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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丰功伟绩”,就有些心有余悸——

    因为这根本不是一个孩子能干出来的事!他怕很正常,他不怕就坏了!人如果连性命攸关的事都不怕,还会怕什么呢?他如果连这些都不怕,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一个人的命运,其实都已经预先埋藏在一个人的心中,草蛇灰线,蛰伏千里。

    而只有慈悲心才是永远的运数。

    换句话说……他没有在邵一乾的身上找到这个东西。

    他憋了一口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出去再收拾你!”

    邵一乾被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以为他早上出门没吃药。

    矿井下作业分许多方向,邵一乾被带进了朝向西侧的一个甬道里,刘季文跟他刚好相反。

    挖煤工人有很多,来来往往的工人都光着膀子,矿灯能照亮的地界也就鼻屎般大,映在每个人的肩背上,都泛出一层光,汗味不住地往鼻子里钻,把邵一乾熏得直皱眉,感觉有一百个大汉刚在马路上跑完了一趟马拉松,然后集体脱了鞋在他眼前抠脚。

    本来呼吸就不顺畅,这一折腾,简直叫人分分钟不想活了。

    邵一乾撩起汗衫擦了一把汗,挥动胳膊下了第一敲,结果对面的石壁屁改变都没有,还把他胳膊震得发麻。他眉心一跳,一努嘴,“呸”地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合掌蹭了蹭,就不信这邪!

    第二下挥下去,石壁上可算有了改变,那也只是一点,就多了个印子。

    邵一乾心说:“……不至于吧。”

    身后有个人把他扒拉开:“起开起开,去把地上的煤渣往框里铲,这里还没松动过,没眼睛不会看么?瞎凿个什么劲儿!”

    邵一乾退了几步,换了铁铲,一铲一铲把甬道里的煤渣往框里转运。

    那运煤框比他高,说是掉落的煤渣,其实那根本就不叫渣,都是几公斤沉的大煤块,一铲子掀起来,得一鼓作气掀到框子里,没几下就把他那二两力气耗没了。

    呆在矿井下没有白天黑夜,等到他们这一批人被换下来时,邵一乾跳出矿井一看,太阳西沉,远处的天幕上已经浮起一轮淡淡的弯月。

    他呼了口气,迈了一条腿,登时没跪地上去——脚上一阵钻心的疼。幸好背后有人扶了他一把,刘季文捞着他腰把他撑起来,俩人一起朝宿舍区走去。

    宿舍区是一排简陋的低矮平房,没门没窗也没床,一排草垫子一字排开,是个十分简易的大通铺。

    刘季文打完水回来涮出一把毛巾递给邵一乾,自己坐在草垫子上泡脚,平心静气道:“感觉怎么样啊?”

    邵一乾抱着脚挑血泡,疼得倒抽气,没好气道:“自己有眼睛不会看?”

    刘季文冷笑:“活该,不该你操心的瞎操心!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邵一乾憋了一天了,真不知道刘季文这话里的火药味这么重是冲谁发的,闻言毫不客气地呛了回去:“脑子砸傻了把炸弹当饭吃了吧?有什么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刘季文用毛巾甩了他一下:“我真不知道你小子这熊心豹子胆都是哪里吃来的,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你奶把你撵出家门,是不是就因为你老惹是生非?这么些年,你怎么就没些长进?”

    邵一乾乍一听到撵出家门的话,一股火就往上冒,虽知道刘季文说的是大实话,但他骨子里已经沉寂多年的逆反个性又崭露头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针锋相对道:“我惹什么是生什么非了?你管我?”

    刘季文碰了个灰头土脸,气笑了:“有种,我再管你我名字倒过来念!”

    兄弟俩就各自闭嘴了。

    邵一乾有记忆起,身边的人都在给他画条条框框,都在给他立规矩,远一些的,邵奶奶,小一些的,言炎,近一些的,刘季文。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如此热衷于束缚他,真是因为他太出格了么?他自己也在反思,可是近年来随便挑出一两件事来,别说吃喝嫖赌,就是打架斗殴他都没沾上过边,到底是哪里叫这些人对自己这么不放心?还是他真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想着想着,他就心生一股委屈,十分茫然地想,这些年来的努力都是错了方向的吗?都是一文不值的吗?

    总有些心灵鸡汤告诫人们要做一个内心强大的人,可马克思有句话,叫做“人是社会的人,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内心再强大的人,如果踽踽独行久了,老也得不到外界一丝丝的肯定与赞同,恐怕再强大的内心都会土崩瓦解,因为看不到价值!

    他第一次,从心底生发出一种忐忑,是否他选择的道路只是一厢情愿的向善?可是旋即他就愣了,因为他压根儿没有做过选择,他所有出发的动力,都是“不得不”,而不是“我要”。

    换句话来说,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

    是我要长见识才出的家门吗?不是,是因为失手伤人,被奶奶赶了出来。

    是我要捡破烂的吗?不是,是因为要填饱肚子,别把自己饿死街头。

    是我要跟着刘季文来吗?不是,是因为刘季文自己说有生命危险,我才跟进来,心想或许能帮上他。

    他一时更委屈了!

    刘季文泡完了脚,看见他垂着头,不言不语地靠在墙根,阴影里小小的一团,露出来的胳臂上有些小面积的淤青,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他顿时有些后悔,想他这么大的时候,虽然只身一人在国外生活,那也是爷爷奶奶隔三差五打个越洋电话,要不就给巨额零花钱,可是邵一乾呢?他像一个被喝空的可乐易拉罐,一直在海面上漂泊。

    他泼了洗脚水,脸一拉,走过去蹲下来,不自在道:“重新认识认识呗,我叫文季刘。”

    邵一乾正在捋自己的脑回路,突然听见这么一声自我介绍,顿时飞了个桃花形的白眼给他。

    刘季文跟他并排坐,哥俩好地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对不住啊,知道你一番好意,我的错,我太冲了。不过,”他话锋一转,“有没有人说你,胆子很大?”

    邵一乾点点头:“总之不是耗子胆。”

    刘季文莞尔:“岂止不是耗子胆,您那简直就是熊心豹子胆,我就想问问你……你都不怕的吗?”

    邵一乾茫然道:“没细想过,不,也会怕,但一开始不会怕。”

    刘季文想了想,循循善诱道:“‘君子穷则已,小人穷斯滥矣’,用大白话来说,就是君子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坚守一个底线,小人处于困境时,可能会失了分寸,会狗急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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