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矜霄眉目垂敛,望着棋盘,唇角轻轻翘起,淡淡道“为人所驱使驭策,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否则,今日怎么会遇到你跟我”

    林幽篁笑起,眼角唇边弯弯,凝着顾矜霄的眼睛“难道,你还真能活死人肉白骨”

    顾矜霄薄唇微抿,眼尾一点笑意冲淡郁色,他轻声说“活死人肉白骨的,是顾相知。我是方士,只颠倒阴阳。”

    颠倒阴阳,生死相易。这八个字,何止于活死人肉白骨的震撼林幽篁望着那双寒潭一样的凤眸,顾莫问的眼睛生得极好看,不是那种细长如勾的凤眼,眼睛的线条流畅凌厉,只在眼尾时候忽然下滑勾扬。

    被这双眼睛看着,就像把灵魂放在他手心里,浮沉泅溺,生死皆不由自己。

    顾相知和他差的,就只有眼尾那一笔,还有那抹晕染慑人的神秘郁色。

    “顾兄的相貌,生得极好。真可惜我不是个姑娘家。”林幽篁拉开一点距离,懒洋洋地笑着,“虽然我不是姑娘家,但和顾兄的情谊也可昭日月啊。所以,若是我一不小心遭了天谴,顾兄可千万别为我颠倒阴阳了,只要记得抽空来地狱帮我搭把手就好。”

    他这意思,显然是想好了,就是死了做了鬼,也决心在地狱干一番事业。

    看来人间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所思所率,不可谓不深谋远虑。

    顾矜霄唇角轻扬“好。我记得了。不过,不是每个人死了都会有魂,还能记得生前。鬼蜮荒芜昏暗,不像人间。幽篁还是珍重些好。”

    “说得也是,最起码,若是我死了跟顾兄阴阳两隔,像这样坐在一起下棋饮酒,游赏江流林海的日子,就难得了。”

    他拿起桌上的一壶酒,斟到两个酒盏里,端起一盏轻轻一碰,桃花眼笑意盈盈眯了眯“如此良辰美景,我想起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可与顾兄把臂同游。去时,顺路杀一对美人儿吧。”

    他慢慢喝完了一盏薄酒,身姿不动,只酒盏缓缓微倾。

    垂顺的睫毛和微动的喉结,这个角度看去,意外的清冷禁欲。

    棺材一样的轿辇四面,黑色的纱幔被山风时时拂起。若隐若现那道红衣,像雪夜里最艳的一枝红梅,被攀折珍藏,封棺入殓。

    第44章44只反派

    棺材, 不, 是黑色的轿辇一直飞, 走得是直线, 径直穿过荒野水域上空, 速度平稳又很快。

    偶尔有人抬头远望看见了,也只以为是一只黑色的大鸟。

    两个人一路弈棋,饮酒, 闲聊,任由这轿辇在方士符咒的驱使下,向着林幽篁所示的地方飞去。

    顾矜霄随手抚一段琴音,林幽篁一面饮酒一面细听。

    酒喝得不多,林幽篁的眼波却像掬了一捧清酒, 他笑“都说听音识人, 听了顾兄这么多曲琴音,我却到现在都猜不准,顾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是极简单复杂之人。”顾矜霄平静地抬眼看他, 手中弦音不断,“跟你一样。”

    林幽篁起初见顾莫问第一面的时候,的确是这么觉得的,这个男人眼里仿佛与生俱来的黑暗, 在告诉他,他们是同类。

    认识久了, 他却不能肯定了。

    林幽篁笑容难得无害,呢喃一般低语“我要你来我身边, 你就来了。可是,顾兄是要什么呢”

    “你觉得我要什么”顾矜霄尾音极轻的声音,带上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死气和杀意,如影随形,漫无边际。以为,你会喜欢跟我一起,享受摧毁那些碍眼东西的愉快。但,那是以前。”

    林幽篁闭上眼睛,似是这样就能更贴近琴音描述的心境。

    “现在呢”

    琴音飘渺空灵,似邪似仙,悠远漫长又忽而耳语轻诉。纵使有血腥杀戮,也只是若隐若现的泥土下的骨屑。

    林幽篁唇边笑意渐生“顾兄的眼里,生和死好像都是一样的,这想法很令人着迷,对某些人来说也很可怕。有时候我觉得,救人或是杀人,在顾兄眼里或许毫无分别。”

    顾矜霄垂眸看着指间的弦动,轻轻地说“一个人若是阴间呆久了,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有时也会分不清正反两面,谁是镜谁是影。人人皆知人死为鬼,却不知,对有些鬼而言,转世轮回抹消一切记忆,更像是彻底杀死他。”

    他薄唇的线条很好看,有些不符合气质的秀美,一点弧度就温柔“佛法说,人生如梦幻泡影。你说,既是虚假,死亡就是把他们从人世的幻境里叫醒。这是恶还是善已经醒来的人,将他强行拖回梦里复生,想起的记忆再次抹消。他是谢我,还是恨”

    林幽篁的眼睛缓缓睁开,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眨不眨,像是看进漫不见底的深流。

    顾矜霄轻笑一声,叹息一般“古时先贤把方士另行别类,以为异邪,其实并没有错。因为我们只有一半踏足人间,而非全然站在活人的立场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说的地方到了。”

    那琴音不知何时停了,连同悄然落地的轿辇。

    与世隔绝的山野深林里,种满了高大的乔木,此刻满树深红的木棉花正边开边落。

    这棺材似的轿辇,就悄然出现,在这片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红,和山林绵密的绿草间。

    黑色的纱幔自然的分开,轿辇里走出来两个人。

    青白色衣服的男人,通身的清俊尊贵,似钟鸣鼎食之家才养得出来这贵气沉静。

    红衣的男人,微抬着下巴,既风度翩翩得优雅,又轻狂肆意得桀骜。

    纵使容颜艳丽,桃花眼似有若无舀一湾笑意,也难以忽略那惑人色相之下,骨子里透出的锋芒冷漠。

    “这么大片的木棉花,也就只有这里能赏到了。”林幽篁望着那生着青苔的石阶山道,“顾兄可有兴致,与我一道在这山林走走。山上的风景更佳。”

    “好。”

    两个人并肩拾阶而上,身后那黑色的轿辇,自发的浮空,远远地飘在这大片的木棉林上空。

    山间的风很大,纵是这绵延不绝的林木,也难以阻挡风势。

    枝上茂密的木棉花,便雨也似得,大朵大朵的飘落了。深深浅浅的红,绿荫遮蔽下的昏暗山林里,仿佛浓墨重彩的画卷。

    山风也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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