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时不爱你了?难道不是你始乱终弃吗?”谢珃咬唇, 眼神如同冰上燃烧的火:“我知道是我做错了,我也已经付出代价了。为什么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能!”姜眠看着他的脸色, 将言语放到最冷最利,“谢珃,你付出什么代价了?是指我分走八成婚内财产吗?你很在乎这笔钱吗?所以你觉得这笔钱就能抵消你跟你家人对我的伤害, 然后又能高高在上地俯瞰我、命令我、跟我谈判吗?”

    谢珃茫然:“这么多年,你见我哪时对钱斤斤计较?就算要计较,我计较的也只有你跟孩子!我是因为爱你才想娶你做妻子, 从未想过高高在上地俯瞰你、命令你、跟你谈判呀!”

    呵呵。

    姜眠失笑不已, “你确定没有?”

    “谢珃, 我跟你结婚后,你的亲朋好友逢人就说我高攀占了你便宜,你有出言捍卫过我吗?你没有!你在商场浮浪快活、后宫三千,你有想过我的尊严面子吗?你也没有!当我提出离婚,你第一个念头居然是用净身出户来威胁我?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我?

    你扪心自问,在这场婚姻里,你是不是自诩站在最高位置?你觉得这个家的经济来源是靠你一个人在维系,所以哪怕你做错了事,道歉安抚几下就可以了。我还不能有意见?如果我有意见,那就是我不懂事,不识抬举,‘我他妈没给你脸’,对吗?”

    谢珃愣住。

    ——多久以前,姜眠曾在他面前哭闹。他一时暴脾气也上来,遂吼道:“我他妈给你脸是不?”

    ——当时听见姜眠提出离婚,他冷笑:“你一毕业就嫁给我生孩子,五年期间从未工作,全靠我赚钱供你在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裕生活。如果离婚了,你从我这里拿不走一分钱!”

    这些残忍戳人心的话,全部出自他口。

    谢珃颤声道:“……对不起,那些都是我气急说的话。”

    姜眠回道:“谢珃,我真是听够你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了!”

    “那你告诉我怎么做?你告诉我呀,姜眠,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这些?”

    谢珃嘴角浮出一个悲哀的微笑,“我知道是我犯了错,是我经受不住外面的诱惑,伤害了你跟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带着孩子搬家走的那一天,我回到家像个疯子四处找,我明明已经知道你们离开了、不在了,可我还自欺欺人喊着‘别玩捉迷藏’了……

    姜眠,这根本不是习惯问题,是我承受不住失去你们的痛苦。我的心,每天又闷又痛好像快要死了一样!我比谁都清楚我有多爱你跟孩子,只是我荒唐的忘了,我以为你们永远都在,所以我就肆无忌惮挥霍你们的爱。

    当时你提出离婚,我脑子一下子空白,我被吓慌了,所以口不择言、不择手段,哪怕你骂我混蛋卑鄙也无所谓,我决不能让你跟孩子离开!姜眠,我求求你,我向你道歉,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这一次,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我一定都听你的,我会专心致志对你好,我真的真的已经知道一个家的维护和经营比什么都重要!”

    姜眠闻言,脸上的微笑冷酷而复杂。

    谢珃颤抖地等她回答,直到姜眠唇角那个笑意蔓延开了:“谢珃,我从前就是听多了这样漂亮的话,什么都相信,结果我跟孩子被你丢在家里,看着你左拥右抱,听着你一掷千金,等着你夜不归宿,因着你被人攻击嘲笑。

    更甚者,就连你——我憎恶谁你就帮谁,我喜欢什么你就夺走什么。我哪里痛,你就往我哪里插刀!如今你以为你说一声对不起,我再回一句没关系,然后我们就能复婚像从前一样?呵呵,不可能!我用五年婚姻证明自己眼瞎嫁错了人,一次痛彻心扉就够了,我怎么可能再犯贱?”

    谢珃苍白的脸变惨白,眼睛悲凉,用尽了力气将声音挣出来:“如果能有什么方式补偿,我一定做得更多!是我亏欠了你,我愿意拿我将来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下半辈子弥补你!”

    “我不需要。”姜眠厉叱,“道歉、赔礼、讨好,这种不痛不痒的表面功夫,我在面对你们时已修炼得炉火纯青了。这些年,我关关难过关关过,夜夜难熬夜夜熬,事事难忍事事忍,悲喜自负,崩溃自愈。如果我都能原谅,那我承受的这些痛苦不就证明是我活该受的?谢珃,我宁可再赌其他男人的真心,也不会再信你这位前科累累的前夫!”

    谢珃忍不住想伸手抓住她,却被路涵和莫闫菲挡得太死。

    他喃喃反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好多个“对不起”。

    素来矜贵自持的他,竟一点一点弯下腰,摒弃尊严,屈膝跪地,跪她。

    姜眠顿了顿,路涵和莫闫菲则是愣得不轻。

    谢珃的眼神是心力交瘁的悲凉,但还挂着一丝薄薄的期盼。他显然不会被轻易打发。

    姜眠皱眉道:“路涵,闫菲,你们先回去,我这边还有私事要处理。”

    两位好友愣住,尔后纷纷露出不赞同他们单独相处的神色。

    姜眠冷笑:“放心,难不成他这回会杀了我们母子不成?”

    谢珃苍白的脸陡然变得惨白,手指微微发抖。

    所有人都已把他当成洪水猛兽……

    莫闫菲还是不同意,却被路涵捂嘴直接往外拖。

    姜眠做事自有分寸,路涵觉得旁人最好不要指手画脚,等她开口需要再出手相助。

    人一走,屋里瞬间清净下来。

    姜眠没有开口喊他起身,谢珃也就直直跪着。

    他抬眼看着她跟趴在她肩头揉眼的孩子,语气悲悯而讨好:“……儿子是不是困了?”

    姜眠扭头看着困困欲睡的谢子奇,道:“宝宝,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困了也不能用手揉眼睛吗?”

    谢子奇“哦”了一下,松手咕哝:“妈妈,红红说爸爸妈妈离婚是不能住在一起的,所以爸爸吃完饭就走对吗?”

    谢珃企图想趁机争取点什么,姜眠已道:“对!你爸爸等会就走,所以妈妈先抱你回房睡觉。”

    她转眼看回谢珃,又是疏离至极的语气:“麻烦谢先生稍等片刻,如果等不及可以直接走。”

    谢珃道:“你放心,无论多久我都等!”

    “别误会,我都无所谓。”姜眠回的云淡风轻。

    她抱着谢子奇转身回房。

    谢珃视线一直跟随她们,看着姜眠给孩子换了身姜黄色的小熊睡衣,看着她给孩子讲睡前童话故事,看着孩子两只小手握拳搁在脸旁,软萌萌睡相好不可爱……看得他眼睛酸涩不已。

    这些年的成长陪伴,他全都缺席了。

    姜眠出来时,已隔大半个小时。

    谢珃仍是直着颈背跪着。

    她关上儿童房的门,示意谢珃到沙发坐谈。

    谢珃踉跄起身,有种可怜委屈:“……姜眠,我饿。”

    “我这边就是些剩饭剩菜,恐怕难以入谢先生之口。谢先生不如——”

    “我想吃!”谢珃截话道,快速转身走到饭桌前坐下,翻开被盘子倒盖的两盘菜,就剩糖醋排骨、豆豉鲮鱼。此时初秋,天气已凉,尤其是糖醋排骨这种油榨食物,菜一冷,又硬又甜不拉几。

    他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吃。

    ——“姜眠,你嫁给我。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我答应爷爷要继承四膳堂,弘扬粤菜文化。要不,换我赚钱养家,你在家英俊如花?”

    ——“不行,我煮个泡面都能把锅给炸了!我就想每日三餐都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吃,姜眠、眠眠、老婆、老婆大人,你就答应我嘛……”

    谢珃埋头,大口大口的咀嚼哽咽。

    姜眠静静坐在沙发里。

    谢珃狼吞虎咽地吃光所有剩菜,踉踉跄跄地走到姜眠面前,未及她开口,他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抱住她的腰,埋首跪下,泣不成声。“姜眠,明明是我求你嫁给我,明明是我求你在家照顾我,可是我怎么都忘了……”

    第28章

    “谁知道你是忘了, 还是不屑记得?”

    姜眠早已心如止水,目无波澜:“你无需太自责,因为我也做错了。是我犯贱,放弃一切想倚靠男人而活, 自甘堕落成为你们眼中那个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不知满足的蛀虫。”

    谢珃颤得不能自已:“别说了!我不许你再侮辱自己!”

    姜眠不禁自嘲:“谢珃, 刚刚跪着想让我说的人是你, 现在哭着想让我别说的也是你。你还真是愈发善变呀?”

    “这五年里, 我花时间精心装扮自己, 相夫教子,伺候公婆, 妥善理财, 我自以为尽力做到最好, 可结果呢?我跟那些披头散发、浑身挂着奶渍、用剩菜剩饭把自己揣成200斤的邋遢女人是同个下场,丈夫不忠、备受嗤笑。凭什么呀?谢珃, 你告诉我凭什么?”

    姜眠抓紧他的碎发,将这颗埋在她膝间的头颅扯起来。

    两人对视。

    她伸手抚上谢珃这张没有血色的脸, 表情讥诮, 眼神渗人:“谢珃,你承诺给我感情跟婚姻, 把我从少女变成女人,再变成一个被你们欺压得喘不过气的怨妇!你失信,辜负承诺, 到处撒情种,有人上钩你就吃,你枉顾你已经结婚从男人变成丈夫, 你枉顾你已经有子从丈夫变成父亲。你从未尽到你该有的责任!你跟你的父母甚至联手帮我最憎恶的人, 抢走我爷爷临终前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念想……谢珃, 你的良心是不会痛的吗?”

    “姜眠——”谢珃紧紧抱住这具瘦弱的身子:“我任凭你打骂,你想朝我怎么发泄都可以!只要你心里能够好受些!”

    姜眠惨淡勾唇:“抱歉,我是知法懂法的良民,你我非亲非故,我怎敢伤你?”

    谢珃再也无法听下去,哀求道:“我是你丈夫!就算我们离婚了,可是只要你肯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随时可以重头开始,我保证不会再重蹈覆辙。”

    “算了吧,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从来都不在,你的‘保证’从未生效!是你让我明白人能得到的‘保证’,只能来自于自己。我如今练出来了,我能带着子奇正常生活,不需要再加一个你。”

    谢珃瞬间如被锥心刺骨,“姜眠,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一起经历那么多事,没有人比我再了解你。浪子回头金不换,我求求你了,还有子奇,子奇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我求你看在子奇面上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是他亲生爸爸呀!你不能让孩子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呀!”

    姜眠无动于衷:“没事。反正子奇还小,也多亏你以前跟他不亲近,所以日后我让他管别人叫爸爸也很容易。”

    这句话太残忍,刺激得谢珃脸色青紫:“你休想让我儿子喊别人做爸爸!”

    姜眠静静反问:“……那你们就可以让我儿子喊别人做妈妈?”

    谢珃被哽住,有种绝望似火在他心里疯狂燃烧。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句话,姜眠自诩曾做得问心无愧,可其他人却没有。

    “谢珃,我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以后除了探视日,烦请自重,请你跟你家人包括你那群亲朋好友、红颜知己,不要特意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不会客气。”

    “姜眠……”

    “走呀!”姜眠喝道。

    谢珃直接被姜眠推搡赶出门。

    当门重重摔上那一刻,谢珃狼狈回头,挣扎地想扑过去,但门关上了,彻底隔绝两人。他看着消失在门口的姜眠,陡然有种非人世的恍惚,痛不堪忍。

    ——五年前放下一个人,她心如刀绞。

    ——如今彻底放下一人,她如释重负。

    ***

    翌日,姜眠照旧送谢子奇上学。

    儿童座椅上的谢子奇照旧眉眼弯弯,喋喋不休,姜眠试探了下,发现他并未因谢珃昨晚的出现而有异样,遂松了口气。

    她照旧将孩子交到班主任手中,特意环视一周。

    班主任是个明白人,小声说校长跟林老师已被撤职查办。

    姜眠立即到微信宝妈群里给陆小晗妈妈点个赞,说好的“最多三天”,这才隔天!

    父母将幼儿寄放在幼儿园,根本不知道孩子离开自己会遭遇了什么事,他们选择相信老师。

    若不是谢子奇在法庭上随口说有人告诉他“爸爸只喜欢跟别的女人玩”,她也不会注意到其中有一个“林老师”,更不会连根拔出这么多孩子正在无辜遭受来自成年人的心灵摧残!

    胆敢将成年人的龌龊肮脏施加在孩子身上,那就要承受所有当母亲的怒火。

    姜眠离开幼儿园前往四膳堂。

    路上突然接到外婆的电话,一接听,背景嘈杂,全是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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