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害了你么?!以后不能这么瞎整!”

    “怎的是瞎整呢?你当我是个随随便便就……你那晚答应了的,我就跟你了的……”少年的神色焦虑,眼眶泛红,两手紧紧攥着衣角,一领轻薄润泽的白缎衣衫已经被指甲揪扯得变了形状。

    孙红雷咂舌:“俺答应你啥啦?”

    “你答应了的……你,你……”张艺兴两眼通红,神情急迫,双唇颤抖,不知如何分辩,心中顿时又惊又痛!

    前日里一盘凤凰肉你都吃下肚了,还是清炖、红烧两种烹法全都吃了个够!你将我烹完了吃舒服了,现在把骨头一吐,抹抹嘴巴,然后来跟我说,你再也不想吃了?!

    这凤凰肉是有价无市,你当真以为谁人想尝就尝的到?

    大掌柜此时面露某种艰难神色,声音踌躇,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豪迈与爽快,生涩沙哑的嗓音连他自己也觉得陌生和无奈。

    “张艺兴,那晚的事儿,俺越想越觉着,是很对不住你,伤了你。你要是因了这个怨恨上俺,俺也没话说,本来不想……没想到给整成这样。”

    “你,这话,可是真话?”

    “俺说的是真心话,别这么整了。你小娃子才多大年纪,老子活得岁数有你一倍多,你以后日子还长呢!你在俺这里讨生活,俺既然是掌柜,自然会好好照应你,让你吃穿不愁,你需要个啥,尽管来找俺。老子是真心不想让你吃苦受罪,也不想误了你……”

    “你当日说留我在你身边,我才跟你上山,你赚我来了,现在又这般说?!”

    “老子是让你上山一路做活儿,没想着要那样!俺孙红雷要是打那种龌龊主意,那算啥人了?!”

    眼前的少年,如同一尊纯白色的雕塑,呆坐在炕上。

    面容清冷,脸庞的色泽如绸缎衣衫一般,单薄如纸,苍白如尘。那一刹那,连同两扇羽睫上的根根睫毛,都已凝固在这苍茫乱世。

    嘴唇没有开阖,牙缝中飘出一句冰冷的质问:“为何要这样?我哪里不如她?”

    “……跟她就不相干!”

    大掌柜心想,当真不关娘们儿的事。她们,怎么能跟你比……

    “若没有她,你也不要我?”

    “以后别提这事儿了。你是俺绺子里的伙计,大伙都是同吃同住的弟兄,老子不想整那种事儿。”

    少年忽然两眼放光:“那我若有一日不再是你绺子里的伙计,你就会依了?”

    “……”

    少年穷追不舍,目光执着:“当家的,你既然是大柜,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还可以这样言而无信,这样反悔的么?!”

    孙红雷眸光凛冽,忽然盯住了张艺兴,铿锵说道:“老子没有言而无信!那晚儿不是你说的,就一次,就这一次?!张艺兴,你这人说话算话不?”

    大掌柜的被逼到死角,这句话脱喉咙口而出,说出来就立时悔了。拿这话去堵对方,真他娘的有点儿混蛋!

    把人“开苞”了,满褥单的血迹都是罪证,然后跟他说,对不住了,这辈子就这一遭,下回爷不来了!

    心头的一块肉忽然之间像是给人剥了皮,拿一条皮鞭子狠命抽打着,没处躲没处藏,鲜血淋漓地疼!而且那感觉分明就是自己活该!

    电光火石之间,面前的张艺兴,瘦削的身子如同被雷电击中,眼看着从胸膛处凹陷了下去,心脏于腔子里被轰得四分五裂。

    两只细致眼眶中的黑眸,在那个瞬间缩到了最小,如针尖一般摄人;双颊却如同被朔风凌虐,登时晦暗如大漠之上的漫天白沙。

    寒气之中剧烈抖动的身子,四肢都没有了力道,周身的血脉凝结无泪,脆硬无痕。

    张艺兴万万没有想到,情到深处讲过的那一句话,本以为可以搏一份真情真意,如今竟被对方拿来逼迫自己妥协。

    就一次……

    就这一次……

    那是他跪在男人的脚边,期期艾艾摇尾乞怜而说出口的话!

    而那一晚,分明就是他卑微下跪,纠缠不休,求来的一夜!

    本以为可以水到渠成,两情相悦,从此朝夕相处,日夜相随,如今才明白,一场白日梦……

    这一世,原来仍然逃不开,被弃若蔽履的下场……

    少年呆坐在炕上,雪白的脸庞冷得仿佛结出了一层冰霜,眉目如刻,眼睫上挂着冰珠,瞳仁如同两池冻住的湖水,不再荡漾丝毫的涟漪。

    伸手自炕边的桌上,端起了那碗已经几乎冷成一坨冰的汤圆,重新揣进怀中,用掌心牢牢地捧着,不断地摩挲,想要将它晤热。

    手掌比碗中凝结的汤汁还要冰冷,又怎么晤得热汤圆?

    张艺兴缓缓抬起头看着孙红雷,声音飘渺无力:“给你做的,都冷了,你还没吃呢……”

    “……”

    “我这个人,是不是,就是,招人嫌恶……”

    “不是,不是那回事儿。”大掌柜的心里一阵难受,你招人嫌恶?怎么会,当真不是那回事……

    “你嫌我长得不中意吧……我,我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以前好看一些,真的,真的挺好看的呢……”

    少年仰起脸来,呆呆地望着男人,身子畏寒一般剧烈的抖动。那两汪冻湖之中分明闪烁着冰晶玉露,悬在眼眶之内,久久没有滴落。 “可是又能如何呢,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端起那碗汤圆,递给男人看:“每年的上元节,张艺兴都要煮一碗汤圆,每年都这般,等我要等的那个人……从来没有等到过,从来都没有……每一次都是这样,热的出锅,然后看着它,一点一点冷掉……”

    大掌柜是在那一刻,突然万般后悔!为什么今日此地,他脑瓤子抽搐进水了一般,跟张艺兴说了这些屁话?

    这分明就不是他想说的话!他心里真心想说的,明明是另外一番话!

    有些话当真从来没有张口对别人说过,所以就不知如何开口;有些情绪是这半辈子从来不曾有过,如丝如絮,如棉如网,织缠包裹在胸腔里,久久绵萦不散,不知如何自处,就是因了眼前这少年!

    本想说服对方知难退却,不料两败俱伤,违心的话连自己都不服不甘,如何说服别人?伤敌一千,自损了八百!

    可是宁愿自损八千,也看不得小羊羔如此伤痛欲绝的表情模样。自己竟然就这么伤了他?说出口的一堆废话蠢话,现下还能收回么?

    仿佛不由自主,伸出了手掌,想要接过那碗汤圆,又似是想要晤热那一张残月一般惨淡冰冷的俊俏小脸。

    手掌才伸到一半。

    张艺兴的十根指头在半空中齐齐地松开,在大掌柜的面前咫尺之距,一碗汤圆,尽碎于地。

    一只瓷碗被十指暗暗注入了内力,摔了个粉粉碎。一片挥扬的齑粉之上,流淌着冷掉的几颗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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