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里片刻的功夫,已经把这件事传出了花。

    明雪全然不知道,自己无意的一个决定,被大院里的人解读出无数个意思。

    别说大院里的人,就连张冬玲和顾樱也产生误会,以为明雪是过来道歉的。

    正因为这样,顾樱才特意让归希文和明雪独处,只不过她走进房间,对上归希文一脸阴沉的表情,才察觉不对劲。

    “你刚才为什么要把门合上?”

    归希文满脸不爽快,要不是嘴角的伤不想被人发现,他简直想当场把明雪轰出去。顾樱不帮着他赶人也就算了,还特意把人请进来,顺便将门合上!

    顾樱解释:“你和明雪的事情是该好好单独谈谈,况且明雪今天特意拎着果篮登门,她应该也是有心求和。”

    归希文:?

    归希文冷笑:“求和?这果篮是我刚才帮助的那位女同事送过来的,明雪转手而已,明雪过来只是想打听我那位女同事的消息,好给她表亲说媒。你难道以为她是好态度过来求和的?你以为她会道歉?”

    “她之前死皮赖脸动员父母说动我父母订婚的时候,她没有想过给我造成困扰,她后来决然解除婚约转头嫁给张阔的时候也没有顾虑过我的感受,她就是这样一位自私自利的人,她的字典里就没有道歉两个字。”

    归希文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顾樱只敏锐地抓住其中一点,“你说明雪是来打探你那位女同事的消息,好给她表亲说媒?”

    归希文一愣,心里嘀咕,你听话怎么不听重点呢,重点在后半段的第一句啊!

    他不情不愿回复:“她是这么说的。”

    顾樱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暂时说不上哪里不太对劲,但整个事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而且是某种关键的东西。

    顾樱沉着脸,坐下来细细思考。

    归希文眼瞧自己想传达的意思顾樱一点也没听见去,反而为了别的话陷入思考,他咳了一声,开口:“我饿了。”

    顾樱思绪被打断,回过神,接话道:“你不是说在单位吃过么?”

    “那是骗爸妈的。”归希文说。

    顾樱站起身往外走,“我去给你端点饭。”

    “我嘴角张不太开,吃不了饭。”归希文补充。

    顾樱脚步一顿,回头望他,“那我去给你煮粥。”

    “好。”归希文这才满意地笑起来。

    过了半个钟头,顾樱端着一大碗白米粥过来,白米粥里面混了些小虾米、香菇、青菜和一些细碎的肉,闻起来特别香。

    归希文开心地捧过去,听到顾樱说:“妈给你煮的,快喝吧。”

    归希文立即开心不起来了。

    他拿着勺在碗里不停搅拌,不死心地问:“真是咱妈给我煮的?”

    “嗯,煮了半个钟头呢。”顾樱指着那碗粥,“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归希文期待的表情一下子落空,他“哦”了一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往嘴里送。

    嗯?

    归希文又尝了一口,觉得不对劲。

    “这真是咱妈煮的粥?能这么好喝?”归希文满脸不可置信。

    顾樱噗呲一声,“这话别让她听见,她会伤心的。”

    归希文对自家老母亲的手艺十分了解,这碗粥断然不会是她老母亲煮的。

    他不知道顾樱为什么不承认,不过不承认就不承认吧,总归是亲手给他煮了。

    归希文偷偷瞟了顾樱一眼,愉快地捧起碗喝粥。

    以前他和人打架,哪里受伤破皮,都是硬扛着让伤口自然好,哪有人这么精心照顾。

    现在嘛,受了点小伤,不仅有人给耐心擦药,还贴心熬粥,归希文摸了摸嘴角那一点伤,瞬间觉得挺值。

    第二天归希文嘴角贴着创可贴进办公室,眼尖的秦长康瞧见了,立即八卦:“这是怎么了?”

    归希文按着顾樱给他想的借口,笑呵呵道:“晚上从床上摔下来,不小心磕的。”

    秦长康听完,意味深长地望了归希文一眼,小声在他耳边叹道:“羡慕你们年轻人啊,精力真旺盛。不过作为过来人,还是得给你一个忠告,年轻人也要节制一点,不能泄洪,要细水流长。”

    归希文:?

    什么乱七八糟的。

    归希文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长康拍拍他的胳膊,乐呵呵道:“哎哟,都是男人,我都懂,你别不好意思。”

    归希文不解释了。

    他在工位坐下的时候,魏芳正从他身边经过。他看了一眼魏芳,精神状态似乎挺好,看来昨天的事情没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

    归希文没再多想,开始收拾桌面上资料,魏芳突然凑过来,指着他嘴角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归希文说。

    “我昨天送给你的果篮交给了你……”

    魏芳话没说完,归希文接道:“收到了,谢谢,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魏芳顿了顿,开始细细品味归希文这句话。

    一般人只有不太熟悉的人才会客气,归希文让她不要客气,是不是说明归希文已经把她当做很熟悉的人了呢?

    魏芳心里暗喜,满面笑容地走回自己工位。

    一旁的秦长康看着这一切,目瞪口呆。

    魏芳这妹子到底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死心吗?

    不行啊,看来得赶紧给小芳同志找个合适的对象。

    中午时分,秦长康邀约归希文一起去食堂,归希文没答应,他独自去了科长办公室。

    “科长,我想问问新房子的申请什么时候能落实下来?”归希文直白地阐明来意。

    人的第一眼缘很重要,科长郑强华对归希文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工作中也时常照顾他,而且经过他观察,归希文这人有着旁人身上少有的韧劲,是个可塑之才。

    只不过现在归希文还年轻,身上少了点沉稳的气质,在基层磨两年就差不多了。

    科长想到自己再过不久就有足够的资历上调,如果到时候把归希文扶上来,让他变成自己人,也是不错的一招棋。

    科长看着面前的归希文,沉吟道:“房子的事情还没落实么?你放心,我等下帮你去问问,一定很快给你落实。”

    “好的,谢谢科长。”归希文问完,利索地退出去。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分房的事情,从前总是张冬玲在他耳边催,时时刻刻提醒他要关注分房的消息。

    他以前对这件事不太在意,张冬玲催一下他就问一下,不催就放任不管,现在却不知为何积极起来。

    等到下午,科长果然给了回复,通知他下周房子就会下来,到时候可以搬家。

    科长既然放了话,想必不假。

    单位的房子马上可以下来了,归希文想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家,一下班他就骑着那辆自行车呼啸着从夏季傍晚的风中穿梭而过。

    兴冲冲回家的归希文刚走到院子里,隐隐察觉到周围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归希文满心欢喜的心情沉下来,在一片诡异的无声的指责中,他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情走向自己家。

    门一推开,张冬玲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忙活,归向荣没有向往常一样安然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就连一向平静的顾樱此时看上去也一脸沉重。

    只有归希武,依旧看不到身影。

    整个家里笼罩着一股莫名的悲愤与伤感,还伴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与沉闷。

    归希文心里一惊,莫非归希武出了什么事情?

    “妈……”

    归希文刚一开口,张冬玲厉声打断:“别叫我!”

    归希文心里又是一惊,虽然张冬玲平时对他又吼又叫,但她从来不会嫌弃他。

    “出什么事了?”归希文一脸懵。

    “跪下!”这次开口的是归向荣。

    归向荣平时在家里并不强出风头,他把整个家都交给张冬玲打理,也捍卫她在家里全部的主权,除非特别重要的事情,一般他都不会轻易插手。

    归希文更懵了,他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件大事和他有关,但他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让自己母亲拒绝他的称呼,让自己父亲开口便是罚他跪下。

    “到底怎么了?”归希文几乎快要承受不住这种杀人的氛围。

    “跪下!”归向荣再一次冷着脸开口。

    归希文不明所以,他瞧见不远处的顾樱给他使了个眼神,他心里忖度一下,径直跪了下来。

    “你还有脸问怎么了,你自己干的混账事情,你自己不清楚吗?”

    归向荣浑厚的声音中透出浓浓的怒意,吼完这句话,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张冬玲连忙上前去拍归向荣的背部,给他顺气。

    “你别生气了,都是我养的儿子不争气,你别气坏了身子。”张冬玲越说越小声,最后呜呜咽咽地擦起眼泪来。

    满屋子充满着难以忍受的令人窒息的氛围,归希文宛如被架在一把砍头大刀下面,他不知道刀什么时候会下来,不知道刀下来的时候会怎么样,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把刀为什么架在他的头顶。

    他被一股完全不明所以的指责包围,他快要喘不过气。

    想要人死,也得给人一个明白不是么?

    归希文没法忍了,他张嘴就要询问,又瞧见顾樱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暂时不要出声询问。

    归希文心里有数,这个时候他越出声询问,归向荣估计越生气。

    可他也难受啊,他什么都不明白,怀揣着一个好消息,兴致勃勃赶回家来和大家分享,结果一回来就莫名其妙被罚跪在地上。

    归希文激愤之余,瞥见顾樱不停的暗示,他沉下心,忍住心中那一股气,最终还是没出声。

    归向荣推开面前哭哭啼啼的张冬玲,吩咐她:“把家棍拿过来。”

    家棍是一条用梨花木制成的长棍,是以前爷爷拿来教训子女的,爷爷走后,家棍被归向荣收起来,中途只对归希文用过一次。

    那是归希武才两岁的时候,张冬玲有事出去,让归希文照顾一下弟弟,归希文满口答应,结果小伙伴一来,他就跟着小伙伴出去玩,把两岁的归希武扔在家里。

    归希武调皮,扒了桌子上一个碗,碗摔下来碎成片,归希武磕在碎片上,眉头留了个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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