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学院在半山腰,沿着石阶两侧都是银杏树。

    如今入了秋,满树茂密的叶子都黄透了,满地的落叶也是金灿灿的,踩上去会发出咔嚓咔嚓的细碎声响。

    “咔嚓~”

    顾璋沿着石阶往上走,看着周围黄得滋润的美景。

    且不知,许多上山路上的人,也都在看他。

    问心学院里,有正在备考乡试的秀才,最年轻的一批也多十六七岁,也有考中举人,但是没考中进士,继续回来苦读的,年纪范围就更大了。

    若用现代学校类比,大约是高中和大学的混编学院。

    而顾璋,十一岁,宛如走错了门的小学生。

    “今儿不是探视日,怎么会放家眷进来?”

    “不是,你没听说啊?今年院试的小三元才十一岁,我估摸着他就是顾璋了。”

    “什么?”有些学子确实不关注自己已经过了的考试,只往上看更高阶的考试,但听到也愕然:“你再说一遍,小三元?十一岁?”

    想想自己十一岁,连四书五经都没背完,童生都还不是,都忍不住有些怀疑起来。

    “我倒是听说他做出一种能让人清凉的神仙水,今年院试炎热闷蒸,许多人没发挥好,说不定是沾了这个的光。”今年因为炎热没发挥好的学子不忿地小声道。

    这个开学日。

    两种截然相反的言论,就在学堂里传播起来,而且传播的很快,毕竟人有了名气,是非也自然多了起来。

    顾璋对此还一无所觉。

    他正在写文章,这是书院的入学测试。

    问心书院内分两个平行的院,一个是准备乡试,备考举人,另一个是准备会试、殿试,备考进士。

    每个院内,又分甲、乙、丙、丁四个组。

    甲组是最优秀的,可以下场一试。

    乙组次之,还需努力进学,若想搏一搏,也可参考试试,但大多都名落孙山。

    丙组是已经完成基础学业。

    丁组则是每年新生。

    在学院中,师长会按照不同的学习进度,传授不同的课业,分层教学,学子们只需往上努力,一步步踏实走就是。

    如今进行的,就是今年入学新生的测验,以便分到不同的班,也便于师长了解学生情况。

    毕竟院试的考卷,是不对外公开的。

    【民之大事在农】

    【周礼言农政最详,诸子有农家之学,历朝历代研究农务……】

    【试以一地为详,陈教农之策。】

    顾璋通读这篇策问题目,确实和此前相对简单的童生试大不一样。

    不仅要对题目有一定的想法,还要有足够的依据来支持自己的观点,最后还要给出切实有一定可行性的想法。

    顾璋构思一番,打算写自己的老本行。

    想要百姓过得好,农业发达,不是思想教育、或者鼓吹形式上的东西,或者一些降低税的政策能彻底解决的。

    要不那么多朝代,那么多贤明的君主,怎么都没解决这个问题?

    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也只有农业技术发达的新社会,才再无饿死之人。

    顾璋落笔:

    “民之大事在农,农以谷为命,欲谷盈仓,在于利田、养种……”

    他对永河村的土地情况已了如指掌,后又一共四次来回府城与县城,也算是观尽宁都风土。

    对宁都的地形地貌、基本气候,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斟酌思考,最后以永河村为模板,以小见大,谈及整个宁都土地农业情况。

    若使用得当,可广泛的使宁都这片土地的收成都达到两石。

    因斟酌到底要写到什么程度,顾璋写了许久,等写完时,有大半的人都已经交卷了。

    顾璋将答卷交到前面,便散学回家了。

    只等出成绩后,按照院试7成,入学考3成的成绩,入不同的教舍,再正式开始官学的学习。

    两日后。

    发卷放榜。

    顾璋穿过满是小吃的街巷,选了两个没尝过的小吃,心情不错地往学院走。

    到学院的时候,正好吃完。

    “让我看看!”

    “我排在前面!”

    一群人正在聚集在一起,看墙上张贴的排名宣纸。

    顾璋也走过去,他下意识从前往后看,找自己的名字。

    扫完第一列,没有。

    顾璋又去看第二列。

    他的肩膀被拍了拍,那人大声道:“小三元,你的名字在后面三列里,跑这么前看什么?”

    顾璋回头看,是项门。

    他眼里不似道歉那日的屈辱,有些得意,眼里藏着奚落和恶意。

    他声音很大,一时间看榜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原本没注意到顾璋名次的人,这会儿也都下意识去后三列找。

    拥挤的人群中顿时传来诧异的惊呼声。

    “还真是,顾璋的名字在倒数第三列。”

    “不会吧,他不是连中三元吗?怎么跑到这么后面来了?”

    “是不是搞错了?院试前十名,都在前三列啊。”

    顾璋拍了拍肩膀上被碰过的地方,朝着榜单后面走去。

    人群慢慢分开,好奇、打量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顾璋皱眉,即使他文章有问题,也不至于落到最后三列去吧?

    那几乎是倒数了!

    不可能这么差吧?

    但穿过自动分开的拥挤人群,他确实在倒数第三列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还不是前头,而是倒数第三列靠后的位置。

    项门在后面笑道:“咱们小三元虽然出身农家,但恐怕连地都没去看过,竟写出亩产两石的离谱言论来。”

    “两石?这未免也太离谱了。”

    “能写出亩产两石,这排名也难怪了。院试能得魁首,我看确实有神仙水的功劳。”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不断传来。

    顾璋得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就跟上辈子考试时有那种重点小册子一样。

    这个时代许多考生都家境不错,不曾接触农民,土地。但是农又是科举里逃不开的一个话题,所以有人专门出了一本小书,里面总结了许多关于农业的“常识”

    几乎是所有科举考生都会背的一个东西。

    比如不同粮食的亩产、比如水稻和小麦什么时候种,什么时候收。

    许多像是金瑎这样连水稻和小麦放到眼前,都分不清的读书人,就是靠这本书来对答。

    而这本书里,给小麦的亩产定义,宁都良田均产一石4斗,劣等田均产六斗,越往边关苦寒之地,亩产越低,一等田也可低至一石。

    而他的这篇文章,就相当于犯了违反教科书里的常识性错误,让人感觉起来,就像是写“m国的首都是湖南”一样离谱。

    大众的解法,是用各种政策和方法,鼓励开荒,提高农民种地的积极性,有了更多的田地,越努力的种地,就会有更多的收成,日子就会过的更好。

    肥田之法并非无用,但按照那本划重点的金科玉律小册子上说的,最多也就是相比均产多个一两斗。

    也就是从前永河村顾德贵的偶尔能到的产量,种田的老手,细心护养土地,照看麦苗,也无天灾人祸,风调雨顺才能增产一两斗。

    顾璋不知道为什么永河村的亩产,竟然完全没有传到府城,连一点名气都没有,但他猜,多半和吴县令脱不了干系。

    想明白前因后果,知道为什么自己排名会倒数。

    顾璋差点就气笑了。

    不远处。

    问心学院后山一栋小竹楼中。

    燕老正和一白发老者交谈。

    “能得燕老指点,那是学子们的福气!”白发老者正是书院院长,得知燕老要来他们学院教书,心中欢喜。

    姜武从门外快步走进来。

    他严肃着脸,弯腰在燕老耳边说着什么,板正的国字脸,看起来像是在汇报什么重要的公务。

    院长极为有眼色的避嫌走远,不去听自己不能听的事,就这样生生错过了这一大事开端。

    “老爷,小石头被人欺负了,他被一大群学子围起来,您快去看看吧!”

    谁知这浓眉大眼,一脸正经的人竟是在说这话?还故意含糊其辞,夸大情况。

    燕老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大步往外走:“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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