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负着手在门口站定,似乎在品味这句话。他的视线透过庭前摇曳的烛光,透过刀剑纷乱的战火,落在遥不可及的远方,许久才问:“你何时启蒙?平日里,素爱读些什么书?”

    姜颜答道:“从能坐开始就拿着笔胡乱写画,父母嗜读且工于书画,学生耳濡目染自然有了几分兴趣。家父对我的学习并不严苛,任凭我自由发展,故而除了经史典籍,画了图的方技营造也略有涉猎,最喜诗文话本。”

    “哼,你父亲一向如此!”不知哪句话惹怒了陆老,他语气不善道,“你回去罢,以后不必来见我,也休得在我面前提及你父母。”

    万万没想到陆老态抵触她父母至此,明明方才还关心自个儿的母亲不是么?姜颜心中颇有疑虑,笑意也淡了些许,“晚辈不知父母犯了何错?若有冒犯陆老的地方,晚辈愿再顿首以谢罪。”

    陆老也不愿为难一个后辈,叹道:“你父亲造下的孽,与你无干。”

    姜颜心目中的父亲一向是伟岸正直、清廉端正的,听到陆老如此评价父亲,她倒是犯了倔,硬要刨根问底了,遂直言问道:“敢问陆老,父亲所犯何错?”

    “那个离经叛道的竖子,拐走了我的掌上明珠!”时隔十七年提及此事,老鸿儒仍是满腹怒火,拂袖转身道:“我陆某一生硕望宿德,无愧于礼教,可生下的女儿却抛下门当户对的婚姻私奔寒门,十七年来,我只当他们死了。”

    姜颜从未见过外祖父,也从未见过母亲回门省亲,而是不懂事时偶然问及外祖父外祖母,母亲只是苦笑着说:“天高路远,来日方长。”

    年初举荐之时,姜颜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母亲也姓陆,闺名宝苓,与陆老同宗。那时她便想着,母亲是否是陆老的旁系后人?

    只是没想到竟会是亲生女儿,还是做出了逃婚私奔这等惊天动地大事的女儿。出生在那样礼教严苛的陆家,当母亲选择了真爱,则势必会被整个家族厌弃乃至驱逐……也难怪十数年来,一提及亲人母亲总是几番哽塞、有苦难言。

    “学生无法评论是陆家礼教严苛还是母亲不守孝道,但学生仍记得八年前您花重金买去我那一文不值的折扇,也记得当时母亲眼里的泪水。您不点头应允,学生不敢唤您一声外祖父,但这个头我得给您磕。”她一顿首,以额触地道,“父母鹣鲽情深实乃真爱,这一顿首,愿先生恩怨两消。”

    说罢,再一顿首:“父母不能承欢膝下以尽孝心也是事实,这一顿首,学生代为请罪。”

    从入门那刻起,三个响头磕下,陆老已是红了眼睛。但高傲的大儒不愿示弱,仍梗着脖子道:“那竖子的错,与你这后辈何干?若是旁人见了,还以为老夫为老不尊欺负一个女娃娃。你且起来!”

    姜颜微微一笑,最后一顿首:“谢外祖父!”

    陆老双目一瞪:“不许这般唤我,你母亲早与陆家再无瓜葛!”

    若真是不管母亲死活了,您老又怎会在姜家贫寒之际不远千里去重金求扇?又怎会在外孙女入国子监求学无望时极力举荐?

    姜颜心知肚明,但也只好顺着老人的犟脾气来,起身一躬到底,改口道:“谢陆老先生。”

    天色微明,黑云压城欲摧,朔州城的战乱仍在持续。

    邬眠雪不知从何处夺了一柄七尺来长的龙纹大刀,一路拍马冲破城门撞开的缺口,将入侵的鞑靼人斩于马下,救出被围困的魏惊鸿。手上的鲜血还未干透,这个勇猛的少女伸手将气喘吁吁的魏惊鸿捞上马,喝道:“坐稳!”

    魏惊鸿望着她溅着鲜血的肉嘟嘟的雪腮,恍惚间仿佛有些认不出这就竟是国子学内那个细声细语的包子脸少女。魏惊鸿一剑斩下追来的敌军,抹了把脸上的血大声道:“你这身手,同苻离有得一拼!”

    邬眠雪笑出一个梨涡:“老娘上阵杀敌时,苻大公子还不知在哪儿呢!”

    英气十足的语气,令魏惊鸿瞠目结舌。邬眠雪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暴露了军营的匪气,顿时一噎,换了平日那副软绵绵的语气道:“之前吓退了三门亲事,阿爹怕我嫁不出去才将我送来国子监,盼望我沾染些书生气,做个温柔的大家闺秀。阿爹老了,我不想让他伤心,所以一直在努力地伪装自己,本来很成功的,谁知……”

    谁知碰上了大战乱,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了,哪还顾得了装柔弱拐骗小郎君。

    “我倒觉得你如今的模样更耀眼些。”马背颠簸,魏惊鸿的声音被颠得含糊不清,笑道,“大恩不言谢。放心,你的婚事包在本公子身上!”

    卯时,朔州城北浓烟滚滚,大火借着风势烧了鞑靼的帐篷粮草。汉军偷袭成功,鞑靼大乱。

    卯正,浑身浴血的苻离飞奔上城墙,弃了卷了刃的长剑,就地拾起弓箭拉弓如满月,一箭射穿一名鞑靼将领的脖子。辰时,鞑靼撤军退守外城。

    弘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朔州镇国大将军调兵来援,追杀鞑靼,收复失地。

    弘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三,鞑靼退回关外,历时五日的战乱终于得到平息。当天夜里,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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