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就这点儿休假的好了。虽然这儿离海很近,我却一次也没下过海呢。话说你哥回来吗?”周璟走在柏遥旁边,想着快乐的毕业旅行。

    “他忙着办Z大的录取手续,怕是没空。”而且他还期望着她多交朋友。

    “啊,好可惜……不过他成绩这么好,比他差的都能去B大了,怎么他选了Z大?”

    她明知李章叙留在本市是因为想要照看她。

    柏遥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热乎的薏米水,道:“可能不想离家太远吧,不知道。”

    “诶,我们进泳装店看看去吧?”周璟用胳膊肘顶了顶柏遥的腰窝,一边挤眉弄眼的,拉着柏遥的手就进了街上的泳装店。

    “我……不想下水。”

    “哈哈你不会游泳?张敬扉也不会。每一次去海边,他都在岸上撑个伞看着,一拉他下去就比牛还难拉。”

    周璟噗嗤一笑,让柏遥不好意思起来:“那到时候,我怕不是要跟张敬扉一起,在岸上看着你们了。”

    “不嘛!他是身体不好才这样的,你这么好看,当然要一起来玩啊!”周璟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而且,你穿泳装很可能会让某人目不转睛……”

    “某人?”

    “哎,你就别装了。我早就看出来了,简桐跟你天天跟你打情骂俏的,还一口一个姐姐,肯定有鬼。”

    柏遥被她说得又气又羞:“别乱嚼舌根,小心我打你。”

    ”好姐姐,你就试试这套吧,保准好看呢……“

    “这件太露了,周璟……”

    自从柏遥跟他提放学不接送的事儿之后,两人默契地减少了相处时间,柏遥以与周璟采买旅行用品为由出了门。

    李章叙翻完自己手机里最后一张柏遥和简桐并排走路的照片,拨通了一个号码。

    “朱姐吗,我是周睿的朋友李章叙。”

    听到洗衣机工作完毕的滴声,李章叙向柏遥房间走去,找她跟周璟逛街买回来的衣服。

    “你上次说想让我当家教,我觉得我还是不……”

    白皙修长的手指拨开塑料袋,在滑丝丝的泳装布料间摸到了一盒东西。

    “喂?小李?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疑惑的女声。

    李章叙看着手里的东西,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变得冰凉,半刻才平复下来,声音有些喑哑:“我……没事。”

    “那家教怎么了,你还是不想做吗?”

    李章叙道:“……我做。”

    “诶?”

    “我改主意了,朱姐。”

    柏遥回家的时候,听到洗衣机工作的声音,才想起来自己房间地上还有泳衣的袋子。

    李章叙会习惯性进她房间把脏衣服收拾起来洗掉,他不会也把泳衣……

    柏遥面色苍白起来,赶紧脱了鞋,趁着李章叙在厨房煮饭的功夫,往自己房间跑去。

    泳衣的袋子还瘫在地上,柏遥认真确认了里面衣服的折迭方式,与买回来时没区别,才松了口气。

    周璟自作主张塞了一盒计生用品进来,说她穿泳装的样子太好看,万一干柴烈火把持不住……

    这都想到哪里去了。

    她拿出那盒尴尬的避孕套,放进床头柜锁了起来。

    李章叙没招呼她吃饭。

    他面上有些恹恹的,吃饭时眼光甚至不愿意落在她身上,也不说话,垂眼时不时拨弄一下手机屏幕。

    两个人面对面,柏遥却觉得他离自己的距离更远了。

    和周璟游玩,白天她确实很充实很开心。

    可是在那些热闹和笑声之后,她回到家里,与最亲最爱的人之间,竟只有这死水般的沉默。

    “这里……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李章叙反应过来,柏遥便伸手拿住了李章叙绕了一圈创可贴的食指。

    她手的温度明明只是微温,李章叙却像感受到烫灼一般。

    “切菜的时候分神,不小心切到了。只是破了皮,没什么大碍。”

    李章叙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柏遥抓紧。

    “你最近很忙吗,哥?”

    他看着她因为担忧心疼皱起的眉头,心脏突突地跳。

    只这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多年以前那个充满潮湿和血腥味的寒夜。

    那个小小的人,把自己仅有的小熊放在他身上,哭着说哥哥是不是好疼。

    李章叙甚至产生一种错觉。

    她是会永远在乎他的。

    “遥遥和上次那个高个子男生关系很好?”

    “他是我同桌,挺关照我的。”

    他望着柏遥清澈的眼瞳,扯出微淡的笑容。

    “我明天要去做家教。如果东西太多拿不了,明天让妈妈开车送你去跟同学会合。”

    他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个高个子同桌男生姓甚名谁,品行如何?

    对方真的靠谱吗,为什么买回来的泳装里有避孕套,是要跟谁用?

    ……明明他想问的有很多。

    可是一旦问出其中的一个问题,他的脆弱、控制欲全都会狼狈而暴戾地汹涌而出,把面前他最亲最爱的人淹没到窒息。

    他们之间连维持现在的氛围都做不到了。

    柏遥看着李章叙,心脏窒息般传来阵痛。

    他眼里的情绪很复杂,明明面上笑着,柏遥敏锐地捕捉到悲伤的意味。

    “……家教?你没跟我说呢,以后都要去做家教吗?”

    “对,以后晚上都没空了。”

    柏遥不可置否,咬住自己的下唇,站起来背过身去,强忍着眼睛的酸涩道:“你都没跟我商量过,就做决定了?妈给的生活费明明还够……”

    “柏遥,我成年了。我不可能永远依靠‘生活费’,承担责任是长大的代价。”

    李章叙牵住她的手,道:“我要学会长大,你也是。每一步,都有代价……”

    “够了,你只是想把我推开吧!”

    柏遥把手从李章叙那里抽了回来,回头时双眼通红落了眼泪。

    “哥,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每一次你推开我的时候,我都觉得是我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我告诉自己,再等一等,再多对你好一点,我就又能离你近一点。以前你讨厌我,是因为爸爸妈妈对你不好。可是现在呢,又是因为什么?”

    李章叙看见泪水从她面上滴落,蓦地心里一阵钝痛。

    “实在想让我走,就让我把这绳子剪了。”

    她冷笑一声,抓住他受伤的那只手,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摸来一把剪子,登时便想要把他手腕上那根旧了褪色的红绳剪掉。

    “……不行!”

    李章叙反应过来,立马想夺过那剪子,妹妹的手却死死地捏着那剪子的把手,两个人的手指握得紧紧的。

    “呵,呵呵……”她面上泪流纵横:“你不就是想我走吗,这又算什么?”

    柏遥关上了房间的门。

    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她和自己,终究会如同河流的两条支流一般,从亲密交融,到渐行渐远,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

    只是因为她年纪小,所以他过去可以心安理得地占有她的温暖与爱意,可是以后呢?

    在世俗的眼中,那个与她并肩而行,亲密无间的人,可以是所有人。

    唯独不能是他。

    他就像一个游戏里的npc一样,无法改变自己设定好的身份。

    永远要扮演一个温柔的“哥哥”。

    李章叙抚摸着贴了创可贴的手指,就像她方才抚摸的那样,可是又无意识地使了力捏,伤口又迸裂渗出了血。

    好像已经对痛楚无知无觉了。

    他面上露出惶然的神色。

    “我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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