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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人都走光了,李玄度命那个阿六带着怀卫回行宫,等怀卫也不甘不愿地走了,水边只剩下他和菩珠二人,他的脸色便冷了下去,开口道:“你怎来了?我不是叫你在家中等着?”

    菩珠道:“太皇太后叫我来的。”

    “皇祖母怎会平白无故叫你过来?”

    他看着她,一脸的怀疑:“莫非你去她那里纠缠了?”

    他猜得倒也没错。若不是那天被积善宫那边那么搅了一下,她确实打算跑到蓬莱宫去看看的。

    但在他的面前,她自然不会承认她只想过没有做过的事。

    菩珠一口否认:“没有!不信你去问骆保,他也来了!”

    菩珠正想和他说他走后自己就被陈太后给叫过去刁难的经历,好博取他的同情,耳边已经听到他说道:“罢了!今晚你过一夜,明日我叫叶霄送你回去。”

    菩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明日我叫叶霄送你回去。”

    他望着水边她那张映着潋滟波光的面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菩珠恼了,反而笑了,说:“太皇太后叫我来的,我为何不能留?反正我是不会走的!”

    她顿了一下。

    “你若实在不想见我,我住我的西苑,不会去打扰你。你放心就是!”

    她丢下他,转身就走,一路越想越气,入了行宫,快到西苑之时,脚步微微一顿。

    李承煜和太子妃姚含贞二人竟从对面走了过来,等她发现,已是照面,避也避不开了。

    李承煜神情郁郁地走在前面,忽然看到菩珠,脚步迟缓了下,停住,双目望向她,唇微微翕动,似想和她招呼,但很快,又紧紧地闭了嘴,就只停在那里,默默看着她。

    姚含贞也跟着停了下来,盯了眼李承煜,又看向菩珠,脸色也不大好看,顿了一顿,方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叫了声“皇婶”。

    她年纪比菩珠还大一岁。

    菩珠还了礼,唤她太子妃,疑心方才这两人刚起过争执。

    姚含贞的神色很快恢复了过来,变得若无其事,望向西苑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没想到和皇婶住得如此近,皇叔呢?怎不见他来这里住?”

    菩珠心里尴尬,面上却也笑道:“陛下命他和陈将军总领事务,事情千头万绪,明日又是大典,容不得出半分岔子。找他的人多,他住外头更方便些。”

    姚含贞哦了声,点了点头:“皇婶,我早就听闻你的大名,想与你亲近,在京都时,我出宫不方便,如今正是个好机会。我若常去你这里串门子,你不会嫌我叨扰吧?”

    菩珠道:“怎会?太子妃若无事,来便是了。”

    姚含贞似还想再说几句,李承煜已面露不耐,道了句走了,迈步便匆匆而去。

    姚含贞恨他不给自己脸面,更恨面前这个令李承煜和自己离心的所谓“皇婶”,暗暗咬了咬牙,朝菩珠勉强笑了笑,带着人也跟了上去。

    菩珠看着他二人身影消失,唇边的笑意也消失了。

    前世她之所以未能生育,就是被姚含贞所害,当时还差点丢了性命。直到数年后她拿到了证据,姚含贞才被李承煜打入了冷宫。

    虽然那时候,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但这并不表示,姚含贞不是个厉害的对手。

    相反,她的手段只比自己更激烈,心肠也比自己更狠——至少菩珠不会主动去害别人,她做不到。

    这辈子她本抱着重复一遍前世路的念头,那样的话,对付姚含贞也就驾轻就熟。没想到现在自己成了她的“皇婶”。而虽然身份变换,但她对自己的敌意,显然并不比前世要少多少。

    这辈子她要防备要对付的人,除了前世的笑面虎长公主和姚含贞,还多了上官皇后、陈太后、李琼瑶,对了,还有李玄度的前未婚妻萧氏!

    简直是四面楚歌,八面埋伏。这些人都恨不得她死。

    菩珠本就不好的心情,现在愈发败坏。

    她入了西苑,又发现怀卫还在为得不得猎鹰而闷闷不乐。菩珠只能收起自己的情绪先去哄他,答应一定会送他一只顶好的猎鹰,怀卫这才高兴了起来。

    这一夜李玄度没来西苑。

    第二天五更不到,分派下去具体负责管围的大臣便率领大队的士兵合围,到天亮时分,围出了一个直径达到数十里的大包围圈。圈内鹿兔等各种走兽沸腾,上蹿下跳,皇帝则率领大臣侍卫和亲随入了圈,照地位的高低,分级射猎。

    那边男人行围猎之事,这边的贵妇人们也不甘寂寞。

    本朝以武开国,数代皇帝皆重边事,泱泱大国四方来朝,风气使然,贵族女子若不能骑马,反倒是个笑话。

    她们亦有自己的围圈,只不过较小,只有数里,且围内的走兽已被侍卫预先筛过一回,只剩些兔、獾等小兽供贵妇人射猎作乐。贵妇人们亦分成了两拨,一拨以长公主李丽华和太子妃姚含贞为首,一拨则是郑国夫人、萧氏等人。

    围场闭合之后,贵妇人们骑在马背之上,在侍卫的协助之下,追逐着满地惊慌奔走的野兔和小狐,箭矢频发,笑声不绝。

    菩珠对射猎本就不是很有兴趣,加上她和两拨人的关系都很尴尬,就没随众入围。

    不过她今天心情很好,昨日的恼火和郁闷已是不复,因今早,她竟意外从韩荣昌那里收到了一匹红马。

    韩荣昌是为感谢她前次的报信之恩,诚心诚意地送,菩珠也就却之不恭了。

    她很喜欢这匹红马,不但漂亮而且聪明,喂它食了几把嫩麦,它便就认主,和她很是亲热。

    离宫附近辟有马场,菩珠带着怀卫和李慧儿去了马场。

    怀卫在侍卫的随护之下骑着小马来回奔驰,菩珠的骑术也很快就找回了感觉。小红马十分神骏,半天下来,就和她磨合得很好,行停自如,善解人意。李慧儿不会骑马,菩珠便教她,这一天玩得很是尽兴,在马场消磨了一天的时间。

    那边的围场,傍晚时分,皇帝根据参与围猎各人所获猎物的丰薄分别予以赏赐并赐宴。

    太子李承煜和留王二人在今天的围猎中收货最丰,不但猎获了兔、猞猁、麋鹿等物,太子和侍卫傍晚归来之时,竟还遇到一头花豹,合围之下射倒了花豹,归来后数点猎物,数他最出风头。

    李玄度也参与了白天的围猎,但运气不好,只猎了几只兔雁,外加一头狼而已,和众人相比,实是失色,他在宴会中饮了几杯酒,出来天已黑透,回到他住的帷帐,在帐外见到叶霄,停下脚步。

    叶霄到他近前,向他禀告说,王妃这一日带着小王子和郡主都在马场,此刻已经回了行宫。

    李玄度点头:“她在此停留几日,你便跟她几日,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当心别让她发现了你!”他又提醒了一句。

    叶霄应是。

    李玄度这回之所以不让菩珠同行,一是前些时日反省自己,觉着以她探子的身份,外加那般嘴脸,自己对她实在是放纵了,惯她过甚。

    第二个顾虑,便是沈旸。

    他也有些担心,万一沈旸对那夜的澄园之事起了疑心,若要对她不利,似围场这种地方,死个把人,极有可能最后连尸首都找不到,他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地盯着她,所以将她留在王府,反而更是安全。

    他没想到,她最后拿着皇祖母的令箭还是这样过来了。

    来了也就罢了,一来又招蜂引蝶,如她一贯的爱出风头。

    还对自己那般态度!

    李玄度心中又起了一股子无名之火,入了帐,抬眼见骆保立在帐门口,立得仿似一根柱子,不禁一怔:“你怎回来了?”

    骆保低头道:“禀殿下,是王妃打发奴婢回来的,说她那边伺候的人够了,奴婢留着也是多余,叫我回来服侍殿下。”

    他说完,偷偷看了眼秦王,见他面上微带酒意,忙上前替他脱衣。

    骆保本是蓬莱宫里的宫监,李玄度被囚无忧宫时,姜氏派他去服侍,后来又跟着守陵,随了李玄度多年,对他日常的各种喜恶最是清楚不过。

    李玄度这回离开京都,留他在王府,这边少了他的服侍,换成别人之后,多少是有些不惯。此刻见他这般被打发回来了,微微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仰躺在帷帐中搭设的一张胡床之上,闭目了片刻,问道:“我走之后的那几日,王府里有无事情?”

    骆保正蹲在地上替他除靴,闻言抬头,立刻将他走后当天王妃被太后召入宫中险些出事的经过说了一遍,又道:“奴婢当时见事有些不妙,等王妃走后,照殿下您的吩咐立刻去蓬莱宫报信,总算有惊无险,王妃回了府,随后太皇太后那边也来了话,让王妃来这里,奴婢便跟着过来了。”

    李玄度依旧闭目,一动不动。

    骆保替他除了靴,见他仿佛醉睡了过去,去取了一幅薄盖,正要替他盖上,听到他道:“不用,不冷。”

    秦王十六岁被囚无忧宫后,渐渐身患怪病,常火大畏热,冬天亦不用火炉取暖。此刻听他拒绝,骆保依旧替他盖被,轻声道:“此为薄被,殿下还是盖上为好。帷帐里更深露重,不比室内。”

    李玄度也未再拒绝这个跟随了他多年的近身侍人的一番好意,任他替自己盖了被。

    骆保轻手轻脚地正要出去,忽又听胡床上的秦王开口:“西苑那边有无异常?”

    骆保想了下,觑着床上秦王的脸色,小声地道:“倒没别的异常,就是太子住得很近,与西苑两两相对。”

    李玄度继续闭目了片刻,忽道:“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了,你回西苑去。”

    骆保一愣,脸哭丧了下去,支支吾吾不肯走。

    李玄度愈发恼了,睁开眼睛,翻身一下坐了起来,沉下脸:“怎么,连你也不遵我的话了?”

    骆保慌忙跪了下去:“殿下,不是奴婢不遵殿下的意思,实在是王妃她不喜奴婢,见了奴婢就生气,奴婢……不敢回了。”

    李玄度更气恼了:“好好的她为何看见你就生气?你得罪她了?”

    骆保心知肚明,自己确实是得罪王妃了。

    新婚之夜,秦王丝毫不避自己,在王妃下跪朝他认错的时候就把自己给叫进来,令自己被迫目睹了那尴尬的一幕。

    王妃对自己的不喜,必定起源于那一夜。

    试想,天下有哪个王妃会乐意让一个下人看见她这般狼狈的样子?她没故意刁难自己,已经是运气了。

    根源全在于秦王。

    但骆保却不敢说,只苦着脸道:“奴婢也不知道王妃为何不喜奴婢,大约是奴婢太过愚笨,服侍不妥。幸好殿下宽厚,不计较奴婢的蠢笨。奴婢方被王妃打发回来,若又回去,只怕王妃对奴婢更是不喜。”

    李玄度心中对这个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侍人还是很有感情的,见他这么为难,也就作罢,皱着眉拂了拂手。

    骆保松了一口气,抬袖擦了擦汗,怕喜怒无常的秦王又改主意逼自己回西苑讨王妃的嫌,忙起身退了出去。

    李玄度出神了片刻,卷被再次卧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菩珠这边过得很是顺利。因为谨慎,特意避开李承煜的出入时间,所以虽然住得近,但没再遇到过碰到一处的尴尬了。

    那天在水边不欢而散后,李玄度那边也没了后续,他就住在他的帷帐里,菩珠猜测他大约真的生气了,她也不想再去寻他惹来他更多的厌烦,接下来的几日,她基本都在马场里混。

    长公主和萧氏两边在射猎过后,则常举行宴饮,也频频派人叫菩珠同去。推不过去的话,她也会去。大家面上说笑,相互奉承几句,倒也相安无事。

    围猎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这一日,围场里到了一拨新的人马。

    东罗的康律王子一行人到来了。

    东罗是个位于东北的异族政权,这些年靠着它的地理位置,一直摇摆在东狄和李氏皇朝之间。打是一时打不下来,李氏为了安抚东罗,给了它不少好处,东狄也同样想拉拢,将一个公主嫁给了康律王子。

    这次时隔多年之后,孝昌皇帝率众来到五宁原举行秋狝大典,东罗王获悉消息,照明宗朝的惯例,也派人前来觐见并参与围猎,使者便是康律王子,他带着他那个东狄王妃宝赤同行。

    孝昌皇帝设宴接待康律王子一行人,赐下不少金银锦缎。

    胡妃亦在行宫设宴,为康律王妃接风洗尘。

    菩珠出席了这个宴会。

    前世她在这里见过这个宝赤,二十多岁,身材健硕,虽嫁到了东罗,却时刻不忘其东狄公主的出身,对李氏皇朝十分敌视。

    果然,今晚的这个宴会也是如此。

    王妃态度高傲,对出席宴会的一干李氏贵妇人们爱理不理,中途竟就以喝不惯中原酒水为由,丢下了一群人起身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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