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抓燕媛媛的时候满打满算,只觉得人数足矣,将一个小姑娘压回去跪祠堂自然够了。但是现在身后的黑甲卫漫山遍野,粗粗望过去,至少有数千人,在这个对比下,燕四伯带来的区区数百人的歪瓜裂枣就显得那样可怜。

    与此同时,医馆紧闭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穿着一身医馆小厮打扮的小姑娘面容清丽,身后还跟着秦十一等人。她见到青年的时候,眼前一亮,下意识就想要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燕晋的妹妹,愣是在马车前面打住了。

    只是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撒满了星星,仰着头看着马车上的青年,一句话不说,都能够从她亮晶晶的眼眸里感觉到她的欣喜和思念。

    青年的视线在碰到了小姑娘的时候,瞬间就温和了下来,像是冰雪消融,化成了一汪春水。

    他朝小姑娘伸出了手,姜小圆犹豫了一下,也不管现在还有人正在看着了,把小手伸了过去,顺着他的手就跳进了车里头。

    几乎是帘子一放下来,她就直接朝人的怀里一下子就扑过去了。

    马车里面传来了青年轻飘飘的声音,给剩下的燕家人留下了一句话——

    “既然老祖宗还在等着,四伯现在就随我回燕家吧。”

    两匹枣红骏马打了个响鼻,调转马头,转头就朝着山路那边走去。

    列队的数千黑甲卫也收队,浩浩汤汤地压着燕家这次来的数百人,朝着洪州府城走去。

    燕四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狼狈地被押送回燕家的。他现在内心万分焦急,只想要快点回去给老宅里的人传消息,奈何黑甲卫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愣是让他们连一个人都送不出去。

    枣红的高头大马上,黑色的轿子贵气又宽敞,软软的毯子铺着,是和外面截然不同的温暖。

    青年任由她和猫儿似的撒娇。

    小姑娘抬起了脸,被冻得红彤彤的脸蛋都绽开了笑颜,一切的担心和不安,在他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全部都烟消云散。

    她刚刚想要开口叫人,却突然卡住了。

    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气质实在是个太玄乎的东西,刚刚太像是重光了,所以……到底是要叫秋秋还是重光?

    燕晋的岁数其实比少年要大三岁。因为陈秋个子很高,倒也并不突兀。少年平常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毕竟现在三皇子本应该还在守着皇陵,他便派人打造了一副面具,现在此时行走在外面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也是因为这一层薄薄的面具,姜小圆连从表情判断这点唯一的依据都无了。

    小姑娘的犹豫敏锐地被人察觉,青年伸手顺了顺她的长发,笑了,

    “好好想想,该怎么叫。”

    姜小圆咽了口口水,她知道,自己叫错了那就完球了。

    但是也因为这个语气,姜小圆试探地叫了一声,“重光?”

    或许是小姑娘逗笑了他,浑身寒气的青年低笑了起来,“乖乖,认出来了呀。”

    是重光没错了,小姑娘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却不由得想起来了那个往下掉了一点的健康值,早上的消息、失联的几天,让她实在是有些担心,她忍不住抬头,仿佛是知道她想要问什么,青年笑了笑,伸手抵在了她的唇上,止住了她想要问的话,

    “赶了三天的路,两天没睡,又遇上了伏击……怕给你撑不了场面,就叫我出来了。”

    感觉到心底里陌生的迫切,青年微微蹙眉,目光有些贪恋在她的脸上打了个转,他长长的头发垂了下来,靠近了小姑娘,在她的红扑扑的脸颊上轻轻掐了一下,语气说不出来的暧昧沙哑,

    “乖乖,夜里做梦的时候,我等你。”

    “到时候,可不许在我面前提他,记住了。”

    心底里仿佛有个声音催促得频繁,让他无端生出来了迫切,他不耐地蹙眉,又最终叹息了一声。

    就像是一个人的两个面,独立出来了一些些,又不可控制地成了一个整体,作为少年秋一部分的他的迫切,他当然能够察觉到。

    于是,话音才刚刚落下,高大的青年就仿佛是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径自倒在了小姑娘的肩头,要不是呼吸在她的颈侧,就像是一个没有了生机的玉雕似的。

    “秋秋?”

    好一会儿,姜小圆才小声叫了他一声。

    “没事,你乖,让我靠一下。”

    少年的声音带着沙哑和浓浓的倦意,因为刚刚的话,小姑娘鼻尖一酸,只觉得自己的心又酸又软,忍不住开始心疼了。

    北境距离这里多远呀,两天没睡,路上还不太平,肯定很累——

    一定是担心她被燕家人欺负,才这么着急得赶回来吧。

    她小心翼翼把少年的脑袋放在了自己的肩头,只觉得他的怀抱有一种让人安心的魅力。

    少年的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寒气,凑得近了,还能够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连忙低头,试图检查一下他身上哪里受伤了,却被少年拉住了手腕,他的声音好听极了,

    “不碍事,路上被伏击,受了一点皮外伤。”

    他们早上传来的消息其实是真的。

    只是消息确实不太靠谱——伏击是真伏击,但是没有全军覆没,只是损失了一些人手,没有传回来的消息那般的惨烈。

    姜小圆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他,但是此时她憋住了,让他靠在她的肩头睡着。

    一直到少年真的睡着了,姜小圆才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果然见到了他的肩上有血渍渗出来,离得这么近,难怪血腥味那么浓。

    她解开了他的衣领,就看见了那个简单至极的包扎,一看就是赶路的时候一切从急。

    从云雾山回到燕府,还有足足一个时辰。

    她不再犹豫,将人靠在了轿子壁上,给他解开了衣襟。

    剪刀剪开了简单包扎的绷带,露出了里面有些血肉模糊的箭伤,好在只是擦着肩头过去的,并没有伤到骨头,确实是皮外伤,却也着实看着失血有些过多了。

    姜小圆松了一口气,从系统空间里面拿了一包药粉,帮他重新包扎了一遍。

    这么大的动静,一向警觉的少年,竟然都没有醒过来,看来确实是实在是太累了,两天没睡地赶路,铁人都遭不住。

    姜小圆撑着下巴盯着他的睡颜看看了好一会儿,回忆起来了最后一次的对话,竟然是在梦境中那次。

    那时他正批着折子,明明是那么杀伐果断的一个人,却还在不厌其烦地叮嘱她,怕她受了半点的委屈。

    最后一句话她说了什么呢?

    都是些趴在他膝盖上絮絮叨叨的念叨,好像最后一句是:

    秋秋,我想你了。

    撑着下巴的小姑娘终于凑上前,在他的薄唇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她总是喜欢将自己的喜爱挂在嘴边,实在是过于热衷甜言蜜语,说多了,他就不信了。

    可是,你有喜欢过什么人么?

    当你说你想见他了,于是他就风尘仆仆地赶来见你。

    不远千里万里,带着风尘和寒气。

    你想见他了,他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这个冬天的大雪已然泛滥成灾。

    马车穿过了重重的大山,朝着不远处巍峨的洪州府城浩荡前去。

    上千人的军队,实在是很有威慑力,但是洪洲府城的城门并没有因此紧闭,黑甲卫长驱直入,早就听到了消息的知府早就大开城门放行,甚至拜帖都已经送了上来。

    “燕将军没死”的消息从黑甲卫出现开始,就风一样地散布到了洪洲府的各个角落里,威武的黑甲卫卫兵走过,竟然引来了夹道的欢迎。

    只可惜,消息传得再快,也没有快过黑甲卫的脚步。

    燕四伯是被捆着压到燕宅的大门口的,高高在上的燕家四爷,活像是个战俘,狼狈不堪。

    很快,在燕四伯的配合下,大门敞开,黑色的甲卫就这么大咧咧地进了燕家的门。

    燕四伯好不容易才松了绑了,朝走在最前面的谢俊讨好地拱拱手,他不知道这个文士打扮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从刚刚之后,一直都是这位出面的,不是二把手也是心腹了。他连忙道,

    “大人且等一等,我这就去禀报我们家老太君,现在就为大人们和大少爷准备客房……”

    大少爷,说的自然就是燕晋了。

    谢俊却抬抬手,笑了笑,“禀报的事先不忙。”

    “只需要给我们这些人安排些客房,我们主子说了,他好不容易回一次家,以前是在哪个院,现在就住在哪里。”

    燕四伯连忙赔笑,谢俊又道,“对了,小少爷现在哪里?”

    燕晋还有一个年岁尚小的弟弟。

    此话一出,燕四伯脸色更白了一分,哆嗦着嘴唇道,

    “我派些人送大家收拾东西,一会儿就将小少爷送过来。”

    谢俊笑了笑,“不忙,收拾的事现在交给我们的弟兄们就好,先领着在下去见见小少爷吧。”

    在谢俊这笑面虎威胁之下,燕四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小少爷在哪里?

    当然是在祠堂里面跪着。

    本来燕四伯这一次出去,还要压着另外一个燕媛媛也去跪着的……

    燕四伯现在想到自己要带着他们去见跪祠堂的小少爷,只觉得眼前一黑。

    但是形势比人强,他只好真的带着谢俊去找小少爷去了。

    在前往祠堂的短短半刻钟的时间里,燕家的各处出口都被黑甲卫把手,看门的、守卫的,就已经全部换成了黑甲卫,现在的燕家是,只许进、不许出。

    谢俊一到了祠堂,才刚刚推开了门,就听见了“咚”地一声。

    他连忙疾步上前,将小孩子抱了过来。

    燕晋最小的弟弟,也不过是七岁稚龄。

    只不过这个孩子一贯的身强体壮,燕家又将他过继给了二伯,有长辈照管,所以燕晋对他的操心,总是要比体弱多病的妹妹要少一些的。

    然而恐怕燕晋在天之灵,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七岁的小孩很是瘦弱,个子比同龄人都小了一圈,可见是平日里就没有养好身子。

    从凌晨就被叫起来跪的祠堂,大冬天的这么小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受的住?

    此时已经发起来了高烧,若是他们晚来了一步,这么小的小孩子,烧都要烧糊涂了。

    谢俊强忍住了怒气,打发人去请徐大夫了,匆匆抱着小孩朝院落走去,丢下了一句冷冷的话,“你现在可以去禀报了,最好先想想,到时候到底要怎么和我们主子交代。”

    燕四伯面无人色,闻言连忙跌跌撞撞地朝着燕家老祖宗的院子里跑去。

    聚在老祖宗那里请安的各房此时还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更加不知道,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燕家就已经换了主人,黑甲卫早就把控了整个燕家,燕四伯手底下的人全都被人押着去将燕家的二爷、三爷给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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