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小会的兵荒马乱,林茂甚至以为乔暮云会直接暴起伤人,陷入疯癫之中。

    幸好,到了最后,乔暮云还是稳住了。

    只是……

    虽然没有陷入疯癫,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乔暮云,却依然气息不稳,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我与你父亲曾经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按理说来,我应当叫你一声乔贤侄才是。”

    林茂想起之前自己半推半就在乔暮云那处默认自己是个寻常公子的事情,心中十分发虚。

    他连忙开口企图安抚那乔暮云几句,奈何“贤侄”两只一出口,便听得青砖”咯咯”两声响,又碎了好几块。

    “……先前是老朽对不住你。”

    林茂硬着头皮,把后面那句话说完。

    他正想再解释几句,却见到乔暮云猛然抬头,一双眼睛血红,嘴角更是淌下了一丝血线。

    “请林前辈不要再说……”

    乔暮云低声嘶吼道。

    他的话音一落,林茂便听得自己旁边常小青长剑出鞘的声音。

    显然是因为乔暮云此时面对林茂,那态度确实是与恭敬两字搭不上边。

    林茂连忙抬手,虚虚拦在了常小青的面前。

    他与乔家的恩怨极深,这么多年来,那个女人始终没有原谅他……林茂细细一想,又觉得乔暮云此时模样已是十分难得的克制。

    第134章

    乔暮云的父亲乔洛河,正是死于林茂的剑下。

    林茂依稀还记得, 在那一日他从棺材中爬出来见到乔暮云时, 那青年便是那样皱着眉, 神色复杂地同他说, 毕竟忘忧谷林茂……是他的杀父仇人。

    而如今林茂自己站在乔暮云的面前, 乔暮云却是能那样不计前嫌为他师徒两人脱身。

    乔暮云能做到这点,就连林茂自己都有点觉得不可思议。

    他却不知那乔暮云如今一颗心几乎已经快要绞成无数碎块,爱恨难分。

    毕竟过去那么多时日, 乔暮云一直以为林茂已死——那等心痛难当的滋味, 他是绝对不想再尝试。如今眼看着林茂被人追杀,乔暮云又怎么可能忍心让林茂落入他人之手?

    但纵然这样, 心爱之人忽然之间变成自己的杀父仇人, 乔暮云之前对“木公子”有多恋慕, 如今就又多恼恨绝望。

    这少年心事,实在难以形容。

    而在乔暮云与林茂对话的同时, 常小青的眼睛一直停留在乔暮云的脸上。

    常小青的眼神很冷。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让林茂警惕的杀意,但是那杀意却从未消失,只是被他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心底。

    而他也知道, 乔暮云恐怕也是这样。

    他从来都不喜欢乔暮云——从见面的第一眼就不喜欢。

    那个时候忘忧谷依然在,林茂未曾身死却也是缠绵病榻。常小青并不想离谷去参加那些无趣之极的比武大会, 但是他却不得不去。

    因为那一年有乔家乔暮云修习阳转功大成, 江湖人都说,这位武林新秀一身武功,已经不弱于忘忧谷剑鬼常小青。

    忘忧谷自从多年前内乱之后元气大伤, 纵然之后出了季无鸣,金灵子与他在江湖上撑个门面,到底还是亏在人丁稀薄上。

    常小青知道,无论是又不是,但凡有那什么鬼新秀真的在声势上胜过了他,忘忧谷的门面便会有些不稳。

    当然,这些江湖上的明争暗斗,也不是常小青厌恶乔暮云的根本。

    他之所以那样厌恶对方,甚至对那个人动了真正地动了杀意,还是因为在很久之前,他看到林茂挣扎着从病榻上做起来,读了一封信。

    【“呀,吾友之子修习了一门极高深的武功,从此便能摆脱暗疾修得大道……”】

    常小青还记得林茂一边咳血,一边喜笑颜开地对他说道。

    林茂说那个人,自然便是乔暮云。

    时隔多年,恐怕就连林茂自己都不曾记得这件小事。可是常小青却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的房间里弥漫着苦涩的药香,温暖的阳光自窗口射入房内,落在林茂被烧毁的面庞之上。那个笑容对于其他人来说,恐怕是丑陋恐怖至极,但是对于常小青来说,却是那样美妙,美妙得让他心跳都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手中端着的那一碗药汤上,荡出了些微的涟漪。

    可是,那一抹笑容,却是因为那所谓的故友之子。

    大概便是从那一刻开始吧,常小青只觉得那位从来不曾谋面的乔家大公子,竟是那般可恶。

    常小青心中这点心思自然是不会当着林茂的面表露出来的,但是他和乔暮云之间那种隐隐约约的对峙,却不可能隐瞒下来。

    一时之间,天仙阁这装得旖旎香艳的房间里,气氛竟然变得格外凝滞和沉重,让人连呼吸都觉得颇为困难。

    林茂小心翼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常小青,又看了看神色恍惚,颓废欲死的乔暮云,更是背后冒汗,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对,却也觉得场中气氛十分难熬。

    总算没过多久,有人轻叩房门。

    “少爷,您要的酒。”

    有人在门外用颤抖不已的声音说道,原来是那大妈妈带着人送了酒过来。

    乔暮云也没有让那人进门,而是让他们将酒放在门外,等到那些人退下后,他才将酒壶拿了进来。

    那酒壶是他惯用的那一种,壶圆口小,一只能装上足足五斤酒。

    但是大妈妈却是送了四五瓶过来,显然是依照早先的惯例。

    看到这里,林茂便忍不住皱眉。

    那乔暮云未曾察觉林茂的欲言又止,眼见着酒送过来了,他是一刻不停,直接运掌将酒壶壶口削开,仰起头便将那酒液往自己的喉咙中灌去。

    一股浓烈的酒香在房中飘散开来,林茂不由又往乔暮云那处望了一眼。

    林茂立刻就认出来了,乔暮云所喝的这酒并非寻常。

    那是一种很烈,很烈的酒……

    那酒唤作仙白露,号称一滴便可醉人。

    便是那等酒量过人的老酒鬼,要喝仙白露的时候,也需要用小杯浅酌才不至于醉死在酒桌之前,寻常人喝时更要兑上蜜水才可入喉。

    可现在那乔暮云喝那仙白露,倒像是水牛饮水一般,光是看着都颇为吓人。

    倘若乔暮云之前都是这般喝酒,倒是难怪不过短短时日,像是他这样身负极高深武功的人,便将自己折腾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林茂自从在乔暮云面前说破自己身份,难免便有了一些身为长辈的自觉。

    看着乔暮云竟然将这等烈酒当成白水来喝,不由眉头轻蹙,轻声对着那乔暮云说道:“乔贤侄,这仙白露酒性太过,这样喝实在有些伤身……”

    乔暮云一听那“贤侄”两字,顺手便将已经空了的酒瓶摔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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