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起码要在酒店多住一周。

    恰逢其时,肖照山的新作问世,实在抽不出空来搬家,肖池甯又不愿假手于人,只好每天回去一趟,一点点地收拾,慢慢把行李打包好。

    幸运的是,他没碰上池凊,毕竟后者同样忙得不可开交。

    临近年底,各部门各检查小组都忙着冲政绩。托某不知名的朝阳区群众的福,池凊的公司首当其冲被税务局点名,以致她最近几乎完全住进了办公室,对外宣称自查中。

    这话连从没上过生意场的肖池甯都不信。说是自查,其实就是完善假账,把偷税漏税矫饰成合理避税,把对同类型品牌的打压美名为对已有业务的纵深扩张。

    类似的操作在具有一定体量的企业里太常见了,肖池甯可以想见,上面的调查必定会不了了之。

    名义上仍是池凊合法伴侣的肖照山反倒成了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星期三的早上,董欣着急上火地打来电话,询问他是不是计划暴露,岳则章出手了。

    瞿成就在旁边,他先托辞有事挂了电话,等把画作交易好了,才徐徐走到画室的阳台上给她打回去。

    董欣怪道:“池凊可当了十几年的媒体宠儿,但凡是上新闻,准一水儿的‘美女企业家’和‘模范女强人’这种漂亮话,你看媒体啥时候报道过她的负面消息?不是我说,十家企业九家做账,大家都心知肚明,怎么偏偏是她翻船?还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

    肖照山有不好的预感,只说:“她在税务局有人脉。”

    “是啊,有可靠人脉还被所谓的热心群众举报成功了,你信么?”

    肖照山自然不信,又问:“她怎么回应的?”

    “肯定否认了呗,说感谢监督,会加紧自查。”董欣话罢才觉得不对劲,“等等……她没和你说?”

    肖照山直白道:“我们分居小半个月了,正在准备离婚。”

    这两个字对董欣的冲击不比得知池凊被人举报成功了来得小。

    “离婚?!”她极度诧异,“我没听错吧,你们要离婚?!”

    “嗯。”肖照山从内包里摸出烟盒,叼住了一支烟,“就差谈财产分割了。”

    “你俩感情那么好,怎么突然要离婚?”董欣小心翼翼地猜测,“是不是……怕她受牵连?”

    肖照山点燃烟,笑道:“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高尚。要是怕她受牵连,我早该在进监狱前就和她离婚。”

    “那是为什么?”董欣不能理解。

    “你又是为什么和你前夫离婚。”肖照山反问她。

    “跟他过不下去了呗。”

    “我也一样。”

    “你们一起过了二十年。”董欣强调。

    “所以不想再浪费二十年。”肖照山说。

    董欣失语良久。

    肖照山望着平常的街景,提醒道:“我明天会去探探岳则章的口风,等问出结果了再和你商量。这段时间你警惕点儿,年底了,到处都是眼睛,别被人抓住把柄。”

    “我知道。”董欣还在消化离婚一事,“哎,我想起你俩以前那么恩爱,真挺……感慨的。”

    “感慨什么?”肖照山问。

    “感慨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碎琉璃脆[1]。”

    “首先,我和她不是好东西,其次,我俩的感情更不是什么好东西。”肖照山道,“越坏越麻木,越麻木越长久。难得清醒一瞬,是天大的好事,你该恭喜我。”

    “恭喜你。”董欣苦涩地笑了笑,“希望你不会后悔吧。”

    “我现在过得很好。”肖照山肯定,“不会后悔,也不想后悔。”

    [1]出自白居易。

    第五十二章

    第二天,肖照山以邀请展览嘉宾的名义给中井酒业打去了电话。声音甜美的办公室秘书却告诉他,岳则章上周飞去法国考察了。不仅如此,公事结束之后他在国外还有私人行程,估计要翻过年才会回国。

    如此一来,他便单方面失去了和岳则章联络的资格。

    肖照山为此心情不佳数日,偏得隐忍不发,继续帮正逍遥自在度假的岳则章做事。于是遭殃的就成了肖池甯——

    的屁股。

    他们在十一月下旬正式从原来的小区搬了出来,住进了新家。

    新家不是跃层,两人第一次居住在同一个平面上,第一次每晚在同一张床上入睡,第一次,几乎每天都做|爱。

    因此,复学了的肖池甯时常带着一身吻痕去上学。

    新同桌是个满脸青春痘的瘦子,总爱用不怀好意的揣测目光打量他,以及他脖子上零星的红。

    被当面视|奸两天后,他终是不耐烦地把笔一扔,踹了他的桌子腿一脚,抛出一句:“没见过皮下出血?好看么,没看够的话要不要我脱光了给你看?”

    班上的流言蜚语顷刻间从他到外面纵|欲嫖|娼,变成了他因痛失心爱的学霸女友,终日茶不思饭不想,在忧郁中憔悴消瘦,甚至营养不良,缺乏维生素,出现了严重的皮下出血的症状。

    周遭原本戏谑、鄙视的目光霎时换上了同情的滤镜。

    班主任听见了一些风声,却没空去管什么个人作风问题。她把肖池甯叫去谈心,话里话外也没有关心他身心健康的意思,而是全程在苦劝他走艺体生这条路。

    当天肖池甯放学回家做好晚饭,在餐桌上问了肖照山对他到底要不要参加今年高考的看法。后者停下筷子,突然问他愿不愿意出国。

    肖池甯闻言,脸色肉眼可见地迅速变差。他盯着肖照山,斩钉截铁道:“不愿意。”

    肖照山预先猜到了这个答案,没继续坚持,重新拾起筷子吃自己的饭。可肖池甯还耿耿于怀。

    “爸爸,你什么意思?”

    担心你的意思。

    “随口一说,吃饭。”

    肖照山说不出口。

    他只是直觉池凊被调查和岳则章的消失背后另有蹊跷。与此同时,这种蹊跷带给了他巨大的危机感。

    明年注定不会太平,注定要放手一搏。而放手一搏的前提是没有后顾之忧。

    肖池甯就是他最大的忧。

    二十年前,在他还发自肺腑地叫岳则章“老师”的那个时候,他曾经亲眼目睹过岳则章兵不血刃的手段。

    受害者是他安插在区检察院的眼睛,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书记员,却因为私下收了别人的几千块好处,就被他指使手下故意透露的“高收益”期货给骗得家破人亡。

    九十年代末的六十万不是六十万,是一条可以在家里的客厅上吊的人命。

    岳则章问他怎么看待这个书记员自杀的选择,二十一岁的肖照山答:“可惜。”

    “怪了。”岳则章把擦拭好的玉器关进展示柜里,一边取手套一边说,“自古以来中国人好像就有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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