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性大师死前留下一颗解毒丸,能解百毒,我已经通知黑一来取。”

    “那真是太好了,杨彦柏那小子命不该绝啊。”

    “确实是命不该绝,这么珍贵的解毒丸,这世上也就只有一颗。”陆不言淡淡说完,抬手搭上郑敢心的肩膀,轻捻了捻。

    郑敢心疑惑道:“老大,怎么了?”

    陆不言朝指尖吹了一口气,“没事,有猫毛。”

    “哦。”郑敢心一脸憨憨点头,又问,“小江儿呢?怎么没看到他?”

    陆不言想起今日蜷缩在被褥之中,在他出门前还睡得沉沉的小郎君,忍不住轻勾唇道:“近几日太累,睡得呢。”

    郑敢心立刻露出一副“我懂,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陆不言不明白郑敢心的表情,只道:“既然来了,也不急着走,等寺庙解封再一起回去吧。”

    “好。”

    .

    陆不言与郑敢心说完话,也没有去找平遥长公主,而是回了屋。

    他刚刚站定,梁上便跳下一人。

    是黑一。

    陆不言将指尖的猫毛放到帕子上,包住,然后问,“杨彦柏那边怎么样了?”

    黑一半跪于地,“有赵家大郎还有姜娘照看着。”

    顿了顿,黑一道:“陆大人,我有个消息要告诉您。”黑一从宽袖暗袋内取出一物,递给陆不言,“这是从京师传回来的信。”

    陆不言伸手接过,展开细读。

    黑一跪在那里,“我们公子中毒之后,我便立刻送信去了京师。飞鸽一路未停,飞死了好几只鸽子,京师将这份情报传送了过来。是关于前段时间,京师内意外死亡二人之间的关联。”

    陆不言垂眸看信。

    礼部尚书之子与那小官之子虽同处京师,但并未有所交集。唯一的一次交集是在一家花楼内。

    那一日,小官之子看中了一卖艺的小花娘,为了攀关系,便将其送与了户部尚书之子。

    户部尚书之子素来乃色中饿鬼,欣然接受,小花娘不堪其辱,自尽而亡。

    此事已是多年之事,那个时候的陆不言还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并且像这样的案子,如果没有闹大,凭借户部尚书的势力和手段,遮掩一二根本就易如反掌。

    小花娘的事就这样被掩盖下来,没有后续。直至近日,小官之子死亡,而后是户部尚书之子,现在还牵连到杨彦柏。

    “这事,杨彦柏还有参与?”陆不言将信件置于桌上。

    黑一立刻便道:“我家公子虽爱寻花问柳了些,但从不干这种欺男霸女的事。”

    “那你告诉我此事是为何?”

    黑一有些为难,“其实我也想着或许是巧合……我家公子与那小花娘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是在那小花娘自尽前。”

    “那日里,我家公子吃多了酒,正寻茅厕,走错了屋子,便见那小花娘满身是伤的扶趴在地上,一副奄奄一息之态。”

    “大人也知道,花楼内这样的事不少。我家公子虽吃多了酒,但从不做那些粗蛮之事,他褪了衣物与那小花娘披在身上,还将身上的钱袋子解了与她,让她赎身。”

    “后来呢?”

    “后来我家公子再去,偶时想起那小花娘便多问了一句,只听闻小花娘死了,也就作罢。”

    世间苦命之人甚多,便是菩萨在世,也忙不过来。更何况杨彦柏只是一个纨绔。

    “大人,能给公子吃解毒丸了吗?”

    “不是还能活三日吗?”陆不言眸色淡淡。

    黑一有些急了,“我家公子身体本就不好,那毒又霸道的很,这解毒丸还不知有没有效果呢。”

    “世间仅此一枚的解毒丸,是那个人做出来的,怎么可能没效果。”

    “那人已死近十年……”

    “是啊,可惜了,那样一个多智近妖的风华人物。”陆不言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又轻轻摇头,“一点都不像。”

    黑一问,“大人说什么像不像?”

    “没事。”陆不言话罢,又道:“回去喂了吧。”

    “是。”黑一脸上显出喜色,赶紧跃窗而出。

    .

    苏水湄遮遮掩掩的回去,生恐碰到陆不言,却不想陆不言没见到,居然碰到了另外一个人。

    “郑副使?”

    “小江儿?真是赶巧,走,跟我去厨房。”郑敢心上前,朝苏水湄招呼道。

    “去厨房做什么?”苏水湄一脸懵懂。

    郑敢心道:“寒山寺每月十五都会施粥,我刚才路过,听到那些和尚说要派粥,就准备跟着一道帮忙。”

    施粥是好事,苏水湄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帮帮忙,出身汗,还能锻炼一下身体。

    她点头,跟郑敢心一道往厨房赶去。

    施粥还未开始,最多的还是前期工作。

    郑敢心选的是搬米。

    可怜苏水湄这根小麻杆,搬了两个时辰的米,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施粥还真是件费力气的大事啊。

    折腾了许久,苏水湄实在是干不动了。她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一下,一扭头就看到郑敢心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

    “郑副使,你怎么睡在米缸里?”苏水湄趴到米缸旁边。

    郑敢心从米缸里探出半个身子,就像是在泡澡似得,脑袋上还搭着一块帕子。

    “俺们小时候啊,吃不饱,逃荒到京师去,做梦都想吃饱。睡米缸就觉得踏实,这沉甸甸的米压在身上,就跟压着黄金似得舒服。”

    苏水湄明白饿肚子的感觉,她笑一声,也跟着郑敢心一道坐进米缸里。

    香甜的米味飘散在空气之中,似乎真的比黄金还舒服。

    郑敢心盯着苏水湄,突然一笑,“你这双眼睛呀,生得跟我妹妹没瞎前一模一样。”

    瞎眼?姜娘的眼睛不是好好的吗?

    似乎是看出了苏水湄的疑惑,郑敢心道:“姜娘并非是我亲妹妹。”

    郑敢心闭上眼,又道:“当初我带着我妹妹逃难过来,她饿得去扒山坡上的树皮,失足摔下来瞎了眼……”

    “那你妹妹如今……”

    “早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苏水湄嗫嚅了一下,“对不起。”

    “你要说什么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害死我妹妹的那些人。”郑敢心原本平和的脸上陡然显出一股凶相。

    “害死你妹妹的人?”苏水湄疑惑。

    “是啊,我妹妹是被人害死的。死的时候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衫,还有一袋银子。”郑敢心粗糙的大手从米缸里攥出一把米,往自己身上倒。

    珍珠白色的米粒“哗啦啦”地流淌,打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郑敢心的面色意外平和,他道:“这人做了坏事啊,总会有报应的,对不对,小江儿?”

    苏水湄不知为何有些心悸,她道:“嗯。”

    .

    苏水湄觉得自己真是不适合干体力活。

    这才搬了半日米,晚上回去的时候就累得不行了。

    她手软腿软地坐在实木圆凳上吃茶,吃了一半听到房间门被人打开。

    苏水湄转头看过去,便见陆不言一袭黑衣从外面回来,黑发濡湿,眼睫上都沾了尘雪,更将那张脸衬托地俊美非凡。

    苏水湄恍惚间想,外面又下雪了吗?

    陆不言径直走到木施边,抬手开始脱衣服。

    一开始的时候,苏水湄是抗拒的。

    后来,渐渐习惯。

    最近,隐约有点兴奋呢。

    陆不言褪下外衫,扯开衣襟。外头的雪又冷又干,直接浸湿了他里面的衣服。那中衣贴在身上,勾勒出男人俊挺结实的肌肉。

    苏水湄偷偷地看,突然觉得自己鼻子有点痒。

    她伸手抹了一把。

    鼻血!

    不会吧,她只是看了一眼而已,怎么会流鼻血的?

    苏水湄急急忙忙站起来,企图遮盖住自己的流氓痕迹,却不想刚刚起身,喉咙里一口腥甜,直接便吐出一口血来。

    晕过去前,苏水湄恍惚间想,鼻血就算了,怎么还吐血呢?

    第39章

    苏水湄觉得自己浑身都疼, 就像是小时候得的那场几乎要了她命的风寒。

    那疼痛从头顶到脚底板,身上的肌肤就像是被撕裂一般,带出细腻的骨血,全身上下都在往外渗血, 体温渐渐流失, 脑袋昏沉沉的, 犹如坠入无限深渊。

    她努力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睁不开。光怪陆离的景象飘飘然至眼前, 沉甸甸地落在黑幕之上。

    苏水湄看到了闪闪发光的阿娘。

    阿娘温柔地抱着她, 搂着她,哄着她,怀抱温暖如春,抵御了冬日里的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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