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来说,胤礽早就该对嫡福晋这副模样表示生气了,只是胤礽丝毫没有自己应该升起怒气的感觉,反而一直扣着胸口,一下一下感受着心跳加快的滋味。

    他闭上眼睛又再度睁开,一旁的奴才看得一头雾水,但又不敢打扰太子爷。

    胤礽就这样反复做了好几遍这样的动作,最终实诚的承认了,他好似特别喜欢瓜尔佳氏在他面前显露出那真实的一面,而且,原来瓜尔佳氏也曾想过不为太子妃的画面吗。

    胤礽从没有想过这世间还有人跟自己的想法有过共鸣,在最辛苦最不懂事的时候,他也曾想过储君这个身份带给他的意义有什么,也曾看过他那些兄弟都有额娘疼爱、嬉戏打闹的画面,但他都归于平静,只道储君身份是他身为嫡子的宿命。

    因此在同样对上一个无法逃脱太子妃宿命的瓜尔佳氏,他不光是被瓜尔佳氏在月色下那抹诱人的颜色吸引了,还有一种心灵上的共鸣,原来瓜尔佳氏也挣脱不得这种命运。

    尽管太子爷现在认定储君只有自己能当得,皇阿玛的皇位也只有自己能坐上,未来的大清之主只能是自己,再没有过去那种不为储君的稚嫩想法,但瓜尔佳氏的不同还是让他深深记住了,并且想着——

    除了瓜尔佳氏能当得他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母,再无女子能光明正大成为他太子妃、成为与他并肩的皇后了。

    见太子爷终于停下动作,有奴才大着胆子上前问,“太子爷,福晋命人送来了解酒汤,太子爷可要——”

    “拿过来。”那奴才还没有说完话,胤礽声音稍大,似是迫不及待。

    底下的奴才也摸不透皇太子的意思,只得将那碗汤水呈上来。

    同样,在汤水呈上来后,太子爷抓着那碗醒酒汤,目不转睛的,大口大口的喝完那碗汤了,“回去告诉福晋,孤很喜欢。”

    奴才更摸不着脑袋了,只得过去正院照旧复述太子爷的话。

    但福晋也只是淡淡笑了一下,“是吗,太子爷喜欢就好。”

    这夜似乎在两人的心照不宣中过去了。

    接下来几天,李沐果真在太子爷面前呈现出一副温柔贤淑、处处妥帖的模样。

    太子见了她这一幕也不恼,还挺自觉的给福晋递过去碗筷,给其舀粥夹菜,在周围奴才目瞪口呆之时,眉头皱了皱便让那些奴才退下去了。

    胤礽特别平和道:“孤过会儿还是得去皇阿玛那里,孤携你去见见那些兄弟如何?”他神态很平静,但偶尔有视线放到福晋身上。

    “当真?那妾身期待着了。”李沐笑了笑,“正好妾身还没有见过大哥大嫂还有弟弟弟妹们,有太子爷在,妾身就放心了。”

    “嗯。”胤礽这会儿倒是不矜持了,因为他发现他福晋好像不吃他这一套,好像挺喜欢他如实道来的滋味。

    李沐则是在用过早膳后,笑眯眯看了一眼太子的手臂,太子好似一下子明白她要做什么似的,将手伸过去,李沐便抱住他手臂,好一段新婚夫妇恩爱的画面。

    李沐慢慢跟着太子爷走出毓庆宫。

    该说太子爷好似格外吃坦诚这种套路?李沐不是很明白太子爷的想法,但自从那晚她在倒了果汁后,察觉到太子爷惊骇的神色,知道这家伙没有喝醉酒了。

    便只好将错就错,在太子爷面前表现出一副死性不改的模样,呵,谁叫太子爷假装喝醉酒来坑她,也不看看她乐不乐意。

    李沐唇角动了动,觉得太子爷是一点仁义都不讲,而且她现在十分弄不透太子爷是什么意思了,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但是她能确定的是,太子爷没有生气那晚上的事,还在这几天里很配合的跟她当了一对恩爱的夫妻。

    恩爱到一旁的奴才见太子爷主动伺候她用膳都大吃一惊的样子,李沐摸了摸跳个不停的眼皮,心道太子爷可别给她换了副样子,好似被人夺舍一样,要是让皇阿玛知道了,她是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楚了。

    ……

    两人来到阿哥所时,恰好是几个阿哥从尚书房回来的时候。

    彼时的皇子阿哥还没有受到皇上大封,即便有的已经成婚了,也都还是和嫡福晋以及后院妾室都住在阿哥所里,等皇上过几年大封后才能出宫开府。

    太子爷和嫡福晋过来,其他皇子阿哥只能是恭敬迎接的份,毕竟太子爷是储君,而他们只是光头阿哥,即便是亲兄弟,阿哥和阿哥之间都有着天差地别的地位。

    而太子以往也是将这些兄弟当成半个臣子半个兄弟看待的,如今带上自己的嫡福晋过来,也仅仅是让这些兄弟和弟妹认识一下未来的太子妃,将来见了面可不能失了规矩。

    出来迎接的还数是以往坚定站在太子这边的三阿哥胤祉和四阿哥胤禛,李沐打量着他们两个,想起这几个兄弟同其嫡福晋的事情了。

    大阿哥胤褆是四妃之首的惠妃所出,在康熙二十七年前迎娶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进门,伊尔根觉罗氏在这些年陆续给大阿哥生下四个女儿,就是为了谋求一个嫡长孙的身份。

    而太子爷在康熙皇帝众多兄弟中排行第二,李沐已经对他后院情形一清二楚了,不必拿出来说一说。

    三阿哥胤祉是四妃之末的荣妃所出,在太子成婚前几个月成亲了,嫡福晋为董鄂氏。

    四阿哥胤禛便是四妃之三的德妃所出,成婚日子之早倒是兄弟之中仅次于大阿哥胤褆的,是在康熙三十年成婚的,嫡福晋为乌拉那拉氏。

    李沐暂时也只想到这些兄弟妯娌了,到了五阿哥胤祺这里,这人及其往后的兄弟都还没成婚呢。

    “弟弟拜见二嫂。”好几个阿哥齐声道,李沐点了点头,“都是一家人,无需客气,你们是三弟,四弟吧。”

    原身留给李沐的记忆不是没有用处的,至少凭借这这份记忆,李沐一眼便认出这些阿哥们了。

    听到这话时,胤礽有些不太满意福晋的说法,毕竟君是君臣是臣,但念及福晋是头一回见到他那些兄弟们,亲和一点也无碍,便没有吭声。

    “是,二嫂。”三阿哥胤祉笑盈盈道,他这个年纪的阿哥总是活泼极了,对比之下,四阿哥胤禛就显得沉默寡言了,一点都没有少年郎该有的精气神,老成的像个老学究。

    不多一会儿,那些还闷在阿哥所的阿哥们都出来了,还有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等人的福晋。

    既然是李沐头一回面见这些兄弟妯娌的日子,太子爷很是干脆利落任用了一间屋子让大伙聚在一起欢畅一场。

    大阿哥胤褆对太子爷的态度很不客气,毕竟他也是众多兄弟中的大哥,少人有会忤逆他,但太子打小被人伺候惯了,即便是皇上在这个儿子面前也大多是纵容的脾气,因此两人对上时,又是彼此拼酒的画面了。

    三阿哥胤祉则在一旁负责劝酒,四阿哥胤禛偶尔配合太子喝一杯酒,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祚等人作为还没有成亲的兄弟,对前面这些兄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偶尔劝劝这个不要喝多了,偶尔被不作为的兄长塞酒喝。

    李沐一直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同那些妯娌们寒暄过后便坐在另一张桌子上。

    三福晋董鄂氏跟三阿哥一样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而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跟四阿哥一样都不爱说话,但这两人对李沐的态度好似是对上宫中高位娘娘,十分尊敬客气。

    因此李沐倒是从一落座开始就默默动着筷子,直至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开口,李沐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第188章

    “二弟妹初来乍到,若是有不懂的事,尽管问大嫂吧。”大福晋眉目和善,话里全是对李沐的担心惦记。

    “多谢大嫂。”李沐笑了笑。

    “前儿大嫂听说太子房里的妾室犯了大忌,弟妹可要看好那些妾室啊,让其蹬鼻子上脸就不好了。”大福晋叹息道。

    李沐面色没有任何波澜,反问道:“大嫂确实知道的事情多,只是我们这些妯娌作为阿哥嫡福晋,看着那些妾室给自家爷开枝散叶自是欢喜的,不过说到底还是不如大哥大嫂的夫妻感情好啊,大哥的孩子都是由大嫂所出,算算日子,大嫂也应该怀上第五个孩子了吧。”

    大福晋脸色一僵,神色开始不善了。

    李沐对她这套完全不理会,大福晋过来讽刺她,也得看看自家情况有多好,大阿哥看似宠大福晋,但目的也只是为了一个嫡长子,但大福晋前面所出都是四个女儿,若是迟迟等不来阿哥,也不知会不会让妾室开枝散叶,不求嫡长子身份了。

    三福晋嘴角咧开,看见大嫂吃瘪,她心里就高兴。

    大嫂整日在她们这些弟妹面前说大阿哥对自己有多好,大阿哥的孩子都是由她所出,董鄂氏就听不得这话,她这才刚进门没多久,敢情大嫂就能笃定她和三阿哥感情不好了。

    倒是四弟妹……三福晋视线偶尔撇过四福晋,这四弟妹可是早早就有了两个庶女,其中一个还活下来了,也不知道四弟妹怎么看得下去自家男人去别的女人屋里的。

    李沐留在现场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毕竟只是来认一下这些兄弟妯娌的脸面,等日后彼此遇见了,打声招呼便不难了。

    等回去以后,太子爷便又去处理差事了。

    李沐则是开始慢慢熟悉这宫务。

    等到两个月后,便是太子妃册封礼,李沐被册封为太子妃后,便正式接触后宫宫务了,当然,那些高位妃子不是善茬,只是李沐接触宫务多年,手段不浅,对上那些人无需客气,不过半个月时间便将宫务收归手中了,康熙对此还挺满意的,太子妃管家手段好,果真不愧是他看中的太子妃。

    太子这边看着也挺顺利的,到了年底时,京师都在为征伐噶尔丹做准备,康熙皇帝更是打定主意要亲征,而太子留下来监国,其他年长的阿哥则是随康熙皇帝亲征。

    康熙三十五年,康熙帝亲征噶尔丹大获全胜,其下阿哥皆有功劳在身,在太子爷迎接康熙帝回京以后,京师里隐隐传着等亲征过后,便是康熙帝大封皇子阿哥的时候了。

    彼时太子爷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

    皇阿玛有意提拔他那些兄弟,他自是不觉得奇怪,毕竟他那些兄弟再怎么说都是皇子阿哥,哪个皇帝的儿子没有封爵位的,只是他那些兄弟隐隐之间传来的对他储君之位觊觎的感觉,就让他不得不警惕了。

    他在跟索额图商量好事儿后,便神色难看回了毓庆宫。

    李沐没有任何安抚太子爷心情的意思,这还只是开始,等日后九子夺嫡时,那些阿哥连兄弟情谊都不顾了,太子爷可得面对一场腥风血雨了。

    李沐以为后院有解语花安抚皇太子心情,不料想太子爷却是第一时间就找上她。

    “太子妃,你说孤得要防一防孤的那些兄弟了吧。”太子爷闭目养神,语气有几分随和。

    李沐道:“以妾身之见,大哥弟弟他们将来都是太子爷的左膀右臂……和太子爷对不上,兴许得看皇阿玛的态度,若是万岁爷仍旧时时站在太子这边考虑,如从前一样,那太子爷无需担心。”

    圣上的态度才是指向标,皇帝能将太子捧上天上,也能将其打入地狱。

    “皇阿玛……”太子神色微微有些不对劲了,这些年下来,皇阿玛确实对他那些兄弟更为看重了,他以为只是他那些兄弟成家了,皇阿玛才给予几分重视,现在看来就未必了。

    胤礽稍稍坐直身子,问道:“你说皇阿玛当真会册封孤的那些兄弟?”

    李沐笑了笑,“这还是得看皇上的意思,太子爷,这个答案您心里应该清楚了,您现在最需要的是稳住。”

    胤礽回想起自己这些年跟皇阿玛的相处,确实是比不得从前那些年了,确实如同太子妃说的那样,这些他都心里有数,只是他从来都不曾想过皇阿玛会有对他失望的那天,皇阿玛这二十多年来对他有多好,他就对皇阿玛有多敬重,从小到大的父子情不是说笑的。

    李沐趁热打火道:“太子爷,您得明白若是万岁爷有一天将父子之情抛到脑后,最忌讳的事情是什么,妾身就不多说了。”后宫不得干政,这条道理放在她身上也是共通的,不过若是为了让太子爷清醒一点,她多说一点也无碍。

    胤礽面色泛黑,他知道太子妃说的话在情理之中,但他从来都不愿看到他和皇阿玛父子情破裂的那一天,可若是那一天真的到来,即便做再多事也无法挽回了。

    ……

    胤礽将心思都放在他和皇阿玛的父子情上,发现皇阿玛对他的那些兄弟都是欣慰之极的表态,对于他,尽管还是像过去一样重视,但也不像过去一样亲密无间了。

    他回忆过往,始终找不到皇阿玛变成今天这个态度的根源,若非索额图今日在他耳边提起过往皇阿玛病重一事,他还没法反应过来。

    索额图对于有着赫舍里氏一半血脉的太子爷自是重视之极,甚至比太子爷更为重视那些皇子阿哥造成的威胁,他想要让太子爷只能信赖、依靠赫舍里一族,将来等太子爷登基时,他索额图便是第二个佟半朝。

    只是当他破口而出‘皇上多年前病重,您被皇上谴回京师,若非三阿哥有心使乱,您和万岁爷也不必心生间隙’时,太子爷脸色微变,索额图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但这话放在过往时,也只是让太子爷对那些兄弟更恼恨了,而非让太子爷若有所思啊。

    胤礽回想着过去的一景一幕,在皇阿玛西征期间,他和三弟过去探望病重的皇阿玛,只是当他强打起精神收拾好自己去看望皇阿玛时,得来的不是皇阿玛欣慰的神色,而是皇阿玛不快的话语,以及在那之后他就回了京师。

    他以往觉得是三弟在皇阿玛面前说什么了,可那事若是今天换一个角度来想,他为了不让皇阿玛看到他赶路时的狼狈刻意将自己打扮的精神,而在皇阿玛眼里却成了他病重时,重视的太子一点担忧的神色都没有,好似极欢喜他的病重——

    想到这里时,太子已经是面色极其难看了。

    原来从过去时,皇阿玛就已经对他心生芥蒂了,而且怕是从那时起,皇阿玛便警惕他夺位的可能了。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亲情与权力孰轻孰重,现在的太子一眼就能答出来,皇阿玛饶是最重视他这个儿子,也只看重权力。

    毕竟在他生母赫舍里氏血崩后,皇阿玛照旧将当时的钮祜禄妃册封为皇后,在那之后,又将陪伴自己多年的佟佳皇贵妃封为皇后,因此对于皇阿玛来说,感情很重要,但都不会重要过越过政局上。

    太子越想越觉得事情明晰起来,包括皇阿玛现在仍对毓庆宫每日的关注,开始重视他那些兄弟。

    以及……胤礽看向索额图的眼神越发不善了,饶是索额图是他皇额娘的三叔,与他血缘关系割断不了,他在想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明白索额图在他耳边时不时提起他那些兄弟的威胁,不仅仅是为了让他心生不满,怕是自己的私心也不少了。

    等索额图走后,太子便命底下的人查清楚索额图借助他名头做了什么事。

    此后才收拾好自己,再次回了毓庆宫,准备去往正院。

    彼时他的心情还挺平和的,他知道太子妃不是寻常女子,前些天主动跟太子妃说起那话,也只是存了跟太子妃说心里话的意思,但太子妃引导他想到了另一个他不曾猜疑过的方向,他心里挺复杂的,但想来想去,他和太子妃是夫妻,夫妻之间不分你我。

    而且……太子爷回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画面,心里又蠢蠢欲动了。

    这几个月来,太子妃对他态度确实很是温柔,但他要的却不是现在温柔如水的太子妃。

    反正夫妻之间不需要讲规矩,胤礽还挺想他们夫妻俩在私底下都坦诚相待的,反正他都不在意太子妃的脾气了……偶尔夫妻之间多说说心里话不是很正常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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