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的棺木, 女人静静躺在棺木里, 面容平静, 可总使人想起她死前哀戚的神情,那哀戚中有决绝、有不甘、有对丈夫和儿子的牵挂、有悔恨,那合上的双眼似乎曾经满含泪水,但一滴都没有落下过。

    方淮像被人扼住喉管一样,喘不过气来,他用力地攀住棺木,睁大眼去看里面躺着的女人,才发现那并不是李持盈,而是杨仙乐。

    他还在余潇的梦里?

    方淮恍然醒悟,四周的情境也随他的醒悟而褪色消散,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又躺在那座大殿里。

    双手双脚,仍然铐在圆盘中。方淮发现这一次场景的变换加快了,像是电视里的快进,而他也不再完全身临其境,而是呆在余潇的身体,仅仅以他的双眼旁观他的经历,不再感受到那剧烈的痛楚。

    但仅仅是这样,余潇在这座大殿里所遭受的待遇,仍旧让他不寒而栗。

    余潇身体的经络全部损坏了,应该说是粉碎才对。因为他放弃了娄长老和“方淮”曾经诱哄他修炼的魔功,由此对他的身体产生了严重的反噬。

    经络损坏,无法修复,也就不能再修炼类似的能让他体内金丹显形的功法。月教的人便改用其他办法。

    梁柱上那些能钻进他身体的水一样的纹路,只是其中一种。

    那些人会给余潇喂下蛊虫,让虫子在他身体里找寻金丹的气息。

    会把他的四肢切割下来,不过这个办法没有什么用,所以又给他接了回去。

    会破坏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以期能够逼迫那颗金丹出于自保本能而作出反应。

    最后月教的人惊奇地发现,无论破坏他的身体的哪个部分,破坏到什么程度,那里的骨骼、血肉都会慢慢复原。

    这无疑是那颗真人金丹的功劳!

    于是那些人开始重复这种试验,不断地切开皮肉,碾碎骨骼,给余潇喂大量的丹药,让他时刻保持清醒,用这种办法找寻金丹的踪迹。

    方淮看到后面,很想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他不是个软弱避世的人,但这一次他的确迫切地想要逃离,他甚至想要恳求这具身体里的余潇,恳求让他做这个梦的人,不要再让他旁观下去了。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余潇的眼睛一直睁着,除开有一小段时间那些人刺瞎了他的双眼,双耳也是一样,他就只能一直看着,听着。

    这样的煎熬持续了一段时间,他也渐渐学会像余潇那样,用冷漠清醒地目光看待一切。人的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面对痛苦和惨状,倘或不崩溃消亡,就会越来越充满韧性,也越来越麻木。

    后来一切时间仿佛走得越来越快,那些人发现余潇心口处血肉的恢复速度比其他部位快许多,便断定金丹必是和余潇的心头血相融了。

    而在此时,余潇比月教的人先察觉到了体内金丹的痕迹,并发现刻印在金丹上的法诀——这正是那些人梦寐以求的。

    后来在某天,在月教的人又一次用魔刃划开余潇的心脏,想要取走一些血液时,余潇挣脱圆盘的钳制,杀了殿中所有人。

    然后他走出大殿,遇见了赶来的尹梦荷。

    从那天起,时间走得飞快,方淮只能从万花筒似的各色画面中窥见余潇之后的崛起,横扫三界,万人之上。

    曾经欺凌他的人被踩在脚下,三界的至宝堆在面前,最美丽最高傲的女子心甘情愿地依偎在他怀中。

    方淮甚至看到自己的母亲。

    她跪在余潇面前,鬓发散落,衣裳和尘土混在一起,名扬天下的“红绡”剑断裂摔在地上。而一旁“方淮”躺在地上,气息奄奄。

    “我儿从前铸下种种大错,罪无可恕,当年他剖走你金丹,如今我剖丹还你!求魔尊饶他苟活世间,无论如何,自有他的报应。”

    说着便将手破开丹田,鲜血淋漓。

    最后,满天乌云沉沉地压下来,云层间电光闪动,天地失色。

    余潇站在空中,提起剑,在响彻三界的轰隆声中,向脚下的万里河山挥去。

    而后终于归于混沌,归于寂静。

    方淮以为这就结束了。

    就在他心内长吁一口气,等待醒来的时候。混沌又开始变得分明,一眨眼间,又置身满天晚霞之中。

    偏僻的巷道中,只剩十岁的孩子,和一个女人。女人身上布满了血口,五官扭曲狰狞,尽管这样,方淮还是在两眼之后看出她是谁来。

    当初给他喂下断肠花的女人。方淮一直以为她打伤余潇之后,逃脱了母亲的追捕,但看此情此景……

    “潇儿!”

    耳边传来焦急的喊声,眼前的女人则一瞬间化作齑粉,和在许宅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意识到自己是透过谁的眼睛在看这一切,突然打了个寒颤。

    晚霞变成了夜空。巷道变成了野外。

    面容陌生的男子没命地奔跑,身后追着一条魔蛇,张开血盆大口,尖利的獠牙近在咫尺。

    没跑几步,魔蛇一口咬住男子的后脚跟,男子一边惨叫一边挣扎。

    凄厉的惨叫声没有打断魔蛇进食的兴致,它一节一节地将男子的身体吞了进去。

    而方淮依托的这具身体——长成十几岁少年的余潇,就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直到魔蛇将男子的身体吞入腹中,他才转身离去。

    “那么他随身的物件又是怎么回事?”方淮听见李持盈在空阔的大殿中的说话声,“这是魔蛇的蛇鳞。是从死者身上搜出来的。据同行的人说,的确曾见他带着这枚蛇鳞。而他身上的伤口,也证实是蛇虫一类啃咬出来的。”

    “人已经死了,你们还要拿这些片面之词来糊弄本尊……”

    “人证物证俱在,师叔公不信,可亲自去验尸盘问。晚辈怎敢在长辈面前口出诳语。”

    声音远去后,眼前又是远离人潮的树林。

    “余道友。我爹爹是姑苏散人林瑛,不知你认不认得?”

    “姑苏的林前辈,我爹曾跟我提起过。”

    “……”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话虽如此,可是……”

    “你想悔婚?”

    方淮将这一幕幕看过,明明场景如此真实,可他仍像在做梦,他也的确在做梦。

    直到最后。

    “或许他找了几年便放弃了,回太白宫继续做他的首席真传弟子,风光无限。”

    “那我就上碧山,问他为什么不找下去,再割断他经脉,剖走他金丹,以此了结。”

    方淮听那熟悉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来,感到有尖锐的刺在他的心口划了一道,明明只是一点神识,但好像真的心脏被划开了,鲜血流淌出来。

    他的神识因此而震颤,再也无法安稳得待在那具身体里。

    他从这梦一样的场景脱离开了。

    躺在床上,被褥沉重,身上的汗冰冷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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