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衣人上前,将箱子抬起抱了出去。另外一个黑衣人重新上梁,隐去了身形。

    苏水湄面色呆滞地张大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往那黑衣人消失的梁上看去。

    没有看到人啊?什么时候进来的?是什么人啊?

    “我老爹给我的暗卫,从小就跟着我了,放心,他们连我老爹的话都不听,只听我的。”杨彦柏朝众人解释了一句,然后指了指陆不言,“陆不言也知道。”

    陆不言没有搭理杨彦柏,只伸手,替苏水湄把合不拢的小嘴嘴合上。

    凭借胡离的武功,确实能隐约察觉到一点暗卫的踪迹,而郑敢心则是完全没有发现。

    “你这暗卫武功不错。”郑敢心也朝梁上看。

    杨彦柏谦虚道:“一般般吧,也就比圣人的暗卫差一点。”

    圣人的暗卫,那是何等武艺。而杨彦柏说的也是实话,他这两个暗卫,就连陆不言对付起来都棘手。

    .

    花船靠入临近苏州一小镇,一行人下了花船,寻了小镇内最好的一处客栈,然后杨彦柏当日便领着他那群小花娘们将小镇内大大小小的成衣馆子逛遍了,拉回来一箱又一箱的衣物首饰和胭脂水粉。

    “怎么样,本少爷办事还可以吧?”杨彦柏打着扇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屋子里吃茶,然后吊儿郎当地摇头道:“你们呀,要没有本少爷可怎么办啊。”

    苏水湄偷偷看一眼这些衣物,都是好东西,可是她不想穿。

    “来来来,大家换上吧。”杨彦柏张罗着大家换衣服。

    众人没有动。

    郑敢心左看看,右看看,做了先锋。他拿出一件藕荷色的袄裙,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个衣裳怎么穿啊?女人的衣服怎么这么麻烦?”

    一边说着,郑敢心一边开始脱衣服。

    苏水湄看到郑敢心露出的大膀子,受惊不小,立刻转身要出门,然后只觉后衣领子一紧,被人硬生生往后拽了三步。

    “别想逃。”

    苏水湄用余光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陆不言。

    她努力保持面色平静,“大人您都舍已为人了,小人我又怎么会逃呢。”

    果然,听到这句话,陆不言的面色立刻就黑了。

    苏水湄就是要揭他的伤疤,谁让这个男人总逮着她欺负。她倒是要看看,过一会儿陆不言到底会不会穿女装。

    “撕拉拉拉……”一阵衣料被撕开的声音从旁传来,苏水湄一转头,就看到那件藕荷色的袄裙已经葬身于郑敢心之身,变成了两块破布。

    “女人的东西太不禁穿了。”郑敢心万分嫌弃,然后又挑了一件水蓝色的袄裙往自己身上套。

    众人:求求您别糟蹋这些裙儿了。

    “那个,老大,您看看这件怎么样?”胡离替陆不言拿了件青竹色的袄裙。

    陆不言看一眼,没动,跟苏水湄道:“替我挑一件。”

    苏水湄震惊地盯着陆不言,以为这个男人犯了疯病。

    “快点,磨磨蹭蹭的。”男人不耐烦了。

    这可是你说的!

    苏水湄同手同脚地走到箱子前,一眼看到一件水红色的袄裙。她把它拿出来,抖开,只见上面绣满了精细的牡丹花。

    又见牡丹花。

    苏水湄细细观察,裙上大片大片,大朵大朵,皆是颜色十分正的国色牡丹,这样一条人间富贵裙,一定价值不菲。

    “这件?给我。”陆不言拿了袄裙,面色平静地走入一旁屏风后。可如果细看,却能看到男人隐隐抽动的额角。

    站在屏风后,陆不言仔细看了手中的牡丹裙,立刻浑身僵硬,仿佛一尊被定住的泥人。他后悔了,他觉得胡离手里那件就挺好。

    外头,苏水湄还保持着举起双手的姿势。她只是拿起来看看,还没决定呢。虽然她真的很想让陆不言穿这件,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主动!去穿了!

    “那我就穿这件吧。”胡离艰难地拎着手里那件他替陆不言挑的青竹袄裙,进了另外一个屏风。

    杨彦柏埋在一堆衣服里,挑了半日,终于挑出一件绣了金边边的月白袄裙,勉强符合他高贵的身份。

    片刻后,屏风内率先走出一人。

    身穿正红色牡丹袄裙,狭长的身段,修长的脖颈,玉质的肤色,高冷的气质,再加上那歪歪斜斜的凌乱袄裙,冷艳中透出一股无意识的妩媚风情。

    那蜿蜒而上,盘旋交错的牡丹,与男人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深入脖领之中,掩在长腿之间,消于脚踝之侧,若是再将那一头黑发落下,该是怎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

    美人挑起凌厉眉眼,刚刚换好袄裙还没迈出几步路的杨彦柏已经口水泛滥。

    “美,美,美人儿……”杨彦柏跌跌撞撞的朝陆不言走过去,没走两步,被自己穿反了的袄裙绊倒,然后色心不死的继续坚持攀爬,企图触碰美人高贵的脚,却不想被美人一脚把手踩成了猪蹄。

    “啊!”

    在杨彦柏的惨叫声中,胡离一身青竹袄裙,优雅出场。胡离并非男生女相之人,因此即使穿了袄裙,眉宇之间也是掩不住的男色。不过那双风情的狐狸眼却平和了这股男色,乍眼一看,倒也不会让人认为是个男子。

    只是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比较棱角分明的女人。

    最后是堪堪套上一件最大码灰不溜秋大袄裙的郑敢心……虽已被论为背景板,但却是块令人不忍直视的背景板。

    陆不言站在最前面,往苏水湄身上一瞥,看着还没换衣服的她。

    “怎么还没换?”男人蹙眉,一身红袄,白肤,大长腿,再加上那张本就雌雄莫辩的艳色脸庞,十足惊艳。可惜,现在的他叉着腿,裙裾掀开到腰间,冷艳气质瞬时全消。

    十足就是个恶霸。

    苏水湄小脸白了白,“我,我拿不定主意。”

    “这件。”陆不言拿了一件跟他用色系的牡丹裙递给苏水湄。

    而一旁的胡离则挑了件较为清媚的翠竹色袄裙,“还是这件吧。”

    一旁的郑敢心见状,随便拿了件鹅黄色的也递给苏水湄。

    那边,杨彦柏还在对着镜子搔首弄姿。

    苏水湄看一眼陆不言,再看一眼胡离,最后还是伸手拿了郑敢心的,然后缩着脖子进了屏风。

    到底要不要穿呢?

    .

    “小江儿?你怎么还没好啊?”

    等了许久,郑敢心最先不耐烦,他踩着大脚掌往屏风后去。

    刚刚靠近,屏风后就磨磨蹭蹭地走出来一个人。身穿鹅黄袄裙,低垂着脑袋,露出一截纤细到极致的脖子,露出外面的一双玉手也是莹润白皙至极。

    裙裾轻动,细腰微摆,似有芳香而来,众人视线一凝,似乎连空气都静止了。

    陆不言黑眸动了动,视线黏在苏水湄身上。他搓了搓指尖,微微站直身体,看到小郎君侧头时露出的一截耳后脖颈。

    又娇,又嫩,又软。

    “小江儿,你这不行啊!”郑敢心的大嗓门打破了空气里古怪的黏腻感,“你这胸太小了,屁股也扁,哪里像个女人。”说完,郑敢心挺了挺他的大屁股。

    苏水湄:……

    “来,这个给你,保准让男人一眼看了挪不开路!”郑敢心把手里的两个大馒头递给苏水湄。

    苏水湄看着这两个跟自己脸盘一样大的馒头,默默推回去,“我觉得我这样就挺好的。”

    “哎,你年纪小不懂,男人啊,就喜欢胸大腰细屁股圆的!你看看你,除了腰细,啥也没有……啊!”郑敢心看到突然抬头的苏水湄,粗着嗓子惊叫一声,“小江儿,你怎么抹的跟唱戏的一样?”

    “我看到有脂粉,就用了。”苏水湄一开口就是血盆大嘴加上八字粗眉和猴屁股,也难怪把郑敢心给吓到了。

    不过她就是故意的。

    “你还会用脂粉?”

    “见我姐姐用过……”苏水湄龇牙咧嘴,浑身的惊艳感立刻被抹消的一点不剩。那双黑白分明的眸中透出明显的狡黠之色,仿佛真是一个正在调皮的小少年。

    “怪不得只是见过,你姐姐要是抹成你这样,不抹的时候怕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的丑八怪。”郑敢心连连摇头。

    苏水湄:……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侮辱了,并且无法反驳。

    “不是说小江儿跟他姐姐是双胎嘛,这双胎自然是生得一模一样了。”胡离突然开口接话。

    “不对,不对,双胎也有不一样的。尤其是男女,差距可是很大的。”杨彦柏也凑了过来,“我上次买的那一双花娘才是真的一模一样呢。”说完,他偷偷摸摸又瞥了一眼陆不言。

    眼神从上到下,从腰到屁股,一个地方都没放过。

    啧啧啧,可惜了,可惜了,这样一副皮囊居然是个男人。杨彦柏一边摇头一边擦口水。

    “哎,小江儿,什么时候替我们引见引见你姐姐?”郑敢心看惯了苏水湄的妆面,觉得他家小江儿这样抹,嘴巴红红的,其实,也还挺好看的。

    “我姐姐她生性腼腆,不喜见外人。更何况她是深闺女子,男女授受不亲……”

    “这倒也是,那就有缘再见吧。”胡离看一眼苏水湄,眼神意味深长。

    苏水湄低着头,心想自己应该是过去这关了吧?

    “你这脂粉……”一只略凉的手突然伸出,一把掐住苏水湄的下颚将她的头往上一抬。

    苏水湄瞪着眼,看到站在自己面前叉着一双大长腿的人间富贵牡丹花陆不言。

    “怎么上的?”

    苏水湄:???您老难道觉得好看?也想来一份?

    “是啊,咱们穿了女装,是要上脂粉啊,哈哈哈。”郑敢心拿了一盒脂粉,用手指抠了一半胭脂出来,然后照着苏水湄的样子就往自己的大粗脸上抹。

    陆不言掐着苏水湄的下颚左右端详,然后蹙眉,“把脸擦了,我替你重新画。”

    “不用了,我……”她觉得这样挺好。

    可惜,如果陆大人肯听人说话,那他就不是陆不言了。

    男人拉着苏水湄来到一处铜盆前,然后用帕子沾了水,使劲往她脸上擦。苏水湄被擦得一脸生无可恋,直觉自己的脸都被擦掉了一层皮。

    白帕子上一团五颜六色,小娘子的脸却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白净。

    穿着一袭鹅黄软色袄裙的小郎君容颜清媚,眼神闪躲,若说是女子,旁人定不会想到他是个男子。

    “你姐姐与你生得也是一模一样吗?”男人定定盯着不自在的苏水湄看了半响后突然开口询问。

    生怕引起男人怀疑的苏水湄立刻肯定回答道:“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陆不言沉吟半刻,将手里的帕子抛了,道:“既是如此,那我与你姐姐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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