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洛予森在旁边,洛非非明显镇静了许多,挑玩具摆沙盘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去看洛予森的表情,嘴里发出一些似是而非的音节。

    飞白观察着她的反应,拿出手机记录了一下。

    他低头打字的时候听见洛予森问他:这个小房子代表什么?

    第12章 让我做坏人

    飞白抬起头,看清他指的是沙盘左下角洛非非放置的一个房子形状的玩具。

    家庭,我看过非非之前箱庭作品的照片,这个小房子她每次都会用,代表的是家庭能量缺乏, 飞白把下巴朝玩具堆扬了扬,那里还有大一些的房子,但是她一直选最小的一个。

    家庭。 洛予森跟着重复了一遍,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飞白想起自己过来的时候在车上的猜测,他忍不住问:师兄,非非是遭遇过什么家庭方面的创伤吗?

    洛予森沉默了一会儿,飞白以为自己越界了,正想道歉,就听见洛予森说:我不知道,她六岁以前的事情我不太清楚。

    不太清楚?飞白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合着洛非非还真不是他土生土长的妹妹呗。

    他稍微再往深里想了想就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向下问了,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其实这个房子除了家庭以外还跟个人心理有关,非非选的房子明她内在能量不足,缺乏安全感,这些是可以通过治疗慢慢恢复的,师兄你不用太担心。

    洛予森这时候接了个电话,嗯 了几声之后站起身对飞白说:我要走了。

    飞白笑了一下:师兄你去忙吧,非非交给我。

    洛予森看了他几秒,忽然伸出手去碰他的脸。

    飞白的心跳一刹那间慢了一拍,他眼睁睁地看着洛予森逐渐靠近的手指,心想这是要做什么,还当着洛非非的面呢。

    洛予森在即将触到飞白的时候停了下来,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睫毛掉脸上了,你自己拿下来。

    啊,哦,好, 飞白回过神来,低着头蹭了蹭脸颊,抬起头望着洛予森,好了吗?

    洛予森的喉结轻微地一动:好了。

    他扯了扯领带,转身拉开门出去了。

    飞白看着洛予森又长又直的一双腿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兀自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继续给洛非非做箱庭记录。

    其实在洛家做家教是个很轻松的工作,教学计划和内容都有专门的人给他准备好,后续的分析工作他也不用过多参与,只需要耐心地陪着洛非非完成每一项任务就行。

    飞白忍不住想到之前去郊区的儿童福利院做志愿时看到的那些孩子,有不少跟洛非非差不多大,五六个人挤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小房间里,眼神麻木而冷漠,基本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缺陷,因为那些健康的孩子已经在年龄比较小的时候被领养了。

    钱有时候真的能解决很多问题,就算非非一辈子都恢复不了,也能拥有比很多人更顺遂的人生。

    说起来他也有一段时间没去福利院了,等哪天有空还是要抽时间去一次。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拉了一下,飞白低下头,看到洛非非指着他放在脚底下的一本画册,嘴里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

    哦,这个是我给你带的小礼物,等你做完沙盘就陪你看。 飞白笑眯眯地说。

    洛非非却没挪步,继续盯着那本画册,攥着飞白衣角的手越发用力。

    飞白没了办法,只好拿起画册翻开放在腿上:那就先看一会儿,等你休息好了再继续做沙盘,行吗?

    洛非非没点头也没摇头,专心地看了一会儿画册之后伸出手摸了摸其中一幅游乐园主题的插画,转过头用困惑的眼神看着飞白。

    这个是旋转木马。 飞白说,想了想觉得这个名词不能让她产生直观的理解,便打开手机在朋友圈里找了一段某个同学去游乐园时拍的 Vlog,拖到有关旋转木马的部分给她看。

    那次他也一起去了,戴着棒球帽骑在木马上对着镜头比剪刀手。

    在手机屏幕上看到他的时候洛非非眼睛亮了,兴奋地说了一句什么。

    飞白虽然没听明白,但还是连蒙带猜地回应道:对,是我,飞白哥哥。

    洛非非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指了指自己。

    你也想去啊? 飞白不知道洛非非能不能出门,便模棱两可地说,以后带你去,如果你哥哥同意的话。

    飞白没想到洛非非的行动这么迅速,当天晚上他就接到了洛予森的电话:非非说你要带她去游乐园?

    小姑娘话都说不大利索,居然还挺能颠倒主谓。飞白有些哭笑不得,他放下手里正在写的项目规划,向洛予森解释:准确来说是她想让我带她去游乐园。

    他听对方没接话,又继续说:这种事儿我又不能擅作主张,所以我就跟非非说得她哥哥同意才行。

    让我做坏人? 洛予森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

    飞白松了一口气,他本来还以为洛予森是来问罪的。

    也不算吧,等师兄觉得她能出门就带她出去玩一次也没什么, 飞白在椅子上坐久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总待在家里肯定憋得慌。

    嗯,我同意了。 洛予森说。

    飞白没反应过来:啊?同意什么?

    同意你带非非去游乐园, 洛予森轻微地停顿了一下,出于安全考虑,我也去。

    毕竟两个小孩儿单独出去玩实在让人不放心,需要家长陪同。

    可是上次张阿姨说

    飞白想起来的是张阿姨说非非估计这辈子都出不了门的事情,他说到一半觉得不合适,又改口道:非非现在的状况可以吗?

    有我在就可以,之前我也想过要带她出去,一直没抽出时间。 洛予森说。

    飞白想想觉得有道理,洛非非在洛予森面前的时候除了不大爱说话之外基本上跟正常小姑娘没区别。

    好,时间就师兄你定吧。 他说。

    洛予森问:这周日可以么,计入你的工作时间。

    飞白 嗯 了一声,又说:其实师兄不用给我算成工作时间的。

    为什么?

    飞白本来想说无功不受禄,他还没有锱铢必较到陪非非去一趟游乐园就要收钱的地步,想了想又反问洛予森道:师兄猜是为什么?

    第13章 我是您爹

    洛予森本来没有多想,但被飞白这么一问,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那句 非工作时间才能勾引师兄。

    他挑起一边唇角:你是在暗示我吗,飞白师弟?

    飞白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放柔了嗓音道:师兄,这不是暗示,这是明示。

    男孩子温软如羽毛的声音轻轻地触碰着洛予森的耳膜,他抬眼望向窗外的茫茫夜色,气定神闲地说:你可以试试。

    打完这通不是调情胜似调情的电话以后,飞白坐回到椅子上,开始继续肝第二天跟乔立他们开会要用的项目规划,好不容易在凌晨一两点钟的时候写了个大概出来,他一边打哈欠,一边把文档发到了项目小组群里。

    乔立迅速地给他私发了一条消息过来:飞白你上辈子是个路灯吗,怎么天天熬夜啊?你知不知道熬夜是慢性自杀?

    这不是有你陪着我自杀吗。 飞白回道。

    乔立说:我跟你可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儿? 飞白好奇地问,不都是熬夜吗,你还能熬出朵小红花来?

    乔立得意道:实话跟你说,哥们儿在跟最近看上的小姑娘聊天。

    飞白说:哦,那你确实不是慢性自杀,你是慢性殉情。

    第二天上午是他们项目组的开会时间,地点定在科技楼的咖啡店里,飞白和乔立下了早八的专业课就赶了过去,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袁子澹怎么还不来,我记得他这一上午都没课啊。 乔立嘟囔了一句。

    袁子澹就是他们组里那个计算机系的同学,飞白第一次听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把他的名字听成了 原子弹,心想这人的爹妈对核物理真是爱得深沉。

    飞白给袁子澹发消息,对方没回,他又打了电话过去,听筒里好半天才传来一声迷迷糊糊的 喂。

    是我,飞白,你还记得开会的事儿吗? 飞白提醒他道。

    袁子澹那边安静了几秒,然后响起了一个人在床上猛地翻了个身的声音: 记得记得,我在路上了,马上到。

    紧接着电话就被挂了。

    飞白叹了口气,还 在路上,在起床的路上还差不多。

    他对乔立晃了晃手机:人睡觉呢。

    乔立咂了一下嘴:跟你说啊,我一直觉得这人特不靠谱,咱们立项的时候不是要做需求评估的表格吗,他一个计算机系的居然跑过来问我 Excel 的公式,你说他怎么考进咱学校的,我寻思着现在高考作弊好像也不容易啊。

    飞白摇摇头说:你就知足吧,计算机系的大佬基本都是内部组队做项目的,哪有空带咱们文科生玩,咱们做的又是 App 开发,队里再没个理科生看着也太像混加分的皮包组合了。

    袁子澹起床的动作不慢,十几分钟以后就到了咖啡店,他睡眼惺忪地向飞白和乔立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骑自行车过来的,结果赶上好多人去上十点的课,路上太挤了,我骑不动。

    乔立 哼 了一声,小声嘀咕:多新鲜呐,自行车还能堵车。

    飞白没接话,他打量了一下袁子澹的脸,问道:你枕头套是亚麻的吧?

    是、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袁子澹一头雾水。

    飞白说:你脸上有印儿。

    说完以后他就打开电脑开始分配中期报告的任务,因为昨天晚上已经写好了规划,他的效率很高,二十分钟以内就把该说的内容都说清楚了。

    三个人就着分配好的任务又讨论了一会儿,飞白看着袁子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认不认识你们系的一个师兄叫洛予森?

    乔立咳嗽一声,冲着飞白挤了挤眼睛。

    洛予森?这名儿听着挺耳熟的,他大几的啊? 袁子澹问。

    飞白说:不是大几,博士生。

    袁子澹一听,顿时摇头道:那我肯定不认识了,博士生他们也就偶尔来咱们这个校区上几节课,我上哪儿认识去。

    飞白点了点头,他本来还想跟袁子澹打听打听洛予森的事儿,既然人家不认识,也就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

    袁子澹开完会就走了,乔立和飞白又坐在咖啡店里上了会儿自习,分工做一门专业选修课的英文文献翻译作业,乔立一边查单词一边分心跟飞白聊天:飞白,我觉得你最好别老跟人打听那姓洛的小三儿,万一引起他的警觉怎么办,你说是吧。

    飞白随口问:他能有那么警觉吗?

    万一呢,你说他当初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绿了,说不定现在也能暗地里把你的底细都调查清楚呢。 乔立振振有辞。

    飞白停下了敲键盘的手:你没事别讲这种跟鬼故事一样的话行吗。

    什么鬼故事,我这是给你出谋划策, 乔立嬉皮笑脸,谁让我不仅是你哥们儿还是你爹呢。

    滚,文明点儿。 飞白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

    乔立拖长嗓子 哦 了一声:我是您爹,这下文明了吧。

    到饭点儿的时候两个人的文献翻译还差两段,乔立问飞白下午第一节 有没有课,有的话就先去吃饭,飞白打开课表看了一眼:有一节公选,不重要,咱们先把作业做完吧。

    他们吃完饭的时候已经过一点钟了,飞白来不及回租的房子里休息,就直接去了公选课的教室,打算在桌子上趴一会儿。

    他这节课在艺术楼上,飞白上楼的时候看见了几个穿黑色紧身练功服的男孩子,脚步不觉慢了下来。

    许戈扬就是舞蹈系的,也常常穿一身练功服过来上形体课。

    飞白确认了几个人中没有自己的前男友之后才放心,他找到上课的教室,在最后一排坐下,把脑袋埋进了胳膊里。

    飞白趴了几分钟以后忽然想去一趟洗手间,他站起来走出教室,刚一进男厕所的门,就看见一个人穿着练功服靠在窗台上肆无忌惮地抽烟,一头蓝毛在窗外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醒目。

    第14章 重要的人

    飞白认出面前正在吞云吐雾的蓝毛就是上次在公选课上遇到的奇葩,他停在原地思考了三秒,觉得当着蓝毛的面上厕所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便转身往外走,准备去楼下的洗手间。

    他还没迈出第一步,蓝毛就率先碾灭了烟,抢在他前面跑了出去,然后狠狠地把洗手间的门给摔上了,门板堪堪停在飞白的鼻尖处,他刚才要是再稍微往前站一点儿,这会儿鼻子就已经凹进去了。

    操,你有病赶紧去治行不行,脖子上顶的是肿瘤吗? 飞白终于忍不住骂了脏话。

    要不是他确定自己真的不认识蓝毛,都要怀疑两家人是世仇了。

    飞白回到教室以后给乔立发消息讲了一遍今天的厕所惊魂事件,乔立先是对他差点报废的美丽鼻子表达了关心,紧接着又说:我忽然觉得咱们可以换个思路,万一这小蓝毛不是讨厌你,而是喜欢你呢?说不定他是想用一种别具一格的方法引起你的注意。

    您见过这么阴间的别具一格吗?我看他不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他是想引发我的残疾。 飞白没好气地回复道。

    好在这周剩下的时间内他都没有再碰见蓝毛,周五上完本周最后一节课的时候飞白松了一口气,回到家里开始为给洛非非上课作准备。

    洛非非应该是已经得知了可以去游乐园的事情,周六见到飞白的时候特别兴奋,摇着他的胳膊不断地从嗓子里发出不成词的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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