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和直言不讳,柯管家脸色更是难看,南和顾不上他,接着前面的话问道:“我跟您再对一遍,您当时是不在府里罢?下人找到您的时候,大爷那边的人已经走了?”

    “是这般不假,当时我是在外面有事,”柯管家见不到家主,心中迅速一合计,打算以小保大,作难以启齿状朝南和靠近一步,贴近他小声道:“当时我在外面养的那个家里……”

    他用小拇指勾了勾,示意他在外边养了个小媳妇。

    柯管家满脸羞愧,“这事我瞒的紧,没人知道,我本来想趁老爷夫人不在家,去逍遥逍遥,等我回府,谁知道大爷带人去翻了库房,我确实不知啊,早知道我就在府里守着,是我玩忽职守,我有罪,我明早就去跟老爷请罪。”

    这老狐狸,南和心中冷笑,周家口接人你一句话都不说,哑巴了?你当爷是傻的。

    郭掌柜他们这些精于世故的老江湖都不敢在爷面前耍心眼,你身为常府的老管家倒是耍上了,爷正等着收拾你了,你还往刀口上撞,真是癞蛤*蟆跳油锅,自己找死。

    南和跟柯管家就一点面子情,不屑提醒他,跟柯管家打哈哈道:“是了是了,那我知道了,您这里我问清楚了,我下面还有事,就不多留了,先走一步,大管家,深夜叨扰,还请见谅个。”

    “没有的事,你也是尽忠职守,老朽明白,明白的,我送你,小哥慢走。”柯管家没有了白日常端着的刚正不阿、威风堂堂的样子,送南和到门口,还一派羞于见人的惭愧模样,压低声音极小声道:“这事我家里婆娘不知道,还请小哥帮我隐瞒一二,要不我这屋里就要鸡飞狗跳,没得安宁日子过喽。”

    这有点小钱就在外面养个小媳妇的人不是没有,有的是,但常府是因什么乱的?宠妾灭妻乱的!

    前主母怎么走的?常年积郁于心大病走的。

    常府的大管家还是给她做过事的人,也不知道避着点,还拿这个出来当旗子挡灾,南和心道管家这几年真是好日子过久了,飘了,连那点为奴为婢的分寸都拿不住了。

    “管家放心,我就不是那多嘴的人。”在他面前惺惺作态有什么用?还不如自己做事干净点。

    “那我放心了,你人品老哥信得过,小哥你慢走。”

    “哎呀,您这……太客气了,小的哪承得起,管家您留步,留步,别送了,快回罢。”

    **

    第二日清晨,南和寅时中就开始敲飞琰院的门。

    飞琰院的门人是个哑仆,南和手指动了两下,大门就被哑仆无声地打开了。

    “哥,这天气确实暖和了啊。”夜里也不冷了,南和掏出两个煮鸡蛋,塞给他,“我娘煮的,你两个我两个,我的路上已经吃了,这是你的。”

    哑仆看看鸡蛋,接过手。

    “哥,我问你啊,昨儿库房那边动静你知道不?”

    哑仆没回他,看他一眼,提着灯笼握着鸡蛋往他的小屋走。

    没搭理他,南和讪讪地挠了下脑袋,也不敢大声叫他,小跑着往主屋跑去。

    他轻手轻脚从侧室的衣橱中拿过爷的衣裳,没等多久,主屋就响起了动静,等门从里打开,南和见拉开门的人是居然是他们爷,不由踮起脚尖探头往里头的外屋看了看,笑道:“爷,您早,怎么是您开的门啊。”

    “进来。”

    “欸,您等会,小的先给您穿衣,旺富他们打水应该到了。”

    常伯樊身着衬衣,走到外屋上座主位上坐下,闭眼假寐,“不急,先说事。”

    南和连忙上前,把昨晚他去问来的话皆一一说了:“几个小管事中,有两个是我那两个堂兄弟,他们一知道消息就跑过来帮忙,他们一到就被人拦住了,大爷那边来了十几个人,府里还有些他们那边的使绊脚,我们这边向着夫人的一比,着实显得人少了些,这才让大爷那边得逞了,柯管家嘛……”

    南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凑过去了一点,把昨夜他跟柯正的对话一五小十轻言跟爷禀了,末了他多嘴了一句:“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要换我说,这府里,有谁比他更知道大爷的性子?”

    那是个无风尚能搅起七分浪的爷,老爷夫人不在,他不守着这府里防着大爷出什么妖蛾子,还恰巧出去会小媳妇去了?骗谁呢。

    南和说着,探看着爷的脸色,见他们小伯爷脸孔波澜不兴,南和在心里哀叹。

    他们爷,愈发让人难猜了。

    “老爷。”

    “老爷。”

    这厢,南和带的两个小厮端水的端水,抬茶的抬茶,皆到了。

    常伯樊洗漱穿戴好,南和最后要为他束发时,他止了南和的手,拿起发带,朝南和道:“你到门口等着,丫鬟们到了说她们先在外面等着。”

    “是。”

    常伯樊拿起了他束发的发带,眼睛经过梳子,想了想就没拿,他进了内卧,先走去桌前拔亮了油灯,又去她的梳妆台拿了她的梳子,方去床前叫人。

    苏苑娘很快被叫醒。她昨晚睡的早,半夜醒了一次想喝水,叫丫鬟没叫着,起床的时候被醒来的常伯樊摁下,他下去端来水,她这才喝完还给他怀子,就被他按下了,很快又乏得睡了过去,这睡了不久,外面起了说话声,惊着了她,这心中正不太舒服,睁眼一看到他,想起半夜被他压下的事,不由地烦恼,把头埋在了枕头里。

    常伯樊好笑,压下身子,在她发间深深一闻,又碰了碰她温热细软的脸颈,移到她耳边轻笑道:“苑娘,我要去书门办事了。”

    快去,苏苑娘推他。

    “我头发还没束,你帮我束?”

    她不想,她想睡,苏苑娘又推他。

    “苑娘。”

    苏苑娘的脖子被他咬了一下,惊得她脖子一缩,恼火地把头从枕头里转了出来,推着他道:“你快去。”

    “苑娘,头发。”

    “你让下人弄。”

    常伯樊笑,拔开她额边的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也不说话。

    他固执着呢,看样子不达目的不罢休,苏苑娘烦恼,蹙着眉头,“我叫知春给你梳

    ,她梳的可舒服了。”

    在她的目光中,常伯樊笑着朝她摇头,又在她额上轻碰了一记。

    “你烦不烦?”苏苑娘是真恼了,双手都用上了推他。

    “梳完就让你睡。”常伯樊双手压在她两侧压住身体,在她用力的时候往上升点,在她不施力的时候身体又回到原位,控制着他的压势,不打算罢休。

    她不往前进,那就由他来步步蚕食。

    他不管她现在如何作想,但她只能是他的妻子,他常伯樊写在祖谱上身边的元配。

    来回推了几下,苏苑娘见他是真不罢休,烦躁地抬声叫人:“知春,明夏?三姐,三姐,通秋……”

    几个丫鬟叫过一遍,一个也没叫来,这时他又倾身过来亲他,苏苑娘闭眼叹气,也不挣扎了,等他亲过了,撑着床坐了起来,没精打采道:“怎么梳?”

    常伯樊笑了起来,坐于她之前,把梳子和发带给她。

    苏苑娘看不用起身,心里稍稍好过点,拿起梳子手碰上了他的黑发,不忘跟他道:“我辰时才起的。”

    “知道,梳好头就让你睡。”中间还有卯时一个时辰,有的是时间让他去大房那边走一趟,等她醒了,大房就能给她一个交待了。

    “就梳一回。”苏苑娘怕天天都如此,给他梳着头道。

    “好。”不说好她就要不高兴了,常伯樊打算以后要经常与她食言。

    在外不能食言,但在家里自己房里,跟妻子食言几下也不是不可饶恕,就是不知要如何掌握分寸才能让她不怒,这个他还得看。

    这厢,他一说了好,苏苑娘就高兴了,一次而已,梳好了就好了。

    苏苑娘给他梳着头,中间想给他双颊边的发编两道小辫绑好藏在发下定住,这样一天下来头皮不会绷得太紧,头发也能丝毫不散,样子也显得好看。但等她编好一道方才发现只有一条发带,便又抬头叫丫鬟,没等到丫鬟来,见他还含笑回头看她,她心中有些不快,但还是起身穿了汲鞋,捧了她装发带的妆箱来。

    挑了两条与他衣裳相衬的细发带绑好小辫,又觉他拿来的发带与她挑的细发带还有衣裳不衬,她又在她的箱子里挑了颜色相衬,素简在外华贵在里的青金发带给他绑好了头发。

    “好了。”可算是梳好了,大功告成,苏苑娘松了口气。

    “谢娘子。”常伯樊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微笑道。

    苏苑娘抬头看他的头发,是好看的,她颇有些满意,谢不谢的对她来说无关紧要,这时困意重回身体,她打了个哈欠,朝他点点头,低下头收拾她的妆箱。

    她嫁了人,就不好用发带绑头发了,但娘亲还是把让她把装发带的箱子带来了,知春道用来当点缀也挺好,没想到有一根居然用到他头上了。

    为何男子成亲了还能用发带,女子就不能呢?妇人就非得梳妇人髻插钗不可吗?小娘子是女子,为人妇难道就不是女子了吗?为何为妇者就不能作小娘子的打扮?是不好看,还是不能?难道妇人梳了小娘子的头发就能成为没嫁人的小娘子了吗?为人妇之后天下所有的媳妇长一个样子梳一样的头发才叫为人妇吗?如此的话,那多无趣啊,又是一桩男子做得、女子做不得的事。

    他们男人真好,能做许多她们做不得,他们做得还不会被人说的事,就如他要跟她和离就被叫休妻,她想跟他和离只能叫和离,不能叫休夫,真是两个样呢,苏苑娘收拾着她的妆箱,漫无边界地想着。

    第53章

    常伯樊出门之前,去了妆镜前定了定,复又回来,弯腰在关妆箱的苏苑娘脸上亲了一口。

    怎么又亲上了,她又干了什么她不知道的?苏苑娘茫然抬头,只见他心花怒放道:“苑娘,真好看。”

    原来是觉得好看啊,苏苑娘见他欢喜,很想道下次还给你梳,但胜在她脑子还不是太糊涂,及时止住了嘴里的话,沉默地看着他。

    常伯樊也不在意,笑道:“那为夫公务去了。”

    他去了,苏苑娘看他那道尚洋溢着三分高兴的背影,忍不住翘了嘴唇。

    这时,常伯樊突然回头。

    苏苑娘躲避不及,笑容僵在了脸上。

    只见常当家这厢朝她眨了眨眼,这一次倒是抬步干脆去了。

    原来也是个促狭鬼,苏苑娘惊了一下。

    上世只当他老成持重,少年老成。

    但上世也好似有过这样的时候,只是当时他作来,她毫无感觉。

    那时候她的眼里,完全没有他,她的心中只有繁重的庶务,身子里满是人心诡测的疲惫,常府的人和事让她日日怀疑自己那些他人置否她愚傻天真的话是不是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傻,是以他们才不像爹娘那样喜欢她,对她所做的任何一桩事情皆要不服,只要是经她的手,香的他们也要说是臭的,好的他们也能当是坏的。

    那时候的她,心眼已被这些心思全部占满,装不下别的,又来的心神去看清楚这个把她娶到家里置身于龙潭虎穴的人呢?是以再回忆起来,前世的他和现在的他在她面前是如此陌生又熟悉。

    “你很好,我也很好。”当他去了很久,苏苑娘方收回眼,喃喃自语。

    错的是,她与他不配,与常府、常氏不配。

    **

    常伯樊往日卯时书门见掌柜,辰时出常府的门处理手头上的生意,今日本来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吩咐,苏山上的事情需安排人手立马去办,但见掌柜和出门皆不好耽误,但大房的事他不想耽误。

    此一为苑娘,二为等会儿有脸去见岳父。

    “你去跟宝掌柜他们说,先去忙他铺子上的事,巳时的时候准时到盐坊那边的工库等我,人要到齐,不能耽误时间。”一出去,常伯樊吩咐旺富。

    旺富以往只给南和跑腿,最近这段南和哥太忙了,给爷亲自跑腿的事才轮到他和大方,这下爷亲自吩咐,旺富急忙应了声:“爷,小的这就去。”

    他朝常伯樊弯腰,又却南和、大方抱拳感激地拱了拱手,急忙小跑出去了。

    南和一脸笑,朝爷道:“弄得跟我有事不让他们跑似的,我是那种好处一个人得的人吗?爷的打赏我可没少分给他们。”

    常伯樊扬了扬嘴角,转身抄来一把扇子,敲了下他的头,“走,

    让夫人的人帮你们收拾,你们和我出去一趟。”

    南和的跑腿是南和自己找的人,一个是他爹过命兄弟的儿子,一个是他姨母的亲儿子,拿自己的人到他面前卖乖,他这个长随也是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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