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七零八落的几张桌子条凳,已经是一条街上看起来相对最体面的饭铺。

    少年独自落坐于屋角的一张小桌旁,垂首避开四下散落的几道目光。

    “小爷,来点儿啥?”

    “一壶茶水。嗯……有烧鸡么?”

    “烧鸡?小店儿不卖这个!小店儿有上好的羊头肉、羊腰子、手抓羊肉、烤羊排、羊杂碎汤,还有爆闷羊羔肉!香喷喷,嫩生生,酥脆鲜美,本县一绝,绝无第二家!”

    少年撇撇嘴,皱皱眉,无奈说道:“来碗清汤面吧!”

    面端上来,一股羊肉膻味儿!

    “店家,在下要的是清汤!”

    “这就是清汤啊,没给你加酸汤和辣子呀!”

    “……清汤,就是开水。”

    “我说小爷,啥开水啊,清汤就是羊肉清汤嘛!”

    张艺兴无法,只能拿茶水就着锅盔吃掉一些干粮,填了填胃。

    舌尖和肚肠竟自咕咙咙地开始想念,前日在绺子里吃到的那几碗上好的鸡汤烩面。

    原来鸡这玩意儿,在这地方,是要有心才买得到,吃得到……

    不远处的另个墙角,支着三个鬼鬼祟祟的脑袋,向少年这边儿张望,窃窃私语。

    “咳,听那绵软口音,是个外乡人……”

    “还背个剑,练家子的?”

    “看那瘦骨伶仃的,也就十四五,能练个啥?”

    “呵呵,剑可真不错,门外栓的那匹马,也不错……”

    “店家,结帐。”少年从褡裢里掏出一块大洋,搁在桌上。那明晃晃的光亮,简直快要晃瞎了周围的一圈儿眼珠子!

    店小二没言语,伸手摸走那块大洋,转身就走。

    刚转身没几步,被少年抬眼叫住:“店家,找点儿散碎银子铜板!”

    店小二去柜上摸了几个铜板,撴到少年桌上,一脸的谄媚:“嘿嘿,客官,给您给您!”

    少年细目一凛,面无表情,却话锋尖锐:“太少了吧?还有呢?”

    “就……就这些。”

    少年倏地一把捏住了店小二的右手,两只手指使力。

    那小二的脸色顿时大变,由红变白,由白变青,被捏住的一只爪子却已微微发紫:“哎呦!!哎呦哎呦哎呦哎呦!!~~~~~客官,客官别……有!还有!有的是!”

    那店小二从两只油花花的裤兜里“哗啦哗啦”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纸票子和铜板,哆哆嗦嗦地全部上缴,那惊恐表情如同见了土匪来收保护费。

    少年冷哼了一声,一把抓过全部票子铜板,揣进自己怀里。

    什么军用票,筹饷券,国家银行票……都是战乱年代国民政府、地方军阀之间搜刮民脂民膏发的一堆烂纸票子。这些玩意儿张艺兴一概都不认识,不识面值,但是他可不傻,知道这是买路的钱。

    想哄小爷?哼!

    小爷我想当年,在长安城最豪华的醉香楼吃上一顿鸡鸭鱼席,出手一锭白银还能找回来沉甸甸一兜子的五铢钱呢!

    在你这四面透风,屋顶倒灌凉气儿的小破店喝一壶茶,吃一碗面,你敢唬小爷的一块现大洋!别拿两千年前的你祖宗当傻子!

    正要收拾家伙起身走人,门口一声黄马的嘶鸣。

    张艺兴眉头一皱,正要拔腿出门看看情况,身前却被两名彪形大汉拦住了去路。

    那俩汉子各自手持一把长柄藏式腰刀,眼露凶光。

    张艺兴冷面问道:“你二人作甚?”

    “小娃子,包袱里边儿好东西不少啊!剑留下,包袱留下,人滚蛋!”

    少年不答,只上上下下打量了那二人,尤其是腰间,定睛一看,腰间是空的,没有别着那能要人命的铁管子!

    心下安定,于是说道:“别挡去路,让开!”

    持刀大汉狞笑:“哼哼~~~不留下银钱,就把你这小崽子的脑袋留下!”

    柜台上的店小二一看这架势,早就连滚带爬从后门跑了出去。四周几个散客看起来对这种场面已是习以为常,垂下脸一声不吭,起身悄悄踅了出去。

    张艺兴冷哼一声,不再答话,侧身一步向后,转身就上了墙!

    左脚脚尖轻点土墙,借力飞起,腰部一拧,掉转过来向着两名大汉扑来。

    没有出刃,直接伸出双手,一左一右,狠狠地戳了一把那俩汉子的脑壳。

    翎翼拂面,彩凤过隙!

    身形飘然飞过,在小店的门口落了地。身后那俩汉子,歪歪倒倒,双双滚到地下,几秒钟后,捂住脑袋开始“嗷嗷”地狂叫。鲜血从太阳穴之上的凹陷处泵了出来,如同脑瓢子里的闸门泄了洪!

    门口一阵马蹄声响,张艺兴双目眯起,眼睫之下荡出一丝怒气,夺门而出。

    顺着那一缕扬起的尘土追过去,劲力点地,飞身而起,掠到那抢马贼脑后,伸出手薅起衣领,一把将之扔了出去!

    “哗啦!”

    “哐当!”

    “噗哧!”

    那大汉如同一只麻布口袋,被甩到了路边儿老马家肉铺的肉案子上,与那一大坨羊蝎子、羊大腿摔在了一起,最后玩儿了个倒栽葱,一头扎进了一大桶稠腻新鲜的羊血中!

    一时间血花飞溅,肉香四溢,漫天华丽丽地飘红!

    少年骑在黄马之上,轻蔑地看了一眼那头顶血桶、一身血污的汉子。

    不是爱吃羊杂碎汤么,小爷今天让你被一桶羊血呛死,这算不算快活神仙、酣畅淋漓的一种死法!

    四周过路的群众,皆面露惊惧,躲避开少年扫视的目光,纷纷或进屋关门,或快步走开。

    一中年大婶揪住一小娃子的耳朵,一路小跑,钻进巷子,口里低声嚷道:“土匪来了,还不快走!小伢子,当心土匪削了你的手脚!”

    张艺兴默然,心里合计,这什么敦煌县城,也是个怪里怪气的鬼地方!不如趁早离开,一路往东,找个更体面的镇甸落脚。

    于是掉转马头,向着东边这道城门的方向一路驰来。

    离城门已经不远,就见一队人朝这边儿奔过来。领头的一个脑袋上扣着羊皮帽子,身上裹得像一头披着羊皮的狗熊,脸蛋上是红通通的两大块冻疮,口里冒着白气儿,跑得气喘吁吁。

    一眼见着张艺兴,立即用手指着跟后边儿人大喊:“就是他!就是这匹马,就是他!”

    张艺兴顿时一惊,暗想不妙,刚才在小店里戳了那两个人,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

    那一队人个个儿手里拎着一根沉重修长的铁家伙,冲着少年吼道:“小狗崽子,还不快下马!把家伙撂下投降,不然崩了你!”

    张艺兴沉声问道:“你们是何人?”

    持械步众的某头领吼道:“少他娘的跟爷爷们装蒜!小崽子,你是野马山上的土匪!还不缴枪投降!”

    张艺兴惊诧,这伙人怎知我刚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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