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方慎二郎抿唇,“嗯。”他将纸折好,放回口袋。

    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忧伤,说是忧伤,其实又不够准确,总之是姚青青不敢主动搭话的气质,好像一不小心会说错话,伤害到他。

    其实她想问问她能不能说日语,反正她会诶。

    可他既然选择说英语的导游,那就是不想讲日语了吧,她没必要自以为是的好心。

    何况志愿们都在偷看她这边,她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听见,如今还无人知晓她会二外呢,二外得大二才开设,别自找麻烦了。

    宾馆有专车送客人去首都繁华地带,毕竟宾馆位置在外围,姚青青直接让司机开车去东城区青阳路,这个地方她没听说过,最好给她直接送去。

    不过司机表示开不了那么远,他最多将姚青青送到去往青阳路的公交车路线上。

    姚青青看向绪方慎二郎,同他商量。

    “依你安排。”他说。

    姚青青冲前座说:“那拜托司机了。”先送她们一程,之后或走或坐车。

    车子开动,姚青青率先出发。

    在她走后不少志愿者见到他们的外宾,大都是无目的地的,今日又是国庆,志愿者们就推荐他们往热闹繁华地方去。

    外宾申请志愿者的数量大于志愿者人数,等到中午,仍旧有一波志愿者滞留宾馆。

    这让他们很丧气。

    “同学们,在这里等辛苦了,我们去吃午饭,然后去车里休息。”许秉钦召集滞留宾馆的人,以防万一,这批志愿者不能直接回校,随时等外宾召唤。

    张子倩随着众人去餐厅,她不知道,一封由升东县寄出的举报信抵达她的学校。

    而张爸陷入麻烦中。

    第60章 060 旧事

    黄琳将张硕文举报了,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

    自从年前因为工作失误而被体制内观察,她工作便兢兢业业起来,对上以敬, 对下以慈,对人以和, 对事以真。

    谁能想到她将副局长给举报了。

    而且来狠的,半年蛰伏不动弹, 一动弹就揭露副局所有不规前尘旧事, 势必要将张硕文打下去再也起不来。

    她一女的玩这么狠可是吓到整个教育局, 这女的就不怕玩火自焚么。

    黄琳当然怕了,所以她才等了这么久才举报, 到这一步她已是破釜沉舟了,要么张硕文稳如泰山, 她彻底落入谷底, 要么她东风起,张硕文日落西山。

    她是无法和张硕文和平共处的。

    通知单那事就是他女儿做的, 而事情是经她手的,又冤枉到她头上, 无论张子倩日后会不会受这事影响, 张硕文从此都会忌惮她,而他在她上头,她还有未来可言吗?

    官场上人能有几个干净的,就看有没有人愿意搞他。

    就算张硕文后面有人,此次也保不了他了, 保了他就是给敌人把柄,张硕文孤立无援了。

    但他没想到黄琳还写信给张子倩的大学,让大学对张子倩进行裁决。

    信里张子倩高考口语考试有老师帮忙作弊, 以及心思险恶,将同学的通知单藏起来的事都说了。

    这事可不好看,教务部的人不记得张子倩是哪个学生,全校那么多学生,怎么可能个个认识,一查,该女生上学期期末作弊,已经被记过处分过了。

    兴许是为了申请撤销处分,好好表现,申请了最近给外宾当志愿者的活动,现在在校外呢。

    “怎么处理?”

    “等国庆过了再说。”别闹到外国人眼前去。

    开除学籍是肯定的了,有些容忍是不可以的,有些先河不能开,否则地方教育部门都这样干事,将亲人好友塞进学校,恢复高考的意义何在。

    问题在于这事要不要校级通报……

    张子倩不知道她在学校的日子进入倒计时了,她吃过饭回到校车,崔桑花和她一样,也没任务。

    学长学姐们都走了,就剩她们低年级的了。

    “一直等着也很好。”崔桑花回到车里坐到张子倩旁边,要饭后午睡了。

    那些接待外宾的志愿者中午肯定没法回宾馆吃饭,她替他们遗憾。

    中午的自助餐更丰盛,大猪肘子——美味,晚上如果还有,她还会吃。

    张子倩扫她一眼,没有搭腔。

    过于无聊,崔桑花对张子倩说起早上她和姚青青的对话,“……瞧不起人。”她是贪吃,但她可没想过当服务员。

    “是吗?”张子倩淡淡的附和。

    所以她现在是,了不起了?

    真讨厌啊。

    …………

    东城区,青阳路。

    姚青青来首都半年,第一回 见到首都的落后处。

    国庆来临,此处的人努力清扫过了,然而房子本身破旧不堪,哪怕再清理也是枉然。

    巷路坑坑洼洼,两侧房门摇摇欲坠,屋外晾晒的衣服洗得发毛,来往的人瘦骨嶙峋,贫民窟不过如此。

    姚青青没想到这边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她一选就选中底牌,将绪方慎二郎带到核心处。

    “要进去看看吗?”姚青青同绪方慎二郎说,忽视落在她们两人身上的视线。

    绪方慎二郎的衣着太时尚,放四十年后都不落伍,可这里的人没见过,自然引起围观,何况他又生的俊秀。

    姚青青打扮也整洁漂亮,暑假补课褪一层皮倒是成全她,瞧着更白皙了,但今天日头这么大,又不能撑伞,可别又晒爆皮了。

    两人好模样落到这块地上,一瞅就知道外来人。

    “青阳路?”绪方慎二郎缓缓地说。

    他是用国语说的,姚青青没想到他会说国语,就是语音依旧奇怪。

    “嗯,这里就是青阳路。”姚青青说英语。

    “你可以陪我进去吗?”他转过头直视她说,低垂的睫毛长长,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

    姚青青愣了神,今天她都陪他呀,“当然。”

    只是他到底想看什么?

    姚青青搞不懂他,关键是昨天许老师还反复强调,尊重隐私,不能随便提问外宾。

    路上他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坐专车时他像是下了学的小孩,闷闷不乐地缩在座椅里。

    两人走进巷子,也就是青阳路。

    巷口跳格子的小孩怯怯地看着闯入此地的陌生人,哪怕绪方慎二郎和姚青青没有恶意,依旧害怕的转过身面墙去,直到两人走远了才慢慢挪回自己的地盘,继续游戏。

    疾病热爱光顾贫穷,短短一百米的路,姚青青看到一个肚子大的像怀孕的老爷爷,而他四肢瘦的看得见骨头,那大肚子里全是腹水。还看到三十出头的青壮年女性,面色蜡黄,不健康的肤色。更有中年男性乳.房膨大。

    姚青青要是联想不到这里流行传染病就是傻子了,一个外宾来这里到底想干嘛呀!

    “绪方君,你来这里是看什么呢?我想这里不太适合直接过来,我们得保护一下自己。”她在脸上比划口罩。

    现今除了医护人员和扫大街的,口罩还没在人民群众中流行起来。

    她们要走下去吗?换其他地方成吗?

    “我就是,看一看。”绪方慎二郎比姚青青高出一个头,他同她说话时总要低头,没有自上而下的压迫感,姚青青感觉像是大犬低头,温和无害,还是条忧伤的犬。

    把外宾比作犬似乎有点过分了,姚青青打消心头的比喻。

    “好的,只是我没来过这里,没想到这边是这样的,我应该备口罩的。”他似乎不想错过这里。姚青青不再多言。

    绪方慎二郎还好,长衣长裤,姚青青为了好看和凉快,依旧穿的裙子,她这么健康,免疫力没问题的吧。

    …………

    马老头快死了,他七十二岁了,人世间所有的苦难他都走了一遭。

    孩失其怙,幼丧所亲,旁无弟兄,糊里糊涂长大。

    撞大运娶到媳妇生个女儿,原以为前半生尝尽苦头,老天爷要报答他了,没想到老天爷是强盗,他有什么就抢他什么。

    岛国人来欺负他们了,那会他只是个拉人力车的,什么也不懂,没文化,没人教,只知道白天“祥”字号店铺前客人多,晚上戏园子门口人多,正阳路的警察看不起他们拉车的,晚上最好不要跑东街,那条路坑多,容易颠着客人也坏车,宁可跑远路也不要抄近道。

    他每天流血流汗的在外边跑车,甚至为了多接客人,到处跑空车去寻客人,首都城他每一块砖他都踩过,每一条街都有他洒的汗,他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挣钱,让家里的媳妇和女儿吃上一口好的。

    但是岛国人要打他们,他不知道呀,他只是个跑车的,每天只是跑跑跑,不认报,不懂事,突然有一天身边全乱了,他拉着车回到家,邻居就告诉他,他的女人被岛国人掳走了。

    好多女人都被掳走了,谁家男人敢反抗就给谁枪.子,光天化日之下女人们就被抢走了。

    马老头傻呀,不懂,问邻居,既然要打他们,为什么不打,把他们女人抢走干什么?

    邻居说:充妓——

    马老头当时就天旋地转,血液全涌到脑袋里了,他一双脚哪里没跑过,哪里不知道,他要跑遍这首都城,找到抢走他女人的坏人,把他打个稀巴烂,打到他爷爷奶奶都给他求饶,让他这畜生落到阎王殿还害怕他。

    但下一秒他就冷静了,七岁的女儿抓着他的一角,哭着喊着:爹爹、爹爹、爹爹。

    她可哭坏了,亲眼看到娘娘被抓走,神魂都吓飞了。

    马老头刹那就知道他不能找他女人了,他去找了,他女儿怎么办?现在要打仗了,谁来照顾她呀?他以前是个孤儿,知道做孤儿有多苦,他要是回不来了,难道要他女儿去做孤儿吗?

    他可是从来都不哭的人,因为他不会掉眼泪,世人不知道他这怪癖,把他当成汉子,可那天他没忍住哭了,他抱起女儿哇哇大哭。

    女儿也抱着他哭,爷俩只有彼此了。

    后来打仗了,他支持红路军,支持所有打岛国人的人。

    岛国人来了他们这边搜刮一次就再也不来了,因为这里都是穷人,什么也没有。他就在他的小屋子里,拿起针线给前面当兵的做衣服,他能在外面粗粗莽莽地跑,回到家里也能干细致活,他为前面的人提供生活物资。

    他做起后援,其实穿针的时候他心里想的都是上阵杀敌,只是舍不得他女儿,他把狠都穿进衣服里,把仇都扎进鞋里。

    八年,整整八年,岛国人被打跑了,但是他的女人再也回不来了,岛国人抓去充妓的女人一批又一批,人们说有些自杀了,有些□□死了,反正都死了。

    那天他高兴又痛苦,然后干了件蠢事,他把自己灌醉,不省人事。

    第二天女儿代他去给部队送物资,结果被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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