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死物。”风有余对此并不在意,“剑道舍利本就来源于我,我取回它,也只是让我的力量恢复的更加完整一些。力量修为这种东西,多一些少一些都无关紧要。”

    “有了修为,才能去复仇不是么?”白梅有些不能理解,“当初您是剑道第一人,为此放弃飞升,弟子死绝,您心中就不会有愤恨么?”

    “自然恨。可是,我若恨了,又置他们于何地呢?那些害过他们的人,修真界的早已经死去。天上的,我如今也无力上去。我若是将仇恨发泄于那些几千年后的无关人身上,我怕是没有脸再去面对我的弟子们了。”风有余静静的看着白梅,“我是要讨一个公道不假,但我是要用我的方式。我不能借着为他们复仇的名义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让后世的人痛骂我的弟子,诬了他们的名声。我也不能让他们好不容易保护好的长渊剑宗,让易余弦为了我的恩怨,去舍生忘死。”

    他不是不恨,只是不敢失去理智而已。

    失去理智,靠着愤怒支配行动的确很容易做得到。

    黑化而已,易余弦前世在无数影视剧里都能见得到,观众也会觉得合情合理,这不黑化怎么可能?

    但实际上,不黑化才是最难的。

    如风有余,他不敢让弟子们背上掀起战争的名头,不敢为天下人为了他的恩怨重入火海。

    当初是风有余平定乱世之劫,他比谁都清楚和平的修真界有多可贵。

    “你知道什么是乱世之劫么?”风有余反问道。

    白梅微微思索,“记载中说,是有天魔乱世,人心浮沉,无数修士、凡人心魔缠身,自相残杀,祸世长达千年。所有的修士,均以战斗为最优先。修真界本来只有法修一种,讲究清静无为。乱世之劫兴起,才有鬼修、神修、道修、佛修、体修等诸多道统,开辟战斗之法。那时剑修衰微,乱世之劫过后才有剑修道统大兴。您作为最强的剑修,带着无数修士驱逐天魔,从而平定乱世之劫,传闻您飞升之时,有无数功德降下,三千世界,欠您者居多。”

    “我和我的弟子们,都是在那个时候一起并肩作战过来的。”风有余摆摆手,示意白梅不必说这些,“一开始我们哪里有这么大的志向?无非就是我们穷,在战场上我们能够升级最快,不用担心衣食住行问题罢了。但渐渐地,看的多了,也就一直留在那里了。”

    那个时候的修真界,当真是将弱肉强食发挥到了极致的。

    弱的人,就会死。

    走到哪里,都有可能被人袭击。

    人族和妖族之间更是势如水火,妖族拐卖人族,视人族为奴仆。人族修士也捕捉妖族,借妖族内丹修行提升。

    修士门派里,更是你争我斗,为了一点修行资源各种勾心斗角,都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活的更好。

    “你若是生在那个时代,你怕是不能这么悠闲了。”风有余抽空还看了易余弦一眼。

    “就是因为现在的修真界还算和平,所以我才能躺平啊。”易余弦十分的理直气壮,“若是你们那么辛苦,我都不能躺平,还得和你们当初一样为了生存而呕心沥血,那你们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你的歪理有时候听着觉得十分没有道理,但有些时候,却也很有道理。”风有余笑着摇头,“苏袖也是历经人世浮沉的,我们都清楚,修真界有这样的形势来之不易,我们不可能推翻一切重来。若是推翻,我们以前的努力都毫无意义了。”

    并非只有他们在为了乱世之劫而努力。

    他们只是侥幸活下来了,在那个时候还有无数为之努力的修士并没有活下来。

    而讽刺的是,当初攻击他们的门派里,也有并肩作战过的好友。

    只是当他们一致对外的时候,是利益同盟。

    等到矛盾解决,他们又重新内斗了。

    这大概就是人族无法磨灭的天性吧。

    白梅听完,心中也有些怅然。

    她看着风有余,看着旁边的易余弦,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心里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好像在这个时候都没有了意义。

    她白活了这么长的时间,一直都陷在过去之中,从来没有真的走出来过。

    怪不得苏袖真人当初会说,“要从无数人里分辨出我的师父是最简单的。最强又最心软的那一个人,就一定是他了。”

    明明修的是杀戮剑道,为何却有这么一颗慈悲心肠呢?

    还有,对方明明沉睡几千年之久,却又和一个看起来普通的女剑修订立契约了呢?

    或许因为,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易余弦能够理解风有余的选择吧。

    正如易余弦所在的世界里,也有人不断的探讨战争和和平之间的关系。易余弦那一辈的人,还没有忘却战争带来的伤害,他们还在反思,还在治疗战后的伤口。还没有到已经被和平麻痹了眼睛,企图重启战火的时候。

    他们都不是会为了个人恩怨去颠覆世界的类型。

    所以,他们才最相配。

    最适合呆在一起。

    反倒是她,这么多年一直都呆在欢喜宗里,为了宗门弟子飞升之时,呕心沥血,好不容易入人间一趟化凡,差点功败垂成。

    最后,还是要靠苏袖真人救自己一命。

    白梅看向风有余,深深的朝着他鞠了一躬。

    “风前辈,我无话可说。”白梅脸上带着少许释然,但却又真诚的要命。

    “当年苏袖真人,原本是想要将剑道舍利放置在自己的尸骨之中,在外面再放一个伪装所用的赝品。所有前来的修士,都只能二选其一,若要尸身完好,就不能动匣子。若要动匣子,尸身便要灰飞烟灭。她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的师父和同门师兄弟,会将她的尸骨看的比剑道舍利更重。因此,她以自身为饵,蕴藏舍利。”

    风有余似乎有些生气,“胡闹!”

    “我当时对苏袖真人仰慕不已,她救我出苦海,引我入道,我如何能让她死后不得安宁?因此,我主动请缨,将剑道舍利藏于我的丹田之中。”白梅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才是保存苏袖真人手里那一颗剑道舍利的人。”

    第92章

    “她又来了。”

    “真是稀奇。”

    “这年头女侠也喜欢逛窑子了?”

    “嘘,她长成那个样子,大概也不喜欢男人。”

    “你想死啊,她耳朵很灵的。”

    众人又偷偷的看了底下坐着的那个女子一眼,赶紧将视线收了回去。

    他们如今所在的正是这南丰城最大的一家青楼,名声斐然,附近不少城市的达官贵人都喜欢到这里来寻欢作乐。自然,形形色色的人他们都见过不少。

    但眼前这个女子,自然是格外少见的。

    她的侧颜漂亮的叫这花楼里的花魁都黯然失色,然而当视线移到正面,却会发现她的半张脸上有着一条深深的疤痕,几可见骨,将原本完美的皮相直接破坏的七零八落。

    美与丑的对比之下,只会显得她的疤痕看起来越发的恐怖。

    不知道有多少人对着这张脸惋惜遗憾,这本该是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偏偏没有福气。

    当然,这样的话,没有一个人敢当着她的面。

    女侠苏袖,她是江湖近十年来最为出色的天才。从她初出江湖开始,就未尝一败,十年之间打遍天下无敌手,不知道有多少武陵豪杰都败在她的手下。也有那些痴迷武学的出色侠士不在意她的面容希望娶她为妻,但她不但全部拒绝,还将那些侠士打的一年半载都无法出门,其中不乏美男子。

    但是偏偏她又格外的受女侠们的欢迎。

    因此,也有一些人暗暗在背地里揣测,是不是这位苏袖压根就不喜欢男人?

    若是这话被江湖上的其他女侠们听见,肯定是要和说话的人打一架的。苏袖姐姐乃是她们见过最好的女子,若是她真喜欢女人,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愿意将自己掰弯也要嫁给她,哪里轮得到这些家伙说三道四?

    但不管这些暗中诋毁的人如何想,他们都是不敢在这位天下第一的高手面前放肆的。

    “苏女侠,您要不换一个?怜儿姑娘是真的有客人,她不方便出来见你。”一个龟公讪笑着来到苏袖面前,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们这里还有别的姑娘,保证各个貌美如花,色艺双全。”

    “无妨,我在这里等着。”苏袖扔给龟公一锭银子,认真的说道,“她今日不见我,我就明日来,明日不见我,我就后日来。日日来,总有见我的一天。”

    “这……”龟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只能悻悻的下去。

    “妈妈,这可这么办?”龟公来到后面,将银子递给老鸨看了看道,“这一位主儿怕是不会轻易离开。”

    “有银子,管她是男是女,只要她钱给够,怜儿不见也得见。”老鸨看着银子笑道,“怜儿呢?”

    “还在服侍客人。”

    “虽然她曾经是花魁,但毕竟年纪也大了。若是有个人愿意为她赎身,不管是男是女,总是好的。你去和怜儿的丫鬟说说,记得多说说这位苏女侠的好话,要是再耽搁几年,就真的卖不出好价钱了。”

    “是。”

    “怜儿,下次我还来找你。”

    “谢谢王老爷。”怜儿姑娘脸上露出一个媚笑,开开心心的将这位王老爷直接送了出去。在打开房门的时候,看见楼下坐着的苏袖,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住了。

    她怎么还在这里?

    “怜儿姑娘,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苏袖看着对方笑道,“我并没有什么恶意。”

    “我说了,我在这里很好,用不着你费心。”名为怜儿的女子脸色一变,立刻回到房间,“啪”的一声关上门,再也不肯给她多一个眼神。

    “哈哈,苏女侠,怜儿是气性大了一点,不如这样,您给个价钱,我这就将她的卖身契给您。”老鸨笑眯眯的凑上来,认真的建议道。

    “不用了,我明天再来。”苏袖摇摇头,给了老鸨一锭银子,慢腾腾了离开了这里。

    “世界上还真的什么人都有。”老鸨将银子收了起来,古怪的说道。

    怜儿,不,白梅在房间里,听见老鸨和苏袖的对话,默默的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苏袖了。

    这个苏袖很奇怪,见她之后说她体质特殊,若是一直在花楼里呆着只会殒命。她想要救自己出去,做个游历天下的侠客或者居士。

    但白梅听着只觉得好笑。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抱着各种想法和她说多很多很多不切实际的话,但苏袖的话无疑是最奇怪的。一个年老色衰的花魁,一个过了气的妓女,凭什么能够去做那么多女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呢?谁不想清清白白,自由自在的去做游历天下,想要去见识在闺阁里见不到的风景?

    可是这太难了。

    她开始听见这话只觉得想要笑,因为她知道这根本就是梦话。

    可是当她知道苏袖是谁,知道苏袖又有什么样的本事的时候,她反而知道苏袖可以做得到了。

    将所有男儿都打趴下的天下第一人,的的确确做得到这样的事情。而且她也知道,苏袖和她说的话是很真诚的,只要她点头答应,立刻就能拥有这样的人生。

    可是,她若是跟着苏袖一起出去游历,那么天下人又会如何看苏袖呢?

    白梅偶尔在街上,也能听见很多人在说苏袖,人人都害怕苏袖,可是人人都在关注苏袖。很多人都说苏袖拒绝那些追求她的人是不识抬举,可白梅却觉得,是那些人都高攀不上。苏袖是天上的月,偶尔有一点影子落在湖面之上,却有人妄想可以将水里的月亮捞起来。

    诋毁她的人太多,她虽然不在意,可白梅却不能不在意。

    在她颠沛流离的人生之中,苏袖是唯一一个对她释放出真心,并且一直在付诸行动的人。

    可是,她又哪里需要呢?

    她早已经对这个人间死了心了,何必再拉上天上的月亮也掉入到污泥之中。

    “你别哭了。”一个声音缓缓在房间里响起,“你再哭,就不好看了。”

    白梅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看见本来离开的苏袖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而窗户正好打开,很明显,对方是跳窗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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