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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孩儿眨了眨眼睛:“姐姐,我在等你。”

    徐质初有些意外:“等我?”

    她认真点点头,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神神秘秘摊开攥紧的掌心,上面躺着一只款式繁复的珍珠耳环。

    徐质初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耳朵,诧异笑道:“我都还没发现,谢谢你呀。”

    “不客气。”小姑娘笑眯眯奶声奶气道,“那我去找我妈妈了。再见,姐姐!”

    徐质初拍了拍她的背,轻轻笑笑:“快去吧。”

    她站起身,望着小姑娘欢快跑远后,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耳环,没有多想,侧头戴到了耳朵上。

    白色的珠子在阳光下泛着晦暗的光,仿佛掩藏在云层里的秘密,浑沌不清。

    她接起手袋里振动半晌的电话,压低了声音:“我马上到。”

    作者有话说:

    小周(试图讲理):你对我是不是有意见?

    徐总(微微一笑):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座每一个惦记我老婆的人,都是垃圾:)

    第43章、护手霜〈大修〉

    徐质初走到包厢门前,面无表情放下双臂站定。

    守在门前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女人冷漠道了抱歉,随后弯身摸向她的腰际,没有发现异样之后又继续向下探去。

    徐质初冷脸忍耐着,片刻之后,女人直起身接过她的手包,后退打开包厢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她敛了敛眸底的戾气,抬脚走进房间。长桌的里侧已经坐着一位中年男人,听见她进来的声响也没抬头,仿佛此刻只有他手里那套茶具才是头等大事。

    徐质初也早就习惯,她静默坐下来,瞟见自己面前突兀放着两只茶杯,一只刚刚倒满了茶,另一只仅剩下残存热气的茶底。

    她抬眼向对面的人望过去,淡漠开腔:“有客人?”

    以他们打交道的多年来看,她知道这绝不是自己的无意赶巧,而是对方的有意暗示。果然男人听言笑了声,慢条斯理卖着关子:“对于我是客人,对于你是熟人。”

    徐质初轻蹙起眉怔了瞬,反应过来后脸色倏然一冷。

    她早该想到这一层,但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她疏忽掉了最关键的原因,难怪周垣这么反常地固执坚持这个项目,他对徐家的不满和愤怒被人煽风点火卑鄙利用,而这也同样是她的痛点,时隔多年她再一次切身回忆起被当成棋子玩弄的愤恨,难以自抑:“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

    男人对于她的质问只是似笑非笑抬了下眉,仿佛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阿苑,在你当初处心积虑想要嫁给他的时候,不就是已经拉他入局了吗?”

    “我和你的事自始至终跟他没有关系!”徐质初猛地抬手掀翻了面前的茶杯,清冷的狭长眸里透着阴沈凶狠,“你不要越界太过分!”

    杯子撞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茶水飞溅到男人的下巴上。他脸上不见丝毫怒意,波澜不兴笑了笑,抬手屏退了门前欲走上来的保镖,从容吩咐:“徐小姐的手脏了,去拿条毛巾来。”

    女保镖略微踌躇,但还是道了声是,随后转身离开。徐质初抱着手臂阴沉靠在椅子里,男人不紧不慢擦了擦自己的脸,晾着她独自冷静半晌后,淡然岔开话题:“苏州警方最近又翻出来了当年罗杰(纹身师)那起案子。”

    徐质初沉沉抬眼。

    “原本那是件悬案,但因为关联了另一件案子,现在可能会重查。”

    男人说到此停住,看着她笑了一声,一侧唇角怪异扬起:“幸好当时他的手机被我的人拿走了,否则你今天还能坐在这里继续做你的大小姐?”

    徐质初紧绷着下颌沉默,面前的男人笑了笑,站起身悠闲向她踱步:“如果那时候他的手机真到了警察手里,那里面全都是他要挟你的证据,你就住在他对面的房间,毫无疑问是第一嫌疑人。”

    “就算是你能自证清白,可是你跟他的关系瞒不住徐家人了,这对于你来说才是最可怕的,是吧?”

    他微笑走到她身后,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别有深意压了压,俯身靠近她耳边:“更可怕的是,假如当初这件事情曝光,你跟徐先生的关系也同样瞒不住他们了,对吗?”

    徐质初放在身侧的手指暗暗攥紧,冷脸克制着平静语调:“我跟他没有关系。”

    男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直起身从保镖手里接过毛巾,意味深长惋惜:“阿苑,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都没有为徐先生失控过一次,我会真的以为你不喜欢他。”

    “当然我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徐锦山怎么认为。”不顾她的无jsg声反抗,男人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抓起来她的手腕,垂眸耐心逐根擦着她的手指,细致得仿佛在对待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幼童,“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会容忍一个欺骗了他这么多年的人嫁给他唯一的儿子成为徐氏集团的夫人吗?”

    徐质初拧眉挣着他的桎梏,手腕在挣扎中被暴力攥得泛红。男人始终面不改色微微笑着,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有条不紊提议:“不如我们一起守住这个秘密,你继续做你的徐小姐,我跟周先生各取所需,大家合作共赢,这样不好吗?”

    徐质初克制咬住嘴唇,眸底的恨意蓬勃蔓延出界,缓慢氤红了她的白皙脸颊。

    她清楚这件事的本质并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徐周两家一旦深入沾上他们的肮脏事再想撇清就没那么容易。周垣对于他的底细并不清楚就武断决定合作,她现在又没有实权代表徐家干涉进来。她被阴差阳错架到了进退不得的地步,就像她这二十年来的人生一样,从来不由她选择。

    她心里忽生一瞬哀戚,笼罩在她身上的厚重阴影短暂松开她的手,又搭上她的肩。男人的手指状似无意抚上她背上纹身的位置,直至她僵直了身体才满意笑了笑,最后幽幽告诫:“阿苑,少想不该想的,更别做不该做的。”

    椅子上的人僵硬坐着,纤细的背紧紧绷成一条线。繁复的珠子在她耳垂上颤动摇晃,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人耳极容易忽略,机械却轻易将每一频精准捕捉,沿着电波流入至停在街边的狭窄车厢。

    车上两个人若有所思相视一眼,缓慢摘下了耳麦。

    ***

    徐质初走出会所时,外面天色已经渐暗。

    她站在门前安静等待服务生开车过来,几天前那种被窥视的强烈感觉突然再一次倾袭而来。

    身旁进出的客人行色各异,她谨慎用余光巡视着周围,背后忽然有人叫她:“徐小姐!”

    她下意识转回身,一位面目清秀的年轻女孩子迎了上来,笑眯眯自我介绍:“徐小姐您好,我是京时晚报的记者姚嘉,这是我的名片。”

    徐质初戒备上下扫她一眼,没有接过去,也没有应声。

    对方丝毫没有觉得尴尬,收起来手臂继续笑着道:“是这样的徐小姐,我一直有负责跟进各类儿童慈善类活动的报道,您可能对我没印象,但是我经常见到您出席这类场合,包括今天。我觉得做公益坚持下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很希望能有机会对您进行一次专访,您看是否方便安排呢?”

    徐质初摇摇头,不假思索拒绝:“谢谢,暂时不考虑。”

    身后服务生停稳车走下来,俯身恭敬双手递上钥匙。徐质初接过来钥匙走向驾驶位,记者紧跟在她身后加快了脚步和语速:“徐小姐,我知道您一向低调可能并不喜欢太引人注目但慈善的本质与传播并不相悖,宣扬不是作秀而是我们希望能通过社会上有影响力的榜样让更多的人关注和参与到公益事业中来,您看——”

    徐质初坐进车里关上门,冷淡打断:“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徐小姐!”对方一手把住了车门,徐质初略微不悦皱眉,车外的人紧接着弯身从车窗递进来几页纸,“这是我为您准备的采访提纲,有时间的时候您可以看一下,我真的很希望能采访您,冒昧打扰到您很抱歉,希望您能再考虑一下!”

    徐质初垂眼看着横在自己身前的手,默了片瞬后意味不明抬眸:“你准备很久?”

    女孩儿听她这么问似乎以为是有戏,兴奋点头:“是,去年实习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了,默默准备了一段时间,今天终于有机会当面交给您!”

    徐质初探究盯着她的脸,半晌,突然发问:“你特意跟着我到这里来的?”

    对方一愣,迅速否认:“没有没有,我在这边有另一个任务,碰见您纯属是巧合。”

    徐质初盯着她的眼睛审视片刻,未置一词,抬手捏住纸张的一角拎起来扔到副驾位上:“还有事吗?”

    女孩子站在车外短暂顿了顿,随后低头拉开挎包抽出来一支护手霜,盈盈堆着笑脸递过来:“刚才看您的手指有些发红,北京换季的时候是太干燥了,我刚来的时候特别不习惯,包里一年四季都要带两支才安心。”

    徐质初怔了瞬,没有接,转回头冷脸发动了车子。后视镜里的人举着手略有讪讪,徐质初沉着面色收起视线,一只手臂搭在车窗上,暗暗将油门狠踩到了底。

    晚风卷席着路边银杏树的苦涩清香从车窗灌进来,扑乱了黑色发丝。白色车辆呼啸着穿破夜幕,徐质初原本很反感这种幼稚又危险的发泄,但第一次用肾上腺素代偿心理压抑的体验刺激又上瘾。

    她单手握紧了方向盘,另一只手撩着被吹乱的头发,脚下愈发用力。羊皮底的高跟鞋在金属踏板上发出细密的摩擦声,鞋跟变形时的声音绵软又扭曲,她全部有感知,但又全都听不到。

    她耳边都是风声,凛冽的,无形的,自由的,向往的。她打开了所有的窗,享受着四面而来的包围与裹挟,她纵容自己消极陷在这一瞬的危险快感里,似乎只要她再快一点就能完全沉溺其中。她麻木踩痛了脚掌,漆黑眸底点起幽寂的光,就在那光亮逐渐要燃成烈火时,车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仿佛是老天存心给她放纵的掣制,车载音响一遍又一遍机械播报着来电人的名字:“「哥哥」的来电,是否接听?”

    徐质初逐渐冷静下来,脚上的力道徐徐松缓。

    待仪表盘上的指针回归到安全范围时,她轻轻搓了搓迟钝冒出冷汗的手心,抬手接起电话,语气因为略微的不稳而显得不善:“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闲闲开腔:“活动也让你去了,前男友也让你见了,徐质初,现在是不是该到你兑现承诺了?”

    第44章、黑画本〈大修〉

    直到回到公寓甩下高跟鞋,徐质初也没想起来自己到底答应了他什么承诺。

    她吹风太久以至于头有些痛,煮了杯姜茶后端着走进书房,对着漆黑的电脑屏幕坐了一会儿,看到上面晃动的阴影才想起自己耳环还没摘。

    她低下脸抬手去解放沉重了一天的耳垂,一只耳环摘下来握在手心里,又心不在焉侧过脸去摘另一只。到一对儿分别落入手掌上时,她动作略微停了停,似乎觉察出它们的手感有些细微差异,但最终她没有多想,随手把东西收进了抽屉盒子里,等待着下一次归还给造型师。

    杯子里薄薄的姜片随着她关抽屉的动作晃了下,溅出几滴茶水在旁边的黑色本子上。她垂眸走神儿坐了半天,拽过来用指腹拂了拂,又隔片晌之后,她抬指轻轻翻开了那只有些破损的黑色本子,仿佛掀开了她长久无人知晓的秘密心事。

    本子扉页上写的是她的名字,字体清秀但明显稚气。那是她刚到徐家不久时写下来的,她对自己这个新名字很陌生,对自己的新身份更陌生。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更从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是有钱人家遗失的孩子。

    她茫然被从福利院领回了徐家,茫然接受着徐家人的热情或冷淡。或许是出于大户人家的教养,没有人会跟她讲起她的母亲,更没有人会向她问起她的父亲。每一个成年人都与她保持着客气的疏远距离,她不知道自己人生的前情,也同样无法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产生共鸣。

    她就在这样的茫然中度过了一年多,直到某天她在美术课上因为弄洒了墨而交了白卷,徐若清像往常一样奚落她的时候意外带出来一句,画家的女儿连美术都及格不了嘛?

    她至今记得自己那一瞬的如雷震惊。因为她的父亲,绝对不是画家。

    这样的怀疑一旦出现便在心里扎了根,迅速蔓延到全身每一条知觉神经。那段时间她简直茶饭不思,用尽了一切的机会和解数试图从徐家人口中旁敲侧击出线索,可如此探究的收效甚微,远不如她成绩下降的显著。连一向慈祥的老太太都对她的成绩单有些微词,先是念叨着她母亲以前学习从来不让人操心,而后又扭头跟一旁的小儿子商议,要么让质初再多留级一年?

    她麻木站在沙发前,胡思乱想着如果自己这样一直下降到留级也挽救不了的地步,他们是不是就会发现她这么笨根本就不是徐初云的女儿,然后又把她送回福利院?

    她很害怕。在徐家寄人篱下的生活虽然没有温暖可言,但也比她从前经历过的人生好过千倍万倍。那天之后她不敢再继续探求这件事,拼了命的补课学习,分数虽然没有传奇逆袭上演,但jsg也起码逐渐稳定在了中上水平,她刚刚稍微安心,某天放学回到家时就被徐寅山叫进了书房。她战战兢兢听着对方的铺垫像是要让她离开,但最终结果不是要送她回福利院,而是要送她去大舅舅家生活。

    她站在书桌前怔愣看着面前的人,□□到喉咙的心脏倏然安全着落。

    或许是因为她即将离开,那天的晚饭异常丰盛。大人们似乎都担心她会有情绪进而催发出恶劣举动,难得慈爱给她夹菜又盛汤,体贴询问她在学校的情况。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庆幸,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抚养权的推诿,可对于她而言无异于死里逃生。

    她期待新生,更紧张新生。期待是因为那个舅舅家的哥哥,虽然两人也交集不多,但他毕竟年纪比她大,不会像徐若清一样处处针对她。紧张也是因为那个哥哥,他看起来那么高冷难以靠近,他能接受她突然加入他的家庭吗?

    徐质初翻过了一页,低着脸自嘲着轻笑摇了下头,仿佛在笑那时候的自己太矛盾,又幼稚。

    这世上没有人会愿意自己的家里莫名其妙突兀多出新成员,他显然也不喜欢她,只是年龄使然不会让她为难。同时这个新家里的氛围也跟徐寅山家的截然不同,之前可能是有老太太和徐若清在的缘故,那个家总是很热闹充满笑声,但徐锦山家里的三个人都是寡言淡漠的性格,别墅里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寂静一片。

    刚搬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徐锦山夫妇因为她的到来在冷战,她小心翼翼不断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可这个家里的氛围始终是不变的低气压。终于在半个月不断加重的压抑之后,某天晚饭后她实在忍不住,躲到花园角落里偷偷哭了起来。

    最先发现她不对劲的人是徐家的保姆。那是个很善良又温和的中年女人,听了她抽抽啼啼的顾虑后笑着安慰她说,先生和太太就是这样沉稳少言的性格,她刚过来可能还不太习惯,家里一直都是这么安静的。

    见她静默抽噎着明显是不信,对方安抚拍了拍她的背,接着补充,你如果觉得没人说话很孤单的话,可以去找哥哥。

    她下意识缩着脖子摇了摇脑袋,对方被她这样子逗笑,说,阿野虽然看起来像先生一样有些严肃,好像不太好接触的样子,但实际不是这样的,他很成熟懂事,对妹妹也很好。

    她没答话,心里默然想,他是对妹妹很好,可她又不是他妹妹。

    她曾经见过他哄着耍脾气的徐若清时的样子,对方哭闹着任性对他又蹬又踹他也只是轻轻皱皱眉头,摸着对方的头顶不停耐性安抚。或许是他的高冷外表与耐心或是包容一类词汇天生存在反差,第一次见到这场景时她暗暗感到惊讶,回过神来后她怔然想,原来这就是哥哥啊。

    她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哥哥。

    徐质初垂着眸轻轻往下翻了一页,下一页纸上画着一条手链。

    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她人生里收到的第一件礼物。那天晚上她窝在被子里看了它好久,放在手腕上眷恋地比了又比,甚至还跟它自言自语好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沮丧收进盒子,珍重放在了枕头下面。

    因为徐若清的缘故,那条手链她很久没有戴,只在每天晚上拿出来看一看就又放回了盒子。后来时隔很久她没有在徐若清手上看到过它,才在秋天时悄悄把它戴上藏进了校服袖口里。

    再后来她搬去了他的家,他也再没有送过她礼物。那条手链陪着她度过了漫长的孤独时间,直到几年之后的那个傍晚,它跟她一起摔下楼梯,孤零零断在了台阶上。

    忍着脚腕上的剧痛捡起来它的一瞬间她的眼泪汹涌而出,被她克制着硬生生逼退回去。她拖着受伤的脚艰难走下楼,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心情跌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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