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又商量了一番,因为秦九的身份,不能久待,约莫一炷香之后,秦九就提出了告辞。

    只不过,陈秋刚刚送他出门,秦九却突然开口,

    “殿下,可有心仪的姑娘了?”

    秦九敏锐非常,可不觉得自己刚刚听到的声音只是错觉。

    陈秋微微一愣,姜小圆十分八卦地探头。

    秦九叹息了一声,“若是哪个宫里的小宫女,九叔就帮你照顾一二,等明年就找机会放出去……姐姐给你那对玉佩,要是有合适的对象就送出去吧,想必九泉之下,姐姐也会欣慰的。”

    他深深地看了自己这个侄子一眼,眼底滑过了深沉的愧疚。

    他曾经无数次默默注视着这个姐姐留下来的孩子,无数次想要帮帮他,但是他都忍住了。他知道自己是姐姐留下来的唯一一步棋,要是他都暴露了,陈秋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于是这些年里面,他一直压抑着自己,就连之前眼睁睁地看着亲侄子在大雪天罚跪,他也忍住了。他是一步步地看着这个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曾经骄傲矜贵、堪称完美的重光太子,在七年里,一步步地变成了这般。他是沉默的、了无生机的,他看着人的眼神就像是冬天的坚冰,十年的寒霜冻出来,仿佛再也没有人可以融化的寒冷。

    他许久都没有在陈秋的眼睛里面看到光……那是永远晦暗无光的一片,仿佛已经丧失了属于人的感情,就像一只充满了仇恨的恶鬼,存在唯一的意义就是将人拉进地狱。

    陈秋长大了,他比他的父亲还要冷酷无情,用的计谋一次比一次狠毒;他比他的祖父还要聪明,有足够的心智在未来扳倒那个人;甚至比秦九更能忍,红鸠这样的烈性毒药,他能忍过数年……

    桩桩件件,都告诉秦九——这个小侄子是秦家最好的继承人,如果他有生之年能够看到秦家平反,一定是这个小侄子带来的。

    秦九恨么?他当然是恨的,于是他将一生都赔给了深宫。可是秦九并不开心,有时候看着这个肖似姐姐的孩子,他都愧疚得彻夜难眠。

    但是这一次,秦九明显发现了他身上的不同。

    像是关了很久的,死气沉沉的房子,突然间某一天被打开了窗户。尽管还是阴暗的、陈旧而腐烂的,但是至少有了些许的活气。仿佛是前面的七年这具身体里不过是装了个游魂里,一夜之间突然间活了过来。

    陈秋顿了顿,突然间笑了笑,只是道,“不是宫女。”

    秦九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想,那个人一定对他的小侄子来说非常重要。

    他毕竟明面上是容妃的人,自然不能待久了,只是留了一块信物下来,顶着大雨匆匆离去。

    姜小圆从陈秋的头顶上面冒出来,“秋秋,你喜欢哪个宫女啊?我怎么不知道!”

    陈秋的视线从外面的大雨里收回来,“九叔刚刚听到你的声音了,误会你是宫女了。”

    姜小圆喔了一声,捧着小脸蛋也望着雨幕出神,开始回忆起来了原著里面暴君的感情线,她并没有注意到,从刚刚那句话开始,他一直注视着她。

    她在看雨,他在看她。

    只是当时,懵懵懂懂的小神明的眼睛里面倒映着淋漓的大雨,并没有注意到这样专注的眼神。

    原著里,暴君秋就从头到尾都没有感情线。

    按理说后宫妃子多少会被塞进来几个,奈何暴君秋太凶残,愣是没人敢给他送女人。他既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要说他非要喜欢什么的话,姜小圆还真的很难猜到。

    后来,还有许多大臣因为暴君秋没有孩子而攻击他“无嗣”……总之就是一个注孤生、一心只想搞事(po)业(huai)的暴君。

    他有没有朋友呢?有没有喜欢过的人呢?

    似乎原著里面,那个暴君秋已经被剥离了人类的感情,只是一个符号。

    她并没有发现陈秋的目光,只是突然间转头问他,“秋秋,秦九叔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么?”

    陈秋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将秦九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来龙去脉——

    秦九是秦家的小儿子,也就是秦皇后的小弟弟,因为当年体弱多病养在外面的寺庙里,也因此躲过了灭门之祸。也可想而知,秦九在得知这一切之后到底内心有多么悲愤。

    只不过他没有选择去找容妃拼命,而是选择了隐姓埋名、毁容进宫,一步步成为了容妃的心腹,以此来保全陈秋的性命。

    姜小圆叹息道,“九叔真好啊。”

    一般人这样的情况下,不是要发狂,恐怕也没有办法独活了。秦家这种情况,其实活着的人,比死了的人要痛苦多了——唯二活着的陈秋和秦九,没有一个是好过的。

    姜小圆忍不住有点儿难过了起来。

    陈秋习惯了她的心软,揉揉她的柔软发丝,如果说他以前还会觉得命运不公、天道不仁,那么现在那些不甘和痛苦都像是这场大雨一样,淋漓过后,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雨点,偶尔还会掀起心湖的波澜。

    更不用说,命运还算是仁慈。

    他一下一下理着她柔软的发丝,像是在给一只猫咪顺毛。

    “接下来陈端应该会有些大动作,如果这一关过了,我就能够带你走了。”

    如果过不了,恐怕就是命悬一线。

    “害怕么?”

    姜小圆摇摇头。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是剧情提前了么?

    本来要等到今年秋天,陈秋会在秋猎上出事,然后会被皇帝发配去守皇陵,在路上金蝉脱壳、离开这个牢笼。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秋秋的身体状态比原著里面好了许多,再也不会受到红鸠的影响,不管是在前朝,还是在后宫,处境都比原著好出一大截。

    既然他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自然会提前准备,剧情提前也不奇怪。

    她才不害怕呢,就是突然间觉得,要是两个任务都圆满完成的话,她就有更多的积分可以给秋秋兜底了。

    原著里面秋秋要脱离这里,可是费了好一番的力气,姜小圆自然很清楚,真想走的话,哪里有这么容易呢。

    她嘀咕道,“我会帮九叔照顾好你的。”

    屋外雨淋漓,最后一场春雨落下,夏天的身影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降临。

    *

    旬考结束后的第三天,恰逢皇帝来南书房,谢少傅按照惯例,将旬考的答卷都给皇帝一一过目。

    南书房的所有老师、侍读都随侍在一边,陈端一直跟着皇帝熟悉政务,此时自然也是在场的。

    崔文鸣朝陈秋的方向看去,嘴角挂起了一抹讥讽的笑。

    相宜公主、四皇子的功课都被永嘉帝点名夸奖了,看完了一圈,却似乎少了一份,永嘉帝皱眉问道,“三皇子的呢?”

    谢少傅犹豫了一下,将那份也恭敬地递了上去,“殿下进学不过几天,微臣便没有将此卷放进去。”

    永嘉帝看完了,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将这篇策论示意太监们传给其他的老师们看一遍。

    老师们看完之后,都面上显出惊讶来,显然是被那张卷子的内惊到了。

    崔文鸣的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他心想,定然是发现陈秋的主题格格不入,所以才这么惊讶的吧?

    孙太傅开口了,“殿下这篇策论观点新奇,就是有些……离题千里了。”

    谢少傅有些羞愧道,“是微臣没有教好,殿下现在还没有学完破题。”

    因为最近和金人的和谈十分顺利,永嘉帝的心情好了许多,竟然是难得的好说话。永嘉帝的视线只是看了一眼陈秋,就收了回来,冷冷道,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练练,免得再出来丢人现眼。”

    陈端倒是开口了,“不知道皇弟是如何破题的?孤倒是可以指点一二。”

    陈端学识过人,皇帝闻言也并不意外,便道,“谢爱卿,便读一读三皇子的破题给太子听听。”

    “这……”谢少傅见太子坚持,也不好拒绝,便真的将破题的部分读了一遍。

    话音落下,下面的小世子、小皇叔们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题目是如何富国,大家都答的是如何重农,只有陈秋答了要修路……完全是前言不搭后语,而且内容也十分离谱,哪里有在天上修、在海里修的?这不就是写不出来胡言乱语凑数么?

    然而在场上,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陈端意味深长地看了崔文鸣一眼,跟着皇帝离开了。

    第31章 断崖遇险

    永嘉帝等人走后, 陈秋竟然没有被老师们批评,谢太傅甚至还私底下夸了他两句。

    姜小圆当初只是口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却没有仔细看陈秋究竟是怎么写的。但是联系一下秋秋曾经和她讲过的几个老师的不同性格, 以陈秋的聪明,似乎不难写出让他们满意的文章。

    谢少傅忍不住夸了夸陈秋,其他人虽然写“重农”,但是都是一团锦绣废话,翻来覆去将圣人言说了一通, 实际上没任何内容;陈秋的文章虽然天马行空, 但是有一定的可行性的, 思路也是全新的。就算是想法离谱了一点, 也比老生常谈要要好多了。

    陈秋自然也很清楚, 姜小圆提出的观点很有前瞻性,却并不符合大庆的国情, 正是如此,他才能在进行了一定的加工了, 放心地将这篇策论交到永嘉帝的面前。

    永嘉帝会看不出这观点的问题么?但一个夸夸其谈的空想家,远远比一个“老实”的皇子更加让人放心。

    就在谢少傅夸奖完陈秋没多久,系统就叮咚了一声,姜小圆打开一看, 竟然是【帮助暴君提高声望】这个任务完成了。

    姜小圆突然间觉得这几个让她昏昏欲睡的老夫子们也是蛮可爱的嘛!

    一直到南书房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 崔文鸣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他捏紧了拳头,有些怔愣。

    怎么可能?

    他明明换了题目,算准了这个残废一定会中计, 怎么偏偏给他选中了这个天马行空的答案?

    明明答得角度很偏, 却恰好符合了“富国”和“驿站”两个主题, 仿佛无形之中,这位废太子,真的有老天庇佑一般——

    按照崔文鸣的计划,废太子按照他给的题目写,今天旬考皇帝和众位老师们看过陈秋的策论,自然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一个月后的科举就是太子陈端计划上的一环,只是崔文鸣提出了将陈秋一并算计进去。等科举舞弊的事情一旦揭发,今日南书房的事情就是不可辩驳的铁证,陈秋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甚至不需要合理,只要有这个把柄在,将他搓圆捏扁也不为过。

    但是偏偏陈秋躲过去了,崔文鸣的计划派不上用处了。

    南书房可是太子的地盘,崔文鸣并不相信陈秋有这个本事看到其他人的卷子——要是他真的有这个本事,还能当初被他掀下马去?

    他越想越觉得,陈秋很可能真的是因为运气好。

    这个认知简直让崔文鸣一口气憋在喉咙里面不上不下的,憋得慌。

    但是把差事办砸了,他总是要去找陈端请罪的。

    崔文鸣本来是太子的心腹,往日就和太子交情很好,只是这次差事办得太差,他内心有些忐忑——总不能和太子解释是陈秋运气好吧?

    崔文鸣出了南书房,就匆匆去见了太子,果然,太子已经等了他许久。

    他以为陈端这一次也不会苛责他,顶多是提醒他一二,谁料到才进门,就被陈端手里的折子砸了一脸。

    崔文鸣心中咯噔一下,连忙下跪请罪。

    陈端话都懒得和他说,示意他看折子。

    崔文鸣打开了折子,越看越觉得冷汗直冒,差点跪倒在地。

    陈端冷笑道,“刚刚父皇问,孤的伴读是从哪里知道了新考官是谁?”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加入书架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书页 | 返回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