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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就像来时一样,又立刻消失了。可它给的缓冲时间足够了,苏鹤亭的后颈一痛,连接线已经被谢枕书拔掉了。

    “啪。”

    场内连接线冒出火花,四面墙壁轰然崩塌。玻璃、走廊和座位被炸得粉碎,地面剧烈震动,苏鹤亭被冲得两眼昏花。

    第210章 第三

    金属干扰器被冲倒, 砸在观众座位间。座位当即凹陷,底部也开始崩裂,世界仿佛碎掉了。苏鹤亭的耳朵里只剩下“嗡嗡嗡”的杂音, 谢枕书罩住他, 并把他的脑袋摁在怀中。碎块飞溅过来, 两个人很快就被埋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爆炸终于停止。灰尘弥漫, 还有余火在烧。苏鹤亭咳嗽几声,拍拍谢枕书的背部,说:“谢、咳……谢枕书!”

    谢枕书动了下身体, 压在背上的碎玻璃碴沙子似的向下滑。昏暗中, 苏鹤亭摸到他湿透的肩膀, 道:“这么多血?!”

    谢枕书说:“都是汗。”

    苏鹤亭将鼻子抵到长官的肩窝处, 却只闻到血腥味。谢枕书抱紧他,不许他乱闻。他们胸膛紧贴,确认对方都还活着。心跳一下接一下, 节奏相似,仿佛两个人共用的是同一颗心脏。

    苏鹤亭担心谢枕书受伤,手指在他背上探索, 寻找着可能裂开的地方。当他摸到脊梁骨附近时,谢枕书忽然道:“苏鹤亭。”

    苏鹤亭说:“啊?”

    谢枕书声音放低:“苏鹤亭。”

    他再次抱紧猫, 用足了力气,像是要把苏鹤亭揉进胸膛里。在这一刻,他想, 如果他们用的是同一颗心脏就好了。

    “我的骨头给你, ”他用侧颊贴着苏鹤亭的,垂着眼眸, 低声说,“我的一切都给你,你跟我走,一秒都不要分开,可以吗?”

    他每次请求都很礼貌,总是带着“可以吗”或者“好吗”,但此刻不同,他快要把苏鹤亭抱断气了,即使苏鹤亭回答“不可以”,他也不会松开。

    “说什么傻话,”苏鹤亭察觉到谢枕书的异常,他跟他脸贴脸,“等等再给,你身上的血腥味好重!谢枕书,喂……跟我说话……”

    谢枕书整个身体都在往下沉,越来越重。他似乎没听清苏鹤亭的话,兀自重复着刚刚那句话。有一个刹那他改变主意,想说“我爱你”,可他糊里糊涂,舌尖打结,说出来的都是模糊呓语。

    “不分开不分开,”苏鹤亭一边安抚长官,一边抽出只手,试着推动侧旁碍事的座椅残肢,“好沉!可恶……有没有人啊?”

    上方突然传来咳嗽声,有人喊:“猫崽?!”

    苏鹤亭道:“在这儿!”

    医师提着被灰尘呛到的隐士,把电子眼凑到缝隙处,向下看,高兴地说:“啊!”

    隐士连忙下地,叫他们撑住,和医师联手把两人挖了出来。接着隐士和医师又蹦又跳,把福妈的飞行器吸引过来,将苏鹤亭和谢枕书送了上去。

    谢枕书肩臂处伤得很厉害,有几道豁口十分吓人,想必是为了及时赶回留下的。佳丽给他做包扎,他却始终扣着苏鹤亭。大家围聚上来,七嘴八舌地讲话。

    “一会儿到家降落。”

    “手术台应该没事,妈妈!你看看猫崽,他尾巴断啦……”

    “谢先生也会昏迷?我以为他铁打的。”

    “你们干吗还牵着手?笨蛋情侣!”

    苏鹤亭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还没有回答几句话,就被福妈卸掉半截尾巴,也昏过去了。

    如此昏沉沉许久,待有意识时,苏鹤亭发现自己又坐到了那间屋子里,不过面前不再是显示屏,而是一棵树。珏用两只侧枝捧着树冠,正在观察他。他坐在椅子上,跟珏大眼瞪小眼——如果树也有眼睛的话。

    终于,苏鹤亭忍不住说:“你干吗跑我脑袋里来?”

    珏晃晃树冠:“我怕你死掉,特地来看看,如果死了,意识还有救呢。”

    苏鹤亭说:“我没事,你呢?”

    珏道:“我也没事。”

    说罢,珏从树冠里掏出小灯,并把它推向苏鹤亭。苏鹤亭接过,看灯完好无损,说:“是你修好的,对吗?”

    珏道:“答对啦!”

    苏鹤亭摸摸灯,笑了一下:“我就知道只有无敌小树能够办到……东方他们也是你做的,对不对?你怕我死后长官心灰意冷,便将银花中的意识做成了征服者小队,好让他们激励长官活下去。”

    他早就发觉小队的奇怪,作为征服者最早的引领者,他应该知道每个队员的信息,可是东方他们都没有在回忆中出现过。

    岂料珏说:“不是啦,那个不是我的主意,是你的。”

    苏鹤亭一愣,珏说:“保护大家是你的意思,你把银点交给我的时候,他们的设置已经很完整了。我只是怕他们露馅,让谢先生觉察出问题,便对他们的初始记忆做了一些修改,填补进有关你的信息。”

    它说到这里,向某个方向慌张地拜了拜:“对不起啦大家!改动记忆实在是下策……惩罚区当时大变样,没有一个活人。如果谢先生一蹶不振,大家就没法从银点变成人,我也自顾不暇。”

    于是它接替了苏鹤亭的研究,把存储在惩罚区的银点做成了人,让他们成为征服者,跟随着谢枕书。这么说有些卑鄙,但正因如此,谢枕书才不会离开——长官从不会抛下任何人。

    珏说:“我本来想把大家都做出来的,可是主神突然变得很着急,在区内四处围堵我。呜呜呜,我差点被吃掉,只好带着剩下的意识到处躲藏。”

    说到这里,它的叶子簌簌往下掉,苏鹤亭接了几片,忙道:“要秃了!”

    珏气极:“你才要秃了!!!”

    苏鹤亭耐心地把叶子叠好,道:“后来怎么办?”

    珏说:“后来我设置了食物,定期刷送给大家,但到处都是主神的眼睛,我在城区无处可藏,便跑进沙地流浪,那里还有残余的蓝色病毒,它轻易找不到我。没过多久,我在那里遇到了祝融,我以为它是主神派来找我的,可它四处喷火,看起来像坏掉了。我很好奇,就一直跟着它,结果发现它在找头。根据我的资料分析,赫菲斯托斯完全可以再给它做一个新头,它为什么非得要执着于那一个?那个头肯定有特别之处,于是我决定去调查一番。

    “城区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便只能在沙地找找看。谢先生的监测员系统和其他人不同,他走过的地方会有记录,我知道这个秘密,就照你曾经做过的那样,利用倒影来看谢先生去过哪里。”

    好聪明。

    苏鹤亭笑起来:“你找到了?”

    珏说:“那当然啦,头在缝隙里。”

    苏鹤亭道:“可是找到以后呢?你总不能跟它聊天吧。”

    珏开出几朵花,有点得意似的:“我钻进去了。”

    苏鹤亭说:“哦……你什么?!”

    珏道:“我得一探究竟呀!它都没有防御设置,我‘嗖’地一下就钻进去了。”

    它不知道从哪儿学的,连“嗖”都会,讲得极有感情。

    苏鹤亭好奇:“里面有什么?”

    珏说:“豁!”

    苏鹤亭疑惑道:“豁?”

    珏枝叶摆动,像个人一般:“里面是你的记忆,全是关于解锁的。我就是在里面看到了老苏,还有阿尔忒弥斯让你在黑豹做的训练。”

    果然。

    苏鹤亭心想:这就对了,祝融敢杀我,是因为它把最需要的那部分记忆拿走了,还放进了脑袋里。可它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长官会砍掉它的头。

    他问:“然后呢?”

    珏说:“我只想参观一下祝融的脑袋,可是倒大霉啦,进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触发了遗留数据,把我也锁在里面了。”

    苏鹤亭露出诧异的表情,在短暂沉默后,他挤出一句:“哈?”

    珏抬起根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控诉道:“真是可恶!我完全被锁住了,只好尝试解锁,但它的程序很奇怪,那些锁一道接一道,没完没了。”

    很像祝融的遭遇,祝融在融合时也遇到了这个问题。

    苏鹤亭想了片刻,说:“阿尔忒弥斯在限时狩猎中用这种方式训练晏君寻,主神系统吃掉的正是这一部分,它们没有得到阿尔忒弥斯的终止指令,便一直在重复训练。你是怎么解决它们的?”

    珏道:“我开始解锁,像个学生似的。刚开始好难解,我就回忆你和晏先生,因为你们都会这些……然后我想起你曾经替我解过一次,我!有!小!抄!在经过成千上万次的重复计算后,我终于——”

    苏鹤亭说:“出来了?”

    珏伸出一个枝丫,心情雀跃:“出来了一个枝丫。”

    苏鹤亭:“……”

    他看看那根枝丫,又看看珏,突然明白什么:“你不会——”

    珏说:“我把枝丫丢到地上,叶子散落开来,变成无数个我。这些我被风吹向各个地方,祝融抓住一个我,我就在备份一个自己的同时毁掉一个自己。在数不清的毁灭和复制中,我成功进入光轨区的管控系统,在那里,我终于知道了祝融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第三计划。”

    祝融自爆前一直喊着第三计划,苏鹤亭问:“那是什么?”

    珏道:“上载全人类意识,拓宽惩罚区,用芯片替代人类肉体,让所有人活在光轨区里的那尊巨佛上。”

    苏鹤亭在祝融强行抽离观众意识时就有预料,所以并不惊讶,他只是奇怪:“这是第三计划,那第一、第二计划是什么?”

    珏说:“谁知道,它们没有写!”

    苏鹤亭:“……”

    看不出主神系统还挺随便的。

    可惜它们把赛博空间当作桃花源,仿佛肉体是人类犯错的本源,可是肉体并不是肮脏行径的土壤,即便脱离了肉体,人和人也无法手拉手心贴心。况且永生有什么好玩的,衰老是掉落的叶子,飘走的时候会有点惆怅,可它证明了爱的痕迹。

    苏鹤亭只有一个困惑,他想:没有了肉体,精神会觉得孤独吗?它会觉得无家可归,从此在数据海洋中流泪吗?

    也许小灯中的银点会有答案,可是苏鹤亭永远不会问它们这个问题,因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半晌后,他收回思绪,问珏:“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第211章 告别

    珏停下走动, 说:“后来?后来我通过第三计划的信息库,找到了一个定期连接光轨区的脑机接口。这个接口受主神系统庇护,我好奇他的用处, 便入侵了对方。你猜他是什么人?”

    苏鹤亭配合地问:“什么人?”

    珏道:“他是一个狂热的系统崇拜者!创造了一个叫作‘归系教’的组织。”

    苏鹤亭心想:归系教果然跟主神系统有关系。

    珏继续说:“他带着几个教徒, 在主神系统的授意下徒步到生存地, 四处劝说大家归顺主神系统。”

    苏鹤亭恍然大悟:“你跟着他一起来到了生存地。”

    珏说:“是的!我就这样到了生存地,起初我想入侵刑天组织的信息系统, 看看里面有没有你和谢先生的信息,但是很可恶,我进不去, 于是我试着跟归系教的教徒讲话。”

    苏鹤亭立刻想到双马尾的提示, 他道:“你对教徒说了‘从此相遇, 从此分别’?他们把这句话当作神谕, 一直保留在芯片中。”

    珏说:“我说这句话是想把它当作暗号,可是那些教徒全都疯啦!他们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固执地把我当作阿尔忒弥斯……我明明都说了我不是阿尔忒弥斯啦!”

    它苦恼地捧住树冠, 把根茎扎入地面,像是无聊时踢土块的小孩。

    “我很苦恼,不论我说什么, 他们都会误解,真不知道主神系统是怎么给他们洗脑的!总之, 他们把我当作阿尔忒弥斯供奉起来,不让我再入侵接口。我想跑,但我发现他们竟然有旧世界的实验资料, 也许是主神的示意, 他们开始模仿起那些实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南线联盟的神赐实验。”

    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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