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危险游戏

    伊凡诺是他们那群亡命之徒中,少有的出身富裕家庭,受过良好教育的一个。

    在魔眼星,人们找不到所谓的贵族学校。有钱人想教育他们的子女的话,只能通过聘请家庭教师。

    在伊凡诺十五岁之前,父亲请了各种名师来教育他,从基础学科到品酒骑马,无所不学。老师们对他的评价很同,认为他极其聪明,而且性格讨喜,数次对父亲说,他不该被埋没在魔眼星这种没有希望的地方。

    一切在表面上看起来顺风顺水,直到伊凡诺十五岁。十五岁那一年,他杀死了他的父亲。

    他把父亲倒吊起来,在他头皮的静脉上切了一道,然后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看血往下滴。那男人一直在哀求他。不,一开始在辱骂他,后来开始哭着求他,试图和他讲亲情。

    他就这么出神地看血滴下来,积攒在地板上的样子,觉得那很美。如果血止住了,他就再割一刀。

    整个死亡的过程持续了七八个小时,从傍晚到深夜。他一个人坐在漆黑的房间里,黑夜掩盖了房间的华丽,让尸体的轮廓显得狰狞,少年的轮廓显得更无助。一切都那么宁静,令人舒服。

    他最终站了起来,看到房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少年。那是个脏兮兮的小流氓,戴着顶太大了的粗呢贝雷帽,不知从哪里摸进他家里的,正对着杀人现场不知进退。手里还抓着把枪。

    伊凡诺两眼空洞地看着那个不速之客,仿佛就算门口站着个半兽人也不足以让他惊讶。

    “你也来杀我的父亲吗。”对一个十五岁的初犯而言,他听起来很冷静,“你来晚了。”

    陌生的少年看了看放在地板上的小刀,迟疑地走进来。确认了一眼,那个昆图人的确是死透了的,头皮被削得惨不忍睹。他露出了一个看见了屎的表情,问:“你是怎么把他吊起来的?”

    伊凡诺坐到了窗边上,一脸无聊地开了一罐果汁。

    “我做了个转轴。让家政机器人把他吊起来的。”

    那个少年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齿轮,是用吊灯改造的。他感叹:“真他妈牛逼,他对你做了什么?”

    伊凡诺不耐烦地看着这个陌生少年,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那个少年眨了眨他湿润的眼睛:“塔齐托,他们都叫我幸运塔齐托,因为我总是死里逃生。我在跟着柯西莫做事,他是这个街区的老大。”

    塔齐托说着,打开了枪保险。他用两手抓着枪,动作不算娴熟,但毫不犹豫,一枪把尸体的头爆了。伊凡诺看了一眼溅在了鞋子上的脑浆——是一双抵得上普通人一年收入的皮鞋。

    。

    塔齐托掏掏被枪击声震痛的耳朵,愉快地笑着:“先说好了,这个人算我杀的。他卖给柯西莫假货,还杀了我们去讨债的兄弟。”

    “随便。”

    塔齐托转身准备离开,脚步顿了顿,回头问:“喂,你想跟我来吗,”他歪头做了个跟他走的动作,“你挺能耐的,柯西莫会喜欢你。”从口吻到动作都痞里痞气的。

    伊凡诺垂眼看着他的果汁,目光迷茫,没有聚焦。仿佛在他的绝望中,只有果汁能给他答案似的。

    “我教你玩枪啊。”塔齐托说,“反正你也没事干。”

    过了一会儿,伊凡诺随手丢掉了果汁,站起来,默不作声地跟上了塔齐托,没有问去哪儿。

    “你见了柯西莫要老实点,但要让他知道你很有用。”塔齐托关照着他,顺手也拿了一罐果汁,还抓了一把饼干藏在口袋里,“他让我证明自己有用,我说我能杀了你爸,我成功了。”

    “是我杀的。”

    “没错,但你不能这么对柯西莫说。人是我杀的,顺便把你捡回去,而且你也不是他的儿子,明白?”

    “随便你。还有”

    “什么?”塔齐托回过头,叼着饼干,单手打开了果汁罐,一脸小小年纪玩世不恭的表情。

    “那饼干是喂狗的。”伊凡诺说。

    伊凡诺想起往事,已经记不清他当时为什么跟着塔齐托走了。他觉得那时候是想让他滚的。但在那家伙面前完全撑不住那种苦大仇深,想杀什么人的心情。仿佛天大的事都成了无所谓一样。

    黑帮里有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暴徒,冷酷至极,恶名远扬。人们对黑帮的畏惧大多来自于这种人。其他的大多数人只在必要的时候扣动扳机,比如塔齐托。

    伊凡诺两种都不属于。他属于稀有的第三种,动脑,从不动手。

    伊凡诺在组织里一向低调,彬彬有礼,像个真正的绅士。他不赌博,不吸毒,不出风头,也不流连于美女们的床榻。有人说他就连罕见的爆粗口听起来都发音优雅,令人惭愧。大家混黑帮都是为了赚个大钱,过上吃喝嫖赌的好日子,连塔齐托也是。没人能搞得懂那人那么自律到底图个什么,但他们尊敬他。

    早些年的时候,他极为迷人的兄弟塔齐托是个远近闻名的暴脾气。朋友和敌人都是一大堆,走在路上随时会遇到火拼。在这期间,伊凡诺帮他躲避,以及策划过无数次谋杀。每次都干净且专业,极为狠辣。甚至有人说,想干掉塔齐托,你得先干掉伊凡诺。

    后来,塔齐托渐渐有了城府和野心。他便帮助他在组织里一路往上爬,直到干掉了柯西莫,登上了黑暗帝国的巅峰。

    现在,这位组织里的元老,塔齐托最信任的智囊正被囚禁在地下室中,遇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对手。

    第七天的时候,那个人出现在了房门口。

    当时,伊凡诺正背对着门,靠着床坐在地上,认真地看着地面。手腕上的锁链突然开始缩短,一大段被收回了墙里,只留下了大约一米的距离。身后的移门打开,而后有皮鞋声接近。伊凡诺回头,看到了那个人。

    那是个身量很同的男人,打扮极为讲究。浅得泛银的金色长发扎成一束。两手插着口袋,正站在他身边,好奇地看着伊凡诺面前的地面。那里用晚饭里的蔬菜汁画上了一个99的格子,个别一些写着数字。晚饭一动没动地放在地上。伊凡诺已经绝食第二天了。

    “数独?”那人笑了一声,像是无法控制面部肌肉,“你可真淡定。我观察了你好几天,你镇定得有点过分,我不太喜欢。”他说着,淡得发白的蓝眼珠转向了伊凡诺。目光颤动,显出极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有一张算得上英俊的脸。脸色苍白病态,有着严重的黑眼圈,但不见一丝疲态,反而精神得像是吃了十剂兴奋剂。

    伊凡诺说:“我很容易放弃。”他还不太习惯新的声音,刻意将嗓门压得很低。

    “谁知道呢,”那人夸张地摊开手,“我们来谈点有趣的,游戏怎么样?和我完成一个游戏,你就可以获得自由。我极力推荐你尝试,因为其他下场都太痛了,除非你喜欢疼痛。”

    伊凡诺在对方的腰间看见了露出一角的枪,介于他的买主看起来不像精神正常,伊凡诺对他保持着礼貌:“我很乐意知道。”

    他不认为从对方嘴

    里能说出什么好事。可以从对方闪着异光的眼睛里看出来。那是一双和他一样的眼睛,缺乏对鲜血和死亡的悲悯。

    那个人对伊凡诺平静的反应有些惊讶。通常人们遭遇他的改造和囚禁后都会歇斯底里地反抗一阵。他微微睁大眼睛,对这种配合的态度感到满意,步子轻快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你要把游戏规则听清楚,我只说一遍。规则很重要,因为当你出错了,我就会狠狠地惩罚你。”

    他又笑起来,血红的舌尖舔了舔牙齿。

    “规则很简单,”他用食指点住脑门,“你会得到一点记忆碎片。它们会进入你的这里。你要通过这些记忆,变成那个人,完完全全地。”他俯身,笑容一瞬间消失了。

    他阴沉地盯着伊凡诺,压低声音:“记住,不要做他不会做的事。小心点,我讨厌别人出错。”

    “如果我失败了会怎么样。”伊凡诺问。

    那个人久久地盯着伊凡诺,眼底像结了一层脆弱的冰霜。忽然,身体抖了一下,噗地笑出来。

    “你猜。”

    他笑着说,笑得像个精神失常的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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