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恩宠虚无缥缈,也只有嫡皇子才是戚皇后的立身之道。

    宁氏一心都在为戚鸾打算。

    这可比只知道哭哭啼啼,却想不出任何主意,不能让戚鸾如今的困境有所解脱的承恩公夫人强了百倍!

    承恩公正因宁氏一声脱口而出的“表哥”失神,心尖儿微微颤抖了一下,听到这话,便感慨地说道,“到底你才是真心为阿鸾打算。这么多天,想必你人形憔悴,也是因为阿鸾的缘故吧。”

    他心里酸涩,又觉得莫名的欢喜,这欢喜夹杂着对弟弟的愧疚,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感觉。

    只是在这样的时候,承恩公的心里还是转着别的主意。

    他眯起了眼睛。

    与宁氏仅仅是个后宅女子,目光局限于只知道嫡皇子能让戚皇后地位稳固不同。

    承恩公更在意的是,若戚鸾当真生下皇子,那皇帝就没什么用了。

    他宁愿让女儿做一个高高在上,没有人敢于伤害她的太后,也决不让她做如今伤心欲绝的皇后。

    这是他的满腔父爱,又是他的野心。

    若嫡皇子年幼登基,那他作为皇帝的亲祖父,日后地位不必如今做戚太后的兄长更强些?

    挟天子以令诸侯!

    承恩公呼吸微微沉重,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显然已经意动,宁氏便露出浅浅的笑容,柔声说道“只可惜如今我进不得宫中,不能将我的建议当面说给皇后娘娘听。”她忧虑地对承恩公说道,“公爷,皇后娘娘性情单纯善良,哪里是后宫那些女人的对手。我不能进宫,就无法为娘娘开解,这可如何是好?要不然……”

    她顿了顿,见承恩公沉吟起来,便柔柔地说道,“公爷把大嫂放出来吧。大嫂虽然不喜我,也时常唾弃我的出身,可只要我对大嫂恭敬着,大嫂总不会刻意与我为难,不依不饶吧。我把主意说给大嫂听,请大嫂进宫宽慰娘娘。都是一家人,大嫂一定会赞同的。”

    “不行!”承恩公夫人蠢钝,承恩公便皱眉说道,“她待你那样苛刻,还曾经羞辱你,你还愿意原谅她,为她说话,是你心胸开阔。可这个女人……”

    他对宁氏和颜悦色地说道,“她被放出来,反倒坏了事。至于宫里,你想进就进!陛下不许你进宫,可皇后允许你进宫,你不必顾虑什么。我给你做主!”

    皇帝的话,承恩公如今不怎么放在眼里。

    当年皇帝年幼,他一力支持戚太后摄政,为皇帝守护他的天下时,皇帝还在吃奶呢!

    宁氏听到这话,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却只乖顺地说道,“都听公爷的。”

    只这柔顺的一句话,就让承恩公心口发热。

    他不敢再去看宁氏那美丽端静的脸,急忙把目光转移到别处,声音暗哑地说道,“至于这府里,日后还要托付给你。还有小三,你要好生教养,日后才是皇后的臂膀。也是,也是你的依靠。”

    他仓皇的姿态落在宁氏的眼里,宁氏那双水眸顿时潋滟多情。只是想到如今自己该是端庄女子,宁氏忙收回那娇滴滴的目光,声音也更加持重地说道,“既然公爷信我,那我就进宫与娘娘说说话吧。只是到底有陛下的旨意,娘娘总不好与陛下抗衡,让陛下芥蒂日深,让陛下恼了公爷。只要我见了皇后娘娘,把刚刚的建议说给她听,之后,就少进宫,少让娘娘为我烦恼吧。”

    她说着懂事的话,承恩公垂了头,缓缓地应了一声。

    宁氏这才福了福转身就走。

    只是才走到一半儿,她又转头回来,轻声说道,“皇后娘娘只有大表哥做支持了。如今,您也好生保重自己,不然,咱们的天都要塌了。”

    她声音婉转柔和,承恩公不知怎么,心酸莫名……这样关切温柔的声音,多像是他曾经的妻子啊。

    他几乎是努力地不要做出僭越的事,低低地应了一声。

    宁氏这才走了。

    她在承恩公的目光里款款而行,嘴角端着温柔缱绻的笑意,只是才走出不远,就见外头匆匆地进来了好几个承恩公身边的心腹。有几个脸色发白,走过来就对承恩公说道,“公爷,不得了了!”

    见承恩公不耐地抬头,其中一个顾不得驻足聆听的宁氏,不安地说道,“成王今日在朝中弹劾太后娘娘还有咱们家的三老爷了!”

    也不知道成王到底发了什么疯。

    从前,戚太后当权的时候,成王瞧着对戚太后没什么意见。

    就算是戚家日渐强势,压过了皇族的光彩,可成王也不怎么在乎,也从未说什么的样子。

    可是突然,成王就仿佛翻了脸,突然弹劾戚太后。

    而且还弹劾了戚三老爷。

    这是怎么了?

    承恩公也不明白,不由诧异地问道,“什么罪名?”

    虽然他如今与戚太后反目,可他好歹与戚太后联手多年,很担心成王的火一不小心就牵连到他。

    他心里生出几分忧虑,深恨自己今日没有上朝,不知道详情,就听心腹说道,“是二老爷让咱们回来传信,二老爷已经进宫面见太后娘娘了。说的是,说的是……”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是当年,太后娘娘与公爷不是任命三老爷做兵部主事?三老爷做了兵械库的主事,那两年,说是在边关敌军那儿出了不少咱们的兵器与甲胄。”

    这件事,承恩公记得。

    他目光微微变了。

    戚三老爷当年做兵械库主事时,边关出现了本朝的兵器这件事,当时魏王就在边关往朝廷禀告了。

    那时候成王就大怒,说不能让朝中的这些蛀虫贪墨,反而害了边关舍生忘死的将士们的性命,查来查去,承恩公就发现事情牵扯到了自己的弟弟。

    因那时候承恩公不能让自家人获罪损了戚家威望,虽然也知道戚三老爷在其中上下其手,是主谋之一,却还是抹去了事关戚三老爷的证据,将罪过都推到了与戚三老爷一同参与这件事的兵部侍郎的头上。

    那兵部侍郎被成王强力要求杀了,而戚三老爷……他那时候不过是个小小的主事,缩着脖子逃过一劫。

    这件事承恩公出力不少,如今,听到成王又提起这件事,便皱眉说道,“当年这件事已经结案,怎么又翻出来了?”

    他觉得成王突然翻出就旧案,有些蹊跷,那心腹哪里知道,便也只能忐忑苦笑。

    倒是戚颜,也听人说起这件事,也觉得诧异。

    她等着魏王来了自己府里,便关心地问道,“这件事我听人说起过,究竟是怎么了?”

    前世,这件事并不是成王翻出来,而是魏王翻出来的。

    他回了京都不久,就重提此案,最后把戚三老爷给翻了出来。

    那时候皇帝与承恩公府还亲亲热热,且戚鸾也很喜欢戚家三房,这件事一出来,戚鸾哭哭啼啼地求着皇帝宽恕戚三老爷。

    因戚太后也与这件事有关,又是生母,又是亲舅舅,还有心爱的妻子求着自己,皇帝……皇帝心软了。

    哪怕魏王将证据都摆在他的面前,百官弹劾,可皇帝却强撑着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

    或许是从这一件事上开始,前朝……就对皇帝很失望了。

    一个连公正都做不到,甚至,为了外戚,连边关将士的性命不能给予公正看待的皇帝,怎么受人拥戴?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魏王每年都必然会提及这件事。

    从此魏王与皇帝在朝中势同水火。

    她记得这件事,还是因皇帝因前朝百官都站在魏王这一面,要求他彻查,他觉得没面子,觉得自己帝王的尊严被辱没在她的面前大声唾骂魏王……想到当年皇帝气急败坏的嘴脸,戚颜垂了垂眼睛,心里叹息了一声。

    当年,皇帝为了所谓自己的面子,不要让这些罪过牵连到戚太后等人的身上让他跟着被人唾骂,因此保着那几个人。

    他看重的外戚,怎么能是罪人?

    为了所谓的面子,其实皇帝慢慢地把自己的里子都给丢了。

    第102章 []

    “这件事,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当年那兵部侍郎并不无辜,可我远隔万里却知道,必然还有旁人。”

    魏王见戚颜关心,便对她轻声说道,“我给王叔书信了几次,王叔就命人继续私下在查这件事,去年的时候,王叔把这件事查了个水落石出,给我写信。我就说,若是等我回京,我来做恶人,把这件事给揭出来。”

    去年的时候,成王就微微露出要他回京的意思。

    魏王不在乎做恶人。

    他便和成王说,自己来得罪戚太后与皇帝。

    因知道,这件事一旦涉及到戚家,那皇帝必然脸上无光。

    毕竟,当初戚三老爷是戚太后与承恩公保举上来,任命到户部,小皇帝当初也是点头答应了的。

    在皇帝的眼里,戚家是“自己人”。

    比任何人都用得放心。

    所以,戚三老爷得到这个位置,皇帝是很高兴的。

    正是因知道这件事涉及到宫中与外戚,魏王才要回京以后去揭穿。

    他也算是苦主。

    毕竟当初那些流落在敌军的兵甲,的确给他麾下的将士造成了伤害。

    至于成王……他如今在皇族中很有话语权,因此很多年不怎么在朝中发表意见,免得露出什么倾向。

    魏王本想着不必让成王开口,免得让人觉得成王是对皇帝不满。

    他求了成王,也命人继续与成王一同搜罗曾经的一些证据。

    如今证据都已经整理得差不多,正想弹劾戚太后的时候,却万万没有想到,成王竟然抢在自己的前面对戚太后发难……他一个先皇的弟弟,是当年先皇驾崩之前拉着手请他万万护着幼子的重臣,本该全力护持,可如今却似乎与太后翻了脸。

    想想那时自己在朝中不敢置信的表情,还有成王甚至对皇帝说,“太后与承恩公任人唯亲,可陛下难道不知戚三性情?陛下也有识人不明的罪过。”

    这样连着皇帝一同谴责,皇帝当朝就恼了。

    本来,听到有人弹劾戚太后,皇帝的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

    可想到这些事牵连到自己,皇帝脸上无光。

    他如今已经是有了权柄的皇帝,成王怎么能这么不给他面子呢?

    非要把从前的事翻出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皇帝勃然大怒!

    他就和成王在朝中争吵了几句。

    当然,所谓的争吵,只不过是皇帝大声嚷嚷,成王冷淡地听着罢了。

    可这也让朝中很紧张了。

    戚颜揉了揉眼角。

    前世是魏王揭露这件事,这辈子,怎么成了成王了?

    想来,见魏王这苦主要出头,成王只需要为他撑腰,并不需要卷着袖子自己上。

    “那你怎么说?”

    “除了‘附议’二字,我还能说什么?”魏王无奈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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