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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头迅速扫过周围,看见福禄后脸上迅速浮过了然之后便腾起薄怒,似对身后的奴仆说了几句,然后抿着唇朝马车的方向独自一人走来。

    直到苏倾在窗牖前停下,宋毅方回过神来。

    苏倾抬头,径直透过打开的窗牖看向他,清凉的月色打在她面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银霜。

    “我出来了。”她声音沁凉凉的:“你有何事?”

    宋毅目色沉沉,盯着她那染了薄怒的脸庞:“你上来。”

    苏倾当即就惊怒的喘了几口气,脸色也白了又白。

    到底却还是握拳咬牙的依言上了马车,因为她无法无视他面无表情对她重复的那两字,郡主。

    福禄掀了轿帷,苏倾低头进入。

    苏倾刚一进入车厢内,宋毅就忽的抬手阖死了窗牖,拉了轿帘。

    车厢内当即暗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苏倾呼吸一滞,身体下意识朝后一退,绷紧了神经死死盯着黑暗中的那人的轮廓。

    “莫再退了。若退出去,还得让我请你再进来。”宋毅道:“你坐过来些,几句话的功夫,便放你走。”

    苏倾未动:“在这说也一样的。”

    半刻,黑暗中传来他低缓的声音:“依你。”

    虽有些诧异他今日竟这般好说话,苏倾还是大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略缓。

    “不知你……逼我出来究竟所为何事?”

    “不为什么。”宋毅盯着她:“就是想来问你,为何从相府搬出,明明相府更有利你藏身不是?”

    苏倾沉默了。一颗心不断下沉。

    她不知道宋毅究竟是从何处得知她的身份。

    更不知他此刻提及相府是为何,可是要利用她的身体来作伐,以此攻讦右相?

    见她沉默,宋毅突的冷笑了声:“倒是生了个七窍玲珑心。聪慧,通透,偏又透着软和。可你对谁都能心软,唯独对我……总是一副冷冰冰的硬心肠。堪称,油盐不进。”

    苏倾回过神来,道:“我想宋大人今夜特意前来,应该不是单来说这些的。你究竟要作何?宋大人不妨直说。”

    听着她那副不带情绪起伏的声音,宋毅突然就有些酒意冲头,死命压了压,方抑制住想要抬手去抓她过来的冲动。

    “若爷想要你呢?”宋毅脱口而出。

    “大人不会的。”苏倾顿了下,方缓缓道:“单单那两字便能劝退大人……不是吗?”

    宋毅明了她的未尽之意。

    在她看来,他从来都是那审时度势的政客,如何肯做那让自己置身险境的蠢事?

    黑暗中,宋毅低笑了声。

    然后,苏倾便听他道:“明日是本官的议亲之日。此后便断不会与你再不清不楚。苏倾……”他唇齿间流连了会,而后声音陡然转冷:“这是本官最后一次见你。你且记下本官的忠告,想要活命便走远些,远到天涯海角莫让人抓找便是。否则,待日后我心底待你最后那点不舍之意消磨待去,便是你命丧之日!你且千万记牢了。”

    黑暗中的轮廓阴暗沉沉,犹如蛰伏不动的暗兽,仿佛蓄势待发只待给人致命一击。

    苏倾垂下眼眸:“那就提前祝大人永结好合瓜瓞延绵。”

    宋毅的喘息有瞬间粗重。手握拳一拍窗牖:“滚。”

    苏倾毫不迟疑的转身下了马车。

    外头霜色的月光,透过窗牖打在宋毅那张沉如水的面容上,明暗不定,晦暗阴翳。

    第103章 故人聚

    苏倾下了马车不久, 身后马车就风驰电掣的朝远处而去。她却也是头也不回的入了府里,然后令人将两扇朱门重新阖死。

    往屋里走的时候, 她还在仔细琢磨他那番话里的真实性, 他要她天涯海角的远走,是真情还是假意?

    若说离开京城, 她比任何人都想离开。

    可她却不敢挪动寸毫,怕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宋毅。

    她在京城里尚还好说, 不提有右相大人护之一二,更有他的政敌皆于此地,况天子脚下,他也不敢随意乱来。若她当真离开京城……谁也不敢保证此举会不会正中其怀,等她前脚离开, 他后脚就逮了她去, 然后关押在哪处不知不见天日的地方, 做他随意处置对待的禁/脔?

    想想都不寒而栗。

    苏倾不敢随意挪动,只得且在这京城待下,走一步看一步再说罢。

    没过几日, 苏倾便从下人口中打听到宋卫两府结亲一事。听说是两家的议亲如何隆重,宋府的提亲礼是多少抬杠箱, 甚至连宫里头的贵妃娘娘也都添了妆, 场面又是如何的壮观轰动等,还听说文定之后他们成亲日子也已经定下,大概是来年的五月份, 恰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图个喜庆。

    苏倾听罢内心隐约怀有些奢望,莫不是那宋毅当真会如他所说,日后不会再来见她,也当真愿意放过她,容许她离开京城去往别处?

    自十月中旬起,宫里头就热闹非凡起来。

    圣上的千秋节到了。这可是圣上登基以来过得首个千秋节,自然要办的盛大隆重。不提有宫妃朝臣为圣上贺千秋,还有各封地王爷纷纷上贺表及各种珍贵贺礼,更有与大渊结盟交好的匈奴单于携阏氏亲自来贺,当真是热闹非常。

    席宴三日不歇,太和殿内歌舞升平,君臣举杯,其乐融融。

    此次圣上千秋,自然有不少地方官员入京贺寿,这就难免会遇上三五个同窗好友,千秋宴后有相邀小酌的,宋毅不好推脱便会外出应酬一番。

    这日酒宴散去后,众人纷纷告辞,宋毅有些酒意上头就没急着离去,遂独自坐在酒楼雅间,临窗眺望着远处建筑,略微失神。

    正在此时,雅间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宋毅神色一敛,目光锐利的看过去。

    来者是个身着胡服高鼻深目的使女。

    “这位大人,我们家主人请您过去一趟。”

    宋毅没有出口相问她家主人是谁,因为对此他已心知肚明。

    阖眸掩下眸底哂意,他随意朝后歪斜仰靠在椅背上,抬手扶额,一副半醉半醒的模样:“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今日在下边幅不修仪容有失,想来贵人千金贵体,实不容在下冒犯。便改日再见罢。”

    话音刚落,门口方向响起一阵窸窣的帘动声。伴随着铃铛悦耳的响声,一戴着虚顶尖蕃帽,穿着窄袖细毡胡衫的的女子风姿绰约的走了进来。

    “一别经年,宋兄竟是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了。是还在怪阿鸾吗?”女子似真似假的说着,嘴里埋怨着,可面上却嫣然笑着,目光甚是专注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似是故人重逢的欢喜又似有不着痕迹的打量。

    门口立着的那位使女便悄然的退了出去。

    宋毅从座上站起,面色如常的施礼:“阏氏。”

    王凤鸾脸上的笑淡了些,幽幽道:“经年不见,到底是生分了。”

    宋毅倒是疏朗笑过:“阏氏哪里的话,昔日也不曾有过什么,如今又何谈生分?这话若传入单于耳中,岂不是要陷宋某于不义?”不等对面人反应,他又笑道:“玩笑话。不过阏氏若不嫌在下仪容粗鄙,那不妨且坐下淡饮几杯?”

    王凤鸾仿佛也真当他前面那番为玩笑话般,面上依旧笑的毫无芥蒂:“我倒无妨,就怕宋大人嫌我叨扰。”

    宋毅也仿佛没听出她称呼的转变,朝对面方位一抬手:“请。”

    之后门外的使女进来收拾了案桌,重新端来酒及些下酒的小菜,利落摆好后,再次悄然退了出去。

    宋毅抬手给对面人斟过酒,叹道:“阏氏出塞多年,维系塞北跟中原的和平诸多不易,京中百姓多佩服阏氏的高义。”

    王凤鸾接过酒,微微上挑的凤眼朝对面欲语还休的望过,之后便略有黯然的垂了下来。

    “昭君又何尝不高义?到头来,还不是独留青冢向黄昏。”自嘲的说完,又似强颜欢笑的抬头,举杯做欢快状:“故人重逢本该是高兴事,再提这些做什么?来,宋大人,我们且饮过此杯。”

    宋毅举杯示意,抬手饮过。

    “对了,听说宋大人近日刚定了亲?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有这等的好福气。”

    “是宋某的福气。”宋毅笑道,似乎提到未婚娇妻令他心生愉悦,便是连那锋利的轮廓都仿佛柔化了些:“也是应了老话,千里姻缘一线牵了。她是个乖巧懂事的,虽不似旁的那般生的九曲玲珑心,可胜在简单纯真,令人甚是安心。”

    王凤鸾低眸喝酒,掩下面上刹那的不自在。

    两人又相对坐了会。期间喝了两三杯酒,又聊了些昔日的一些陈年旧事。

    明明是旧人重逢,可两人虽面上皆带笑意,眼眸里却皆有疏离。谈话的内容也大都保有几分距离,不远,可又不近。

    偶尔又有几些话中,双方都隐约流露一丝半点的旁敲侧击的话,可双方又似乎皆早有防备,对应的滴水不漏。

    直待一壶酒见了底,这故人重逢的小聚,便要到了散场的时候。

    王凤鸾抬起眸子仔细打量着对面的男人。鬓若刀裁,金质玉相,饶是十年过去,却依旧不减沧桑,反倒是少了昔年不羁之意,多了些久居上位者的沉稳气势,令人不可等闲视之。

    再反观她,十年的风沙吹深了她眼角纹路,十年的日头也晒黑了她娇嫩的皮肤。纵然如今她依旧美艳,可到底不必豆蔻年华时候的冰肌玉骨,娇嫩可人。

    如今,她从他的眼里再也看不出昔年的半点迷恋。

    “临别之际,不知我可否问肃之一个问题。”王凤鸾苦笑:“若不解此惑,实在是堵在胸间,日夜辗转反侧。”

    宋毅沉眸未应答,却已然是代表默许此番。

    王凤鸾似有些难以启齿,却终究吐出了口:“当年你为何没来?”

    宋毅抬眼看过她一眼,笑着丢下番话后,便起身离开。

    第104章 去游湖

    宋毅离开后, 门外的使女就开门进来。

    “你回去禀告单于,宋毅这里他不必多费功夫了, 此人城府极深, 心思难测,断不是能令人轻易掌控的。”王凤鸾侧过脸吩咐, 那双凤眼不带半分感情。

    使女领了命令,恭敬的退下。

    直到雅间的门再次阖上,门外使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笔直端坐案前的王凤鸾方慢慢垮了肩,双手捂脸伏在案上,不住颤着肩。

    “或者,阏氏真正想知道的是他为何没来吧?在下倒知一二,不过阏氏确定想听?”

    “他之所以没有来, 是因为被右相打断了双腿。”

    “可是震惊?阏氏难道真的不知, 昔年, 他是真的肯为你赴汤蹈火。你出塞后他一直深感自责,后来就弃了仕途,背井离乡的四处游历, 即便后来他又另有……这么多年,到底也全了昔年的一番情谊。

    “王鸾, 我其实更想问你一句, 当年你给那参军下达暗杀令时,可曾有过半分犹豫?”

    王凤鸾拼命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让自己再反复回想这样令她情绪崩坏的话。

    她不相信宋毅的话, 一个字她都不信。

    这个世间,连她至亲都能亲手送她入火坑,她还能信谁?

    她只信自己。

    谁也不能怪她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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