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香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知道娘家不会高兴她回来,但她没想到家里人竟这样凉薄。她的亲娘,听说她被夫家欺负,没有一句贴心窝的宽慰话,倒是骂到她脸上。饶是她这样一个要强的人,心里也是忍不住的委屈,两只眼睛里泪水不住的打转儿,只是倔强的不肯掉下来。

    董大娘哭着,嚎着,那凄厉的神态,像是在号丧,倒不是她女儿被人欺负了,更像是她死了亲爹。

    外头,董老爹将烟袋锅子在地上磕了磕,站起身咳嗽了一声,踱步进来,无喜无怒的说道:「明儿村里要打春,这是大日子,不要耽误了。等打了春,再说别的事儿。」说完,又丢下一句:「都歇着去吧。」

    董老爹是一家之主,他发了话,就是董大娘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她闭了嘴,擦了把脸,让杨氏搀扶着,骂骂咧咧的去了。

    董栓柱过来,推了董香儿一把,低声道:「姐,你别听娘胡咧咧,她也就那么一说。那宋家对你不好,你就别回去找气受,就在家住着,看谁能把你咋样!」

    董香儿扯了一下嘴角,终究是没笑出来,她说道:「姐没事,你睡去吧。」

    打发走了董栓柱,董香儿就在这外头炕上和衣卧了。她回来的突然,家里没预备她的住处。

    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一会儿想起来宋家姑婆的嘴脸,一会儿想起来自家男人那怯懦窝囊的样子。

    董香儿越想越恼,越想越憋屈,从炕上爬起来,跑到院子大榕树下头,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翌日清晨,秦春娇是笑着醒过来的。

    昨儿夜里她和易峋在厨房里的事,让她红着脸躲在被窝里想了好久,虽然觉得羞得慌,心里却甜蜜蜜的。

    她的峋哥,说要娶她,说要她给他当老婆,给他生娃儿。

    这句话,她在嘴里反复念了好几遍,直到把自己弄得面红耳赤,兴奋的睡不着。

    她就这样在床上辗转翻腾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迷糊睡去。

    睡梦里,她总觉得身上很热,身子好像被什么紧紧卷裹着,动弹不得,热出了一身的香汗。松叶和麝香的气味,充盈在她的梦里,包裹了她整整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秦春娇睁开眼睛,看见被子好好的平铺盖在自己身上,便有些不明白昨儿夜里梦中的情形了。

    但外头天色亮了,她已经起晚了,便也顾不得再多想什么,匆忙起来穿了衣裳,草草梳洗了,跑到了厨房。

    厨房里,易峋却早已在灶边忙碌着什么。

    秦春娇看着那宽阔的背脊,心中突的一暖,脸上却也跟着一起热了。她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峋哥,你在做什么?」说着,目光落在了灶台上。

    易峋正在烙饼,但火候没有掌控好,他烙出五张饼,边角都是焦黑的。

    秦春娇心里咕哝道:难怪进来时一股子焦糊味。

    易峋那铜色的脸上,竟有些微微红了,他说道:「我看你昨天夜里睡得晚,想着今天早上让你多睡会儿,我来做早饭。本来打算学着你烙饼的,但……」

    秦春娇没有说话,一双明亮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易峋有些不自在,说道:「都糊了,别吃了。」

    秦春娇点了点头,又促狭的问道:「那吃什么?已经这个时候了。」

    易峋说不出话来,干脆窘住了。

    秦春娇噗嗤一声笑出来了,说道:「峋哥,还是我来吧。你先出去,叫嶟哥起来,等着吃饭就好。」

    易峋有些不甘心,但秦春娇已将锅铲抢了过去,又撒着娇憨将他推了出去。

    易峋走到门上,回头见那窈窕婀娜的身姿,在灶台边利落的操持着什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又觉得暖融融的。

    易峋的厨艺着实不怎么样,饼子不止焦了,还有些过硬。

    秦春娇将那些糊了的边角切了,又把剩下的饼子切成了指头宽的细条,又切了些红辣椒,合着昨天吃剩的腊肉,一起下锅炒了。在翻炒均匀之后,又加了一勺开水进去。饼丝太硬了,拿开水略煎一下,能软和许多。

    须臾功夫,一大盘油香扑鼻,带着金黄色泽的炒饼丝就好了。

    昨儿的婆婆丁也还剩些,她一起剁碎了,合着小米熬了个菜粥。

    早饭做得了,她盛好端出去,堂屋里两个大男人果然已经在桌边坐好等着了。

    菜粥和饼丝上了桌,秦春娇把筷子递给了那两个男人。

    易嶟还有些迷糊,低头喝了一口粥,咸香的味道顿时唤醒了胃口,里面还带着一丝鲜味。

    他抬头问道:「这里面,你放了虾皮?」

    秦春娇含笑点了点头:「今天起晚了,就胡乱做了些吃的。」

    虾皮也是在那家山货店买的,不值几个钱,但却是提鲜的好物。

    易峋吃着炒饼丝,有些迷惑。

    她到底是怎么想到的,方才在他手里又焦又硬的饼子,此刻已经成了可口的饭食。

    饼丝吃在口中,软滑又筋道,配着腊肉和尖椒,让人停不下筷子。

    这吃食看起来似乎并不难做,但他就是想不到。

    当然,这所谓并不难做,易峋也就是想想。毕竟看她烙饼似乎也挺容易的,但搁他手里,不就成了焦糊的饼子?

    术业有专攻,每个人有每个人擅长的事情,这道理易峋懂。

    但如果她能再笨一些就好了,只能依靠他,依赖他的照顾。

    可惜,秦春娇从来就不是一个软弱依附旁人的女子,她温婉却坚韧,就像山里的青藤,剥开柔嫩的外皮,底下是砍不断的筋骨。

    易峋扯了下唇角,露出一抹有些无奈的笑意,他恋上的,就是这样的女子啊。

    吃过了早饭,秦春娇熬了猪食,喂过了家里的猪、鸡和大黄狗,就预备着出门。

    家里那匹骡子,是不用她照管的,那是易嶟的差事。

    今儿立春,是一年里头一个节气,也是上至朝廷下到乡野,极其重视的一个节日。

    下河村在这一天要打春、系春绳,男女老幼都集在村头田埂上观看,也等着抢彩头,以来祈求今年耕种的好兆头。

    这场热闹,村里没人不凑,就是秦春娇也想去看看,她已经几年没有瞧过了。

    她提出来,易家兄弟俩当然不会拒绝,收拾了家里,将门上了锁,三人便往田垄上走去。

    横竖就在村头,倒也不用再预备什么。

    许是因为他们出门晚了,路上竟没碰到什么人。

    直至将近走到村口,才碰到了林香莲母女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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