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见没回答这句,借机恢复。

    而陆折予果然还有下句:

    “比起被我杀死,你似乎更愿意自尽。”

    林寒见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心底悚然一惊,以为陆折予是要自己死给他看,视线上移,触及陆折予那无端让人不舒服的目光,她意识到陆折予不是这个意思,小心地问:“我什么时候自尽了?”

    陆折予没说话。

    林寒见稍一思索,反应过来:陆折予该不会以为刚刚从她嘴里流出来的鲜血,是她在咬舌自尽吧?

    “……那是意外。”

    林寒见垂下眼,说的是实话,否定的态度却不明显,更消弭在了避开视线、低下脑袋的心虚动作间。

    霜凌剑的寒意逼近。

    林寒见视线稍偏,就看见了迫近的银白剑刃,剑身携裹着薄薄的一层冰霜,不掩刀刃锋利。

    好嘛,回答说不是自尽,表现是可能要自尽,两方面都顾及到了,而陆折予的选择如此痛快——准备直接上手来杀她了。

    “我错了!”

    该认怂时就得认怂,别犹豫别意外,世界变化如此快。

    林寒见果断地喊出认错话语,紧随其后的就是道歉:“对不起陆折予,我做错了——”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陆折予再次掐住了她的下颌。

    他目光寒凉地看着她:“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么?”

    “……”

    陆折予弯下腰,俯身靠近她,他高挑的身量在此时起到了意外的作用,将林寒见彻底笼罩在了由他遮蔽光线而带来的阴影中。

    林寒见脚下被冰层封住,侧面分别是霜凌剑和他的手,若是露出后退的倾向,近在咫尺的陆折予就会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悦,那种沉默之中随时可能爆发的不安比任何威胁的话语更有震慑力。

    陆折予从怀中抽出一根黑色的丝绸长条。

    布料很柔软。

    这是丝绸蒙上林寒见的嘴唇时,众多个想法中最为不足道的那一个。

    陆折予用黑色丝绸绑住了她的嘴,动作并不粗暴,冰冰凉凉的触感如影随形,不论是他的手还是这条丝绸带子,都浸透了这份不自然的寒意。

    “唔。”

    林寒见在他稍稍退开时,试探着发出了一点声音。

    不能真的坐以待毙,在能得到喘息的时候就该做出试探,哪怕微小。

    陆折予没有理会她的动静,他正用一种矛盾而奇异的目光打量着她的脸,或者说,是她的下半张脸:被在黑色掩盖的部分之外,肌肤白皙而脆弱,轻而易举在布条的勒紧下绷紧。

    强烈的反差,无力反抗的无助,让人……很想摧毁着占有。

    林寒见朝他摇了摇头,眼睛里泛起些许并不明显的水光。

    陆折予伸出手来的动作在半空停了停,而后继续连贯地贴住了她的脖颈,另一手则打算抱着她的腰。

    “我不打算杀了你。”

    陆折予说,“只是要带你去个地方,你会喜欢的。”

    这种不符合情境和人设的话语很有毛骨悚然的效果,尤其这句“你会喜欢的”,此时听上去和“我会把你做成标本”没什么区别。

    林寒见知道其他的办法行不通,于是抬起小臂打算反抗,同陆折予对了两招,她被制住。

    陆折予开始绑她的手腕。

    同样的黑色丝绸。

    如果这不是荒郊野外,林寒见几乎以为陆折予要做什么不和谐的事,分明他以前是个在交往期间都不会随意去触碰恋人的人,不是必要或者征得同意,他不会贸然牵她的手。

    可是他自然而快速地绑住了她的手腕,如同演练过无数次那样。随即,他的视线移向林寒见的脚下,似乎是在打量……要不要将她的脚也绑住。

    对于现在的陆折予,什么普通招式和巧妙手腕都不管用,除非单从实际的武力上压制他。

    林寒见深刻而清晰地认识到了这点。

    那么还是拖延。

    脚下的冰层褪去,林寒见踉跄了一下,险些扑倒,被陆折予抱住了。她的额头撞进他的胸膛,坚硬冰冷,她又“唔”了一声。

    陆折予低头看她,她体力不支地往下滑,被他困在手臂间,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成功地让这一系列动作的终止,化为了无意识巧合下,在他胸膛的轻蹭。

    像撒娇一样。

    陆折予的手指停在她的脸侧,指尖不怎么娴熟地揉了下她的耳垂,很富有暗示与暧昧的意味。他并不知道这个动作的具体含义,从前也不会这么做,但当他将毫无还手之力的林寒见拥在怀中时,久违地触碰到她的肌肤,就无师自通了这件事。

    他其实是很想触碰她的,不论是柔顺的头发丝,还是富有温度的肌肤,他对她的渴望背离了他所有的坚持,在最阴暗的深渊里肆意生长,发酵成丑恶凶险的欲望。

    “没用的。”

    陆折予将她抱了起来,十分平静又冷漠地道,“我不会再相信你。”

    不论是话语还是表现,都不值得相信。

    在陆折予抱着她御剑离开之前,林寒见敏锐地感觉到陆折予的手试图打晕她,这种试探的意图因为他手指在她颈后长久的停顿而明显,林寒见下意识地要做挽救,但她只是闭上了眼睛。

    陆折予没有立刻动作。

    有人来了。

    不是从后方妖王殿的方向而来,而是从侧前方的拐角小道中出现。

    为首的是一身黑衣的沈弃,身后是一队常年跟着他的暗卫。

    他们的行动轻巧无声,没有任何多余的累赘,是夜行者的配置。

    在看到眼前这幅景象时,沈弃脚步停下,同时笑了一下,突兀又短暂,感叹又讽刺地道:“做了那么多,是等这样捆绑着被玩弄的结果么?”

    林寒见睁开眼,侧首,和沈弃对上了视线。

    第一百三十章

    沈弃是有备而来的, 后方迟迟没有赶来的妖王是被他混在妖界的人手绊住了。

    不过他没想到,陆折予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沈弃甚至还没有接到消息。

    只能说明,陆折予比消息更快地前往此地,在他从冰封沉眠中醒来前还不知道林寒见的去向, 然后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毫不迟疑来了妖界。

    只这一点, 就足以证明陆折予的不正常。

    陆折予不是这样没有顾忌的人, 他的身份和成长环境无时无刻不在束缚着他, 即便是对林寒见爱意表现得最露骨的时候,他都保持着世家公子惯有风度,没有肆无忌惮地对未婚妻做出任何孟浪的行为。

    可他在苏醒挣脱封印之初,那么多需要他去处理的事情,那么多需要他修正的偏离错误,他竟然就这么来了。

    陆折予大概没有多少理智了。

    沈弃想。

    并不是歇斯底里的才是疯子, 所有背离常态而无法挽回的, 比明面上的疯狂还要不可控制。

    沈弃这会儿虽然也不大能控制住自己, 否则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却也自认起码还是比陆折予多了些残存的理智。在见到陆折予如此表现的瞬间, 沈弃就隐蔽无声地做了个暗号手势, 让人去撤了妖王殿中的人手,再就是往后方去下通知。

    陆折予彻底不管不顾起来,当世少有人能与其正面对敌,妖王是不错的选择。

    当务之急,就是拦住陆折予。

    沈弃的想法在这一点上,和片刻前的林寒见重合。

    他走这一趟, 实在不能白来, 眼睁睁看着陆折予带走林寒见。

    更何况——

    沈弃的视线无可避免地落在包裹住林寒见嘴唇的黑色丝绸上, 又下移到她同样被束缚的腕骨间,选取这样深沉又同她肤色反差的颜色来捆绑她,不可谓不用心险恶。

    是想看她莹白脸颊上滚落的泪水没入,还是挣扎在丝绸下的手腕露出鲜明的绯色,不论哪种都是为了更衬出她被禁锢而露出的独特美妙姿态。

    沈弃在看着她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想象出那样淫靡不堪的画面。

    同为男人,他当然知道陆折予被礼法规矩压制多年后,被林寒见一人引发出的喷薄欲望有多么摧毁性的力量。

    “陆折予。”

    沈弃接受了自己要游说并暂且安抚情敌的荒谬场面,先是喊了一声情敌的名字,没有屈辱或为难的神色,他镇定自若地同情敌明码标价地摊开来谈判,“你若是刚醒,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很巧妙地运用着字眼:“先前,在扶川真人将你带回星玄派时,你……陆家和星玄派都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江夫人更是担心你多日了。”

    陆折予一手揽着林寒见,手臂紧贴在她的后背,手指则扣住她的脑后,将她紧紧地锁在自己怀里,甚至不让她抬头转动视线。陆折予望着沈弃,直白又毫不客气地道:

    “你不拦我,我就不会还在这里了。”

    原来如此,确实很难办。

    沈弃看一眼被男人拢在怀里的林寒见,总算知道了她不久前面临了怎么样棘手的状况,才会演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这场面太刺眼,偏偏他还不能立时发作。

    沈弃轻舒一口气,慢慢地举例道:“陆家的香料运输只能交到我手上,旁支蠢蠢欲动,江夫人要做场面功夫安抚,还要替你镇住你三叔家的两位嫡子,前些日子还病了一场。就这样,她还要撑着表面功夫,不能让人发现疏漏衰败的迹象。”

    大概是提到了江丝蕤,语气也控制的好,陆折予没有很快做出沈弃设想的最坏情况。

    但陆折予也不买账,他朝前一步,霜凌剑从始至终没有归鞘过,无声地彰显出威胁:

    “让开。”

    沈弃又换种法子耗时间:“你要从我这里强突,撇开胜负,人数拖延也够你受的,不如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为你让道。”

    陆折予看向他。

    沈弃笑容虚假且官方,颇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你将林寒见留下,我们皆大欢喜。”

    靠着陆折予肩头的林寒见无奈而沉重地闭上了眼。

    沈弃同时在心底沉沉地叹了口气:这说辞当属他在世以来最烂的一遭。

    可是,陆折予状态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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