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日的阳光穿透密林尖梢,星星点点,缀满山峦。

    林间隐蔽处的一口小潭,高山积雪融化而就,潭底湿滑,涧水清冷。

    四下无人,少年泡在潭水中,逃亡路上,难得地享用一次热水澡,水声玲珑,白气袅袅。

    荒郊野外,没有锅灶,也没带洗澡桶,这些难不倒咱心灵手巧的小凤儿。这会儿好不容易找见这么一处水潭,于是在边沿儿坑洼处,用大大小小一堆岩石,将水潭分隔出一洼“泻湖”,大小刚好能盛进自己的身子。

    又生起一堆火,将两块圆不溜丢沉甸甸的大圆石头投进火堆,烤到最热,冒着“咝咝”的白气儿。拿剑把石头拨弄到人造泻湖中,冰凉的潭水立时温热润手。还嫌不够热,再烤两枚石头蛋,这会儿泻湖里开了锅似的,“咕嘟咕嘟”直冒泡。

    长发挽到头顶,后颈靠上石沿儿,热浪浸暖周身血脉。随手于潭边拾两把香草,投入水中,掬一捧山野间的通透幽香,看素水碎红在指尖流淌。

    岩洞的角落,大掌柜闲极无聊,手里来回摆弄他的两把高档盒子炮。大腿上的伤口才刚愈合,尚自隐隐疼痛,无法走路,只能看着别人在眼前蹿来蹿去,着实把这人憋得够呛。

    张艺兴跪在男人身边儿,帮他褪下裤子,

    大掌柜伸手过去,拎起小凤儿的下巴摇了摇:“上哪儿玩去了?”

    “沐浴。”

    “哼,真是个少爷......老子又亏待你了。”

    张艺兴不搭理他,拿了几枚洗干净的宽厚树叶,专心擦拭男人大腿小腿上的血污。

    大掌柜手中的一把枪,“哗啦”、“哗啦”被卸成七零八碎的一堆零件儿,张艺兴惊奇地看着他将那一堆铁零件儿一把又抓回到两只大手里,“咔”、“咔”几下,装成了一把枪。

    洞口处,黑炮头那一泡尿才撒了一半儿,嘴里哼着哨子,抽动着两条肩膀,在那里慢悠悠地哆嗦最后几滴驴尿水。大掌柜这边儿枪已经装完,扭头冲黑厮暴躁地吼道:“他奶奶的,下回撒尿滚远一点儿!你在那门口尿,老子这儿还睡不睡了!”

    张艺兴眼里露出一丝羡慕:“唔,你装枪怎的装这么快?下次也教教我么!”

    “呵呵,你想学啊?”

    少年很认真地点头:“嗯!”

    大掌柜冷笑一声,伸手调戏一把张艺兴的脸蛋:“哼,你小崽子要是把俺这几招都学会了,你就可以在这绺子里做大柜了!”

    战乱纷飞的年代,能在土匪绺子里做大柜的必然都是神枪手,必须精通“十步装枪法”。啥叫十步装枪?就是在裤兜里,褡裢中,或是粪筐里,藏一把零件儿,一声令下,两手抓起那一堆零七八碎开始装,脚底下迈着步子,十步以内,这枪必须得装好,拨栓上膛就得能开火。十步以内装不上的,就别腆着脸跟别的头领争大柜的位置了,不然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敌人都冲到眼眉前,您那枪还没举起来呢就被点了。

    某个很拽很牛掰的大掌柜其实不用十步,曹家老三能七步作诗,咱大掌柜七步就能装好一把枪。这厮二十年前,自己的巴掌还没有盒子炮大的时候,就开始耍枪了。

    张艺兴从男人脸上收回痴痴然的视线,拿过自己的一领中衣中裤,打开撕成布条条。

    大掌柜诧异:“好好的衣服你干哈给扯巴了?”

    张艺兴皱眉看了看男人腿伤上暗红色的溃烂皮肉,十分忧心:“伤口上缠得那些破烂布条不洁净,你看都要感染了......这衣服我刚洗过的,烤干净了,给你用这个。”

    “你自个儿不是没衣服穿了?”

    “怎的没衣服穿?我又没有光着身子......”

    “呵呵,羊羔儿,老子这皮糙肉厚的,禁折腾,这点儿小伤算个啥!可别把小少爷您身上那细皮嫩肉的给硌坏喽。”

    大掌柜嘴里唠哩唠叨地揶揄张艺兴,眼中却缓缓流出温存暖意,轻声吐气道:“过来......”

    张艺兴冷哼:“做什么?”

    “过来,抱一会儿......”

    张艺兴不理,躲开他的胳膊,低头弯腰给男人包扎伤患。细软的丝绸包裹在腿上,定然是比那些粗布条子舒服多了。

    男人还是没停嘴:“过来,过来让俺抱一会儿......老子让你过来!!!妈的,老子这会儿动弹不方便,你自己老实滚过来!!!”

    张艺兴嘴角翘起一枚淡淡笑容,眸底浸润着被人疼爱的得意,甜丝丝的。四下瞄了瞄,伙计们大多出洞晒太阳去了,于是四脚着地,小猫一般,想要滚到男人怀中,腻歪一把。

    山下“砰”、“砰”两声脆响,毫无预料,洞中的人如惊弓之鸟迅速弹开,遍山的鸦雀呼号飞掠。

    洞外一片嘈杂,山腰上各处掩体内的土匪立刻就有了回应,一时间枪声大作。

    张艺兴面庞上的笑容和血色被枪声轰得一干二净,急急地给男人穿好衣服,一把揽过臂膀,架上自己的肩头,撑住腰杆,将大掌柜扶起:“走,我带你走!”

    黑炮头将用来做水碗的一块破瓦片狠狠摔成四个瓣子,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这群鸟人,狗日的乌龟王八蛋,还让不让人活了?!”

    狗再怎么日也日不出乌龟蛋,这厮的确是连着好多天跑路,跑糊涂了。

    步哨急吼吼地冲进来报,神色惊慌:“当家的,是马家军,马家军!”

    在场众人暗自变了脸色。这一趟走得这么辛苦,就是为了躲开马家军的王牌骑兵师团,今次若是被这帮人给撵上,伙计们没有马跑不快,恐怕真是要被围歼的下场。

    更何况,现在还有个腿脚不灵的大掌柜,只能找人用担架抬着走,根本就跑不掉。

    黑狍子急得吼道:“狗日的,这姓马的跟咱们玩儿命了!打就打,老子难道怕他哩!......俺说军师,你是个丰半仙儿还是丰半瞎?前儿个咋卜的卦,卜了个臭卦!你不是说跑到这疏勒山就安全了么?早知道这样儿,还不如听俺的,一直往西进新疆,好歹能出了他姓马的地界!”

    慕红雪怒道:“你现下埋怨这些有什么用?不如拾掇拾掇你手里那几杆子枪,待会儿上阵别哑火了!”

    丰老四的一张瘦长脸这时像是涂了一层石蜡,泛出很难看的牛屎黄色,往日里的气定神闲都找不见了,咬着牙说道:“哪个能料到马家军这一次剿山如此穷追不舍,往日里拉出来打几枪,应付应付上边儿的差事,就回去了的......剿匪得的饷银少,伤亡又大,这么拼命追赶,追到深山老林里来,究竟为的什么,书生真是想不通......”

    众人这时没闲工夫听四爷掰扯,纷纷看向孙红雷,等掌柜的发话。

    大掌柜后背靠在岩洞石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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