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实无意扰慕容止的心境,只是生来难得遇见如此困局,不是外物,而是自身。他无法抑制对林寒见的渴求,此前做得再如何,他心中仍有把握;林寒见逃脱后,他找不到她的踪迹,又亲眼见着陆折予的心惊变化,竟是难以笃定自己能否可以一如既往地永恒保持冷静清醒。

    情爱,果真难测伤人。

    不动心则已,否则便是患得患失、辗转反侧。

    慕容止对沈弃的事知道得并不清楚,他很久不接触那般复杂的事。先前生活在闹市之中,喧闹纷杂;如今便是远离尘嚣,潜心修行。他这会儿最需要的,便是多种未曾经历过的人生。

    柴火间迸出“哔啵”的声响。

    慕容止缓缓道:“红尘留恋诸多,苦难诸多。忘却其一,直面其二,淡然其三;放下便是勘破,得大爱,无妄念。”

    这番话,说得实在通俗易懂,又点到为止。

    沈弃的错乱稍纵即逝,当下已然回归到寻常状态。

    他呼吸内敛,再无憔悴之色:“佛子是在说我,还是在说自己。”

    “世人皆如此。”

    慕容止道。

    沈弃起身,口吻淡淡,毫无锋芒亦不留余地:“若依此而行,其一我便无法做到。假使遗忘才无纷扰,我只能辜负佛子美意。”

    他朝跟着站起的慕容止一揖:“今日种种,感念于心。尊师与翙阁过往,一笔勾销。”

    喜爱伴随惶恐。

    正因爱重才怕她有任何差错,即便时刻放在身边都仍觉不够,贪心地索取占有,从爱中所生欲念颇多,即便如此,也绝舍不得忘掉。

    红尘滚滚,几多挣扎渴望,皆系于林寒见手中。

    连放下都舍不得,那便就这样。

    只能这样。

    慕容止闻言,垂下了眼:“沈施主所寻之人,我虽不知下落,却大约能够肯定,并无性命之忧。”

    檀木珠已断,慕容止确实已经感应不到林寒见的具体方位。可那枚檀木珠没有被丢弃毁坏,因而能知道,所持之人还有活气。

    ——前提是,她没有转赠给别人。

    以他对林寒见的了解,再如何也不会将残缺的东西送出去,且看她表现,似乎对那枚檀木珠颇为爱重……

    慕容止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睛仍旧清澈澄明。

    沈弃背影一顿:“多谢。”

    -

    为林寒见寻来的医师终于抵达妖界。

    这位医师为林寒见搭脉,心生疑惑,反复试了几次,嘴中发出轻微的抽气声。

    林寒见盯着他的神色变化,适时开口:“先生可是有什么疑虑?”

    医师沉吟道:“姑娘的脉象平和,似乎……不像是受了内伤的样子。”

    他措辞小心,显然“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想要赚大笔的银子,就需要面对更大的风险,既然接了这桩活,说话自然要谨慎。

    林寒见从相乌禀报封决请医师的那时起,就料定请来的医师会是知道分寸的刀尖赚钱式的人物。

    这类人最好办。

    “可我确实因为不明原因,导致修为溃散。”

    林寒见不疾不徐地道。

    医师冷汗渗出:“这……老朽实在是查不出原因。”

    林寒见不语。

    医师委婉地询问:“不如,先按照内伤来治吧?”

    林寒见颔首:“甚好。”

    一来一往间,这位医师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出了门,相乌问医师情况如何,医师颇为上道地回:“姑娘这伤特殊,需好好调理,要费些时日。”

    实话是他也不知道怎么治,左右林寒见没有说什么,就先拖延着,反正拖着拖着,再看情况,要么就直接跑路。

    生活嘛,毕竟不容易,睁只眼闭只眼得了。

    相乌点了点头,对人魔交界处锻炼的如此滑头的医师还没有深刻认知,听了这话便让医师去放心抓药,务必要把人治好了。

    医师听出林寒见的地位很是重要,更是不会多说,连忙跟着侍女去配药了。

    看病这一遭平安无事地混了过去,但此法并不长久,当务之急……还是那位妖王大人。

    清理了反叛者后,封决就将自己锁在寝殿中,据说是在睡觉,谁也不许去打扰。

    林寒见思来想去,先去了王座。

    那里有本体封决。

    如果那位封决不允许她靠近,这条路便堵死了;如果允许,便可一试。

    林寒见到达王座外,石门自动打开,她定了定神,走进去时,周围不知名的植物没有像上次那般自动分开,反而是在林寒见经过时,不经意地抖了抖,像是在欢迎,又像是在舒展叶片。

    等她走到本体封决的面前,后者早已睁开了眼,还是上次那个姿势与表情,仍旧静静地望着她。

    林寒见站定在他跟前一米处。

    封决轻轻挑眉:“你这个时候来见我,其实很危险。”

    “为什么?”

    林寒见还在想该如何打开话题,不想这位雕塑自己先开口了。

    “外面那位封决想咬你。”

    封决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换上了一个看上去舒适度更低的姿势,侧着脑袋用手背支撑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寒见,“我只会更想咬你,知道么?”

    “你的意……”

    林寒见刚说了几个字,便感觉到脚底的不同寻常——那些植物交错着涌上来,从脚腕开始缠上林寒见的身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向上攀爬,眨眼间就捆绑到了林寒见的大腿部分,并且还在继续。

    林寒见稍微一动,这些植物就缠绕得更紧。

    她匆匆瞥了一眼封决一眼,望见封决金色的眼瞳不知何时颜色悄然变深,就像少年封决妖性激发时的那样。

    她在即刻挣扎与放任自流中权衡一二,选择了后者,没有亮出九节鞭,将其留作后手。

    林寒见就这样被植物交错捆绑着,带离了地面,送到了封决的面前。

    “我不想杀你。”

    封决伸出手来,牵住她的手,力道适中,林寒见却瞥见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不知为何忍耐,“所以你待会儿不要反抗,我咬一口,就放你走。”

    “……”

    什么怪癖。

    还真的喜欢咬人?

    林寒见不禁问道:“你喜欢吃人?”

    “并不。”

    封决捉住她的手,将她缓慢地拉到自己面前。

    分明是轻松的动作,林寒见莫名从他身上看出了“克制”二字。

    “……那你为什么也要咬我?”

    林寒见看他的眼神极其奇怪,开始思索往自己皮肤上涂洋葱的可行性了。

    封决这次没有卖关子,将她抱在了怀里,侧首轻嗅了下她颈间的气味,低声道:“因为他动过咬你的念头,被留在王座上的,是我多余的需求和痛苦。他从我身上剥离出去,若没有动心思就罢了,一旦念起,我能感觉到的便更强烈。”

    第一百零二章

    什么意思?

    这就是说, 少年封决难有情爱动心的缘故,正是他们二者的分离?

    “多余的需求和痛苦”,是指什么痛苦?这王座果然有蹊跷么?

    一连串的问号涌入林寒见的脑海, 放在平时她定要静下心来,仔细思量。

    如今,封决就埋首于她颈边, 呼吸洒在她的肌肤上, 滚热的温度令她险些抖了抖, 她实则不是很适应与人靠的太近, 而这位不是人的妖王,他浑身充斥着克制的掠夺感。

    她更不适应了。

    “你在走神啊。”

    封决的嘴角贴上了她的动脉,能清楚感觉到她血液的流速加快,他在这处略微加重了力道。

    嘴唇是这位妖王身上为数不多柔软的地方,以这个部位施加压力,带来的威胁性要削弱许多。

    然而,林寒见还是下意识地要挣脱, 她接受不了大动脉被封决制住,即便这氛围中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吻。

    她挣脱的动作不仅换来了缠绕在身上的藤条更加紧实的捆绑,也换来拥她在怀的封决更贴合的接触。

    “别激我。”

    封决的声音闷在颈侧,含混不清的,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她的动脉附近逡巡,饱含尖锐的危险与极致的暧昧, “我无意伤你。”

    林寒见别开脸,正要说话,就感觉到脖颈上的触感变了——封决在亲吻她的脖颈。

    说是亲吻也不太准确, 更像是面对一个无法下口的猎物, 处于饥饿状态的兽类仅能时不时地触碰一二, 权作缓解。

    有那么一瞬间,林寒见心中惊起惊涛骇浪,想着:还不如直接咬我呢!

    很快,林寒见就从这细碎轻盈的触碰中,反应出来封决的真实用意:他似乎不敢真的咬她,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在慢慢平息那股冲动。

    “你的真身和植物有关么?”

    林寒见嗓音柔软地开口,试图借此分散封决的注意力,由于是试探,语调放的很轻,像是在讲睡前故事。

    封决“唔”了一声:“无关,这些缠住你的只是和王座连接,目前也可以看做与我连接。”

    我见到的时候就想抓住你,所以分散在这里的植物就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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