鸦九爷是笃定鹤酒卿拿乔作势, 故意欲言却止。让属下来当这个挑头的刺。

    一般的上位者身边,总会养些头脑简单,容易冲动的亲信。因为有些话,上位者不好说,不好做,这些亲信小人却能说能做。人前用来训斥,人后却嘉奖衷心。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无论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之间,都讲究一个势。这些不守规矩的刺头,就是打乱这个势的矛。随后,主人家再放低姿态收场。

    这一刺一收,就如同四两拨千斤,将原本相持的势,卸去大半力量。看似退让一步的人,实则却是主动拿捏了这股势,欲扬先抑,软硬兼施,将了对方一军话已说尽,对方自然只能依着自己画下的路数来走。

    鹤酒卿是方士,算天意测鬼神,如何不懂人心谋术他看出来了,却只轻轻点了一句,叫鸦九爷他们知道过了,而不是当众点明让人难堪,可谓是君子风度的典范了。

    “让鹤先生见笑了。”鸦九爷面沉神锁,并无被看穿的脸红羞恼,只拱手躬身不起。他身边的一众兄弟,便也甘愿不甘愿的,都默默拱手躬身。

    既然心计谋略对这个人都无用,就只能用诚意了。这也是对付君子,最好最直接的法子。

    鹤酒卿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长剑,他的剑通体霜白,仿佛桃花枝被月光漂白,缠绕绽放。

    这剑若是饮血,一定像是开满了绯色的桃花一般,煞是好看。

    可是,它干干净净的,仿佛只是白玉雕成。它的主人大约从未用它接触过血污,使它显得过分清灵完美,毫无剑器本身的威慑。

    鹤酒卿的唇边忽然露出一丝笑容“虽然我不知道路,但鸦九你却一定有办法知道。”

    鸦九爷抬头,眼中精光湛湛“先生这是何意老夫若是知道,哪里还会等到现在,要强求到鹤先生面前叨扰。还请先生明言示下。”

    鹤酒卿笑意很浅,他指尖在那柄月光一样的桃花剑上轻轻敲了敲。

    一下,两下唇边无声翕动。

    很快,亭外的空阔处,忽然传来飞鸟翅膀拍打的声音。

    一道雪白的身影盘旋了一下,径直穿过长廊,从一众人身边飞过,稳稳落到鹤酒卿张开的掌心上。

    鹤酒卿轻笑,清冽如酒的声音说“这位小朋友说,它知道去落花谷的路。”

    这信雕的主人是鸦九爷,庄内少有人知。顿时感叹此人的神异。

    茯神娥眉微蹙,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信雕飞得太快,它能走的路线,未必常人就能走得了。”

    鸦九爷伸手一拦“事已至此,只能试试了。时间紧急,我的外孙儿等不得。”

    鹤酒卿下巴轻抬,声音温雅平和“现在天欲黄昏,你们想现在就出发,恐怕夜半时分才能到。夜里应敌,多加小心。”

    “先生不与我们一同前去吗”鸦九爷都要走了,猛地回头看住他,“先生不是说,你的朋友也在落花谷”

    鹤酒卿摇头,淡淡地说“既然她也是鸦九的朋友,有你去,在下自然放心。我们方士既然游走方外之界,自然不参与红尘俗世恩怨。”

    茯神微微一礼“活人的恩怨不敢叨扰先生,那亡魂的恩怨呢先生管是不管莫非直到人死,先生才愿出手”

    鹤酒卿神情不变,语气温和,轻轻一笑“什么样才算管了在下难道不是已经报了信,指了路,莫非还要亲手将歹人绑了,再替你们杀

    了又或者,等你们杀了人,在下再杀一遍魂灵若是这亡魂无亲无故,在下管到这一步也无妨。否则,这红尘事,还是红尘了吧。”

    鹤酒卿话音一落,起身向这廊亭外走去。

    “先生留步”鸦九爷急急道,“快,拦住他”

    在一众急促挽留的声音里,鹤酒卿不紧不慢伸出左手,并指向前,口中无声翕动。

    只见天外似有一朵云俯冲而来,发出一道清唳的鸣叫原来是一只通体洁白的仙鹤。

    鹤酒卿脚下轻功一跃,转瞬便被这仙鹤带着穿云而去。

    鸦九爷懊恼的一拳砸向掌心“唉”

    旁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焦急懊恼,唯独茯神明白,但事已至此,却也只能这样罢了。

    茯神走到鸦九爷身边,附耳低语“九爷不急,顾相知还在落花谷,这个人一定会回去的。”

    鸦九爷凝重压抑的神情微松,疑虑地看向她。

    茯神微笑“我若是他,我也会回去。九爷觉得呢”

    鸦九爷若有所思,慢慢深深地点了点头。

    信雕飞得快且高,又是穿山越岭走直线,一般人的确难以追上。

    茯神想了个法子,在信雕的腿上系上红绳,将它的颜色涂红,由烈焰庄轻功最好的人拉着跟上。

    其余人跟着那团红羽,绕着路追上。

    每隔一段时间停下来汇合,由鸦九爷召回信雕,重新矫正方向和路线。

    就这样,天黑以后,他们还是在山里绕了好一圈路。眼看着信雕飞过高陵就不断盘旋不动,可是他们就是找不到过去那里的路。

    临近子夜,一群人在山里来来回回绕路,忽然有人脚下一绊,从一处斜坡滚下去。

    其余人纷纷去抓,茂密的林叶拨开,却见一片影影绰绰的光。

    滚下去的人站起来,看到身旁的巨石上,隐隐约约写着落花谷。

    他转过身,望到一只惨白的灯笼,又一只,还有一只抬眼远望,无数在山风里摇摆,若明若灭的纸灯笼,一路延伸到远处黑暗里去。

    隐隐约约听到,不知是风穿过灯笼的声音,还是亡魂悲哭的哀鸣。

    “烈焰庄鸦九,前来拜访烈焰庄鸦九,前来拜访还有没有人我的外孙燕双飞,外公来了我苦命的女儿,爹爹终于来看你了你们应我一声”

    声音随着山风,回音,失真地传到谷里。

    鸦九爷来之前,黄昏的时候,整个山谷都已经成了一座灵堂。

    无数的纸人,棺材,布满山谷。

    到处都是白幡,还有披麻戴孝的人。

    天一黑,点上长明灯,如同人世间的枉死城。

    唯有林幽篁还穿着艳丽的红衣,顾矜霄去的时候,他正一个一个耐心地点着长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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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mp;nbsp; “天黑的时候,满谷都是黑的,只有这些灯亮着,给来的人指路。”林幽篁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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