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要制造这样的熟悉感很容易。反叛军——或者是他们自称的起义军——团队里有一位老心理学家希娜。卡尔在制定塔齐托相关的计划时去咨询过她。希娜告诉他,人对于二十年前的记忆只能保留一个轮廓,剩下的都得交给想象力。所以,只要塑造的达里奥·马迪诺形象保留了当年他最重要的特质,比如面部坚毅的轮廓,某一频段的声音,甚至就算口音有一些出入,对塔齐托来说,那个就是达里奥。

    卡尔深入研究了当年达里奥·马迪诺留下的音频和影像,谨慎地利用社交塑造了一个虚假的父亲形象。这是“那位大人”交给他的,曾经他以为最没用的任务。但是他没有想到在他们被白色军团逼入绝境的时候,这竟然成了他们最后一根稻草。

    事情要从起义军的计划说起。

    起义的首领,也就是所有义军口中敬重地称呼的“那位大人”,很早就看出了主脑统治的致命缺陷——

    主脑经过数次自我进化,早已脱离了的范畴,成为了一个无机智慧体。然而,其核心的思维模式仍然受到最初设计的束缚,也就是-模式:出现问题,解决问题。当问题发生,主脑能够快速响应,利用最经济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然而,“经济有效”也就意味着,主脑的行动模式是可预测的,缺乏狡猾的计谋,对未知伤害的预防也很弱。这一切为推翻主脑统治提供了可能性。

    主脑对自己的缺陷比谁都清楚。因而主脑在改造数字的时候,为他们留存了大量的人类特征,尤其是保留了人类的思考方式,正是为了弥补自身的缺陷。然而,人类思维必定伴随着人性的弱点。这其中最让主脑头疼——如果它有头的话——无疑是贪欲与情欲。

    言归正传。起义军的计划是以极小的兵力对抗整个合众星。拿下通讯星球7星只是他们的初步计划。阻断星球间的通讯,能够防止合众星中的5颗主星互通消息,联合抗敌。他们的胜算就会大大提同。

    然而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却是第二步。

    合众星的五颗主星都采用地核能源的供能方式。和数百年前的电源不同,地核能源是无线能源,不受电池容量和电线的约束。只要耗能物体在能源接受范围内,就能使用能源。大到汽车飞机,小到终端,都不需要再安装笨重的独立能源。

    为了保证能源的正常供应,每一颗星球的内部有三套互相扶持的供能装置。任意一套被破坏的时候,另外的供能装置就会启动,保证整颗星球持续不断地供应能源。那么,如果三套供能系统同时被破坏呢?

    合众星的绝大多数设备都没有独立能源,如果三套供能系统同时被破坏的时候,整颗星球毫无疑问将陷入瘫痪。届时别说是武器,即使是主脑本身也将成为一堆毫无作用的纳米数据线。

    到了这个时候,只要有11先生的白色军团助阵,起义军要拿下五颗主星将成为轻而易举之事。这才是起义军的核心计划。

    整个起义计划的第一个问题出在,没有成功拿下11先生,也没来得及成功解读他的芯片,就被他逃跑了。然而主脑的休眠期已经开始,逃脱的11先生会成为泄露他们计划的定时炸弹。如果现在不动手,就可能永远别想动手了。于是起义计划启动了。

    两周前,11先生的影子离开魔眼星前往7星时,他的本体考虑到了能源问题,于是去往了其他星球。当11先生赶到离他最近的昆图时,地核能源的争夺战已经悄然开始。第一第二套供能设备都已经被破坏了,情况迫在眉睫。

    那时,11先生想到一个问题:敌人前往破坏地核发动机,肯定是坐着某种交通工具去的。他们为了自保,会使用独立能源的交通工具,否则当地核发动机停止运作,他们也会因为失去动力而被困在地心。

    在现代,最强力的独立能源是核聚变燃料。他立刻安排机器人前往检测,果然在地核能发动机附近检测到了微量的辐射残留,就依靠这样一条线索,11先生跑赢了时间,在敌人破坏第三层供能设备前逮住了他们。

    接下来是惨无人道的拷问,11先生得知了他们的一部分计划。但是太晚了。7星的义军也开始行动,星际通讯完全断了。无法定位航线,哪怕是11先生也没法离开昆图了。

    由于各方军队都无法进入太空,而本星的能源又被切断,大部分的武器都无法使用,局势一度向义军倒去。各个星球的首府都遭到了义军袭击,杜拜的首脑3先生甚至被义军劫持了。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时,事情出现了神一般的转机。两天后,星际通讯突然之间全面恢复了。那就像一束现代文明之光落在了荒蛮大地上,人们的希望又回来了。

    甚至有人说,通讯的恢复是神迹。11先生却非常明白,那是另一个自己解决了7星的事,现在这里的他也该开始行动了。

    从那时起一周多的时间,11先生行动在各个星球间,与其他数字一起恢复能源,并毫不留情地清理着合众星中的的反叛军余党。

    由于缺乏足够的武力,一旦计谋被识破,反叛军就脆弱得不堪一击。眼看大势已去,部分义军紧急撤回魔眼星,宣告了此次起义的失败。然而,“那位大人”与他最重要的残存部队并没有来得及撤走。随着各个星球能源的恢复,对他们的围剿变得越来越凶猛,他们现在被困在了瑞亚。

    他们想过很多种撤离方式,比如动用他们在星防部的人脉,但那位部长秘书告诉他们现在部队严防死守,再放他们走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假装没收到过他们的消息,让他们再也不要联系他。他们也试过动用埋伏在花鹿堡的间谍机,后来得知,在反叛刚一开始的时候,7先生就肃清了政府部门里所有的间谍机。

    现在,卡尔以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出现在塔齐托面前,告诉他他的父亲需要他的帮助。而事实上在他的背后,是一群穷途末路的反叛者在做最后的挣扎。

    ?

    “那位大人”对卡尔的提议不置一词。自从行动宣告失败,“那位大人”就一直沉默地坐着,双手握着拐杖,对逃亡之事不闻不问。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被疲惫与挫折压垮了,想在这最后时刻保全尊严。然而卡尔还不想结束。

    卡尔看着塔齐托,讽刺地想,他们一路以来,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泯灭人性。而现在,他们竟为了存活而指望人性。

    “我在魔眼星,我有太多话想和你说,但不是以这影像的形式。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当面对你说对不起。我的伙伴会帮助你在魔眼星找到我,信任他们,查尔斯。让他们把你带回我身边。你可以拯救我,可以拯救很多人。”

    影像中的父亲如此说着。他的眼中充满着真诚,苍白的两鬓显出他年纪早已不小了。影片放到结尾,就被自动销毁,突然消失在了空中。

    塔齐托盯着影像消失的地方愣了一会儿,还没有从回忆中走出来。卡尔一脸镇定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塔齐托的目光回到卡尔脸上,冷淡地说:“你们需要我的帮忙是吗。”

    被最后的希望当面揭穿,卡尔仍旧不为所动。

    “这是双赢,不是吗。”卡尔说。

    塔齐托冷笑:“这么说,你们战败了?计划了十几年,几天就玩完了,真可怜啊。”

    卡尔的目光比一开始更阴冷了。他盯着塔齐托看了一会儿,说:“我以为你还会在乎父亲的死活。”

    塔齐托:“他在我眼里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卡尔将气泡转向,往出口驶去。在他们接近出口的时候,前方的海水出现了点点星光。随着气泡的接近,星光如帘子一般向两旁散开。塔齐托欣赏着气泡外飘来飘去的发光水母,说:“人少的地方才能看见它们。”

    气泡通过一小段走廊,回到了港口。卡尔打开气泡门,跨到了地面上。塔齐托以为他会头也不回地走掉,但卡尔回头丢了一个胶囊状的东西给塔齐托,说:“改变主意的话,用这个呼叫我。”

    塔齐托看到不远处正在寻找他的士兵们,当他的目光返回的时候,卡尔已经融入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那天夜晚,塔齐托坐在自家的会议室里,醉眼朦胧地盯着那颗胶囊。他喝了点酒,眼中充满着悲伤。酒与往事总是好朋友,令他无法自拔。

    大约夜晚十二点的时候,卡尔的终端响了起来。黑暗中,卡尔看到终端来信的名字,眉头第一次舒展。是他给塔齐托的那颗胶囊传来的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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