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蛮虚弱得脑子晕晕的,但也下意识生起一个念头——只恨不得去人家里,把剩下十几个箱笼都好好供起来!

    即使是意志坚定如薛将军,此刻也不免想,十几个箱笼的行李实在是太少了,带几十个,几百个来他都不嫌多!

    顾璋觉得热切的眼神有点多,赶紧溜之大吉了,走前提醒道:“煮过的药渣别扔,打磨成粉制成水剂,洒在城外的土地里,应该会有些抑制的效果。”

    荆苍找齐药材后,立马熬了一锅药,然后试着降低药效,喂给情况最严重的一批中毒者喝了,目前情况,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然后大家就发现,情况真的有好转,药喝下去没多久,嘴唇上的乌紫就褪去不少,淤积在身体里的寒毒,也散去许多,力蛮这种底子好的,都可以下床走路了!

    从力蛮第一个能下床起,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原本病恹恹看起来命不久矣的病患,一个接一个的好起来,这样好的结果,无论伤兵营的医官还是将士,都是从来没想过的!

    伤兵营里的每一个大夫,每一个兵卒,都对顾璋再次升腾起了浓浓的谢意和敬重,一次还是巧合,这都是第二次了。

    顾大人,有神医之卓越天资!

    顾璋:?

    他连把脉都不会,这样造谣真的好吗?

    发现确实有用,他连忙躲着伤兵营走,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没错,秋收的日子到了。

    百姓们辛辛苦苦种植了大半年的粮食,用了各种麻烦的法子培养,被匈奴虎视眈眈……经历了重重挫折,这才终于等来一点粮食增产。

    军中戒备极严,手里拥有千里眼的几位将领,忙得脚不沾地,日夜不眠,担负起最重的巡防责任。

    匈奴大军是退了,但是秋收以来,谁也不好说匈奴会不会打一个回马枪,来抢夺丰收的粮草。

    每年秋收,都是一场硬仗!

    即使是这样,也抵挡不住百姓们的喜悦。

    “真的增产了!!!”

    “我家的地里收了一石一斗,我已经多少年没种出过一石的产量了!”

    “我家有一石两斗,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谁的功劳,顾大人!

    真的文韬武略样样不凡,有真本事、还愿意为他们着想的大好官!

    边收获,边干劲儿十足的夸顾璋,一时间,顾璋在刚赤府的风头,简直比薛将军都高,就差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不过大好官顾璋在苦恼一个事。

    他突然发现,这一增产,就到了最低的粮食税收标准了。

    但是一缴税,增产的部分就要抵消不少,运气不好正好卡在线上的,几乎等于白干。

    宗乡苦着脸:“大人,大伙辛辛苦苦忙活一场,要是真收,大家怎么甘心,怎么想都难受啊。”

    顾璋也能理解,人性如此,铆足了劲儿干活,结果最后收获没多少,本就让人丧气了,若是本来有,再失去,那就更让人郁闷了。

    刚赤府地处边关,处事必须谨慎,不能让百姓对朝廷失望,甚至生出怨怼。

    他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法不可废,税乃国之根本,若随意动摇,怕是不妥,后患无穷。”

    辛少昌也皱着眉头,与宗乡更为当地人考虑不同,他更知粮税的重要性:“刚赤百姓大多都习惯不交粮税,许多贫瘠的土地,不善耕种的人家,甚至一辈子都没交过粮税。”

    顾璋严肃:“那这次就更不能松口,否则日后产量更多了,会不会更心疼?那时若再钻空子,就更难管理了。”

    许多事情一开始没做好,后来再想做,就难了。

    顾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眸色变幻,他沉吟道:“这样,”

    辛少昌和宗乡看向顾璋,有什么办法能和平的、不出乱子的把粮食税征收上来吗?

    还是面对一群几乎没有缴纳粮税习惯的,甚至是辛辛苦苦一整年,经历了这么多担忧,对增产的粮食满怀期待的百姓。

    宗乡小声劝道:“大人,大伙都盼了好久了,属下去村子里的时候,都能听见大家在说今年终于松快点了,可以买匹布裁衣服,可以去医馆里买点药油,丰收了要杀只鸡庆祝……”

    他是从头到尾亲力亲为的,和中途加入的辛少昌不同,和另外三个被威逼着完成指标的县令也不同,他和百姓接触得最多,还能感同身受。

    顾璋瞥了他一眼:“你附耳过来。”

    宗乡走到顾璋身边,有些好奇地低头附耳,顾璋顺手就拍了一下他的脑壳,看到宗乡吃痛委屈的表情,顾璋舒坦了。

    说得好像他跟那些不顾民生的贪官似的,他是这种人吗?!

    顾璋这才道出刚刚相处的法子。

    听到顾璋的话,宗乡顿时面露欢喜,喜不自禁道:“这是真的吗?可太好了!”

    辛少昌眉头一松,笑道:“真是两全其美的好方法。”

    没两天。

    刚赤府辖下各个村落的百姓,都着急忙慌地敦促村长,扯着大嗓门喊:

    “村长,你倒是快点算啊。”

    “咱们村到底要交多少粮食税啊,村长可要算仔细点,千万不能算少了!”

    “再不算好,装车出发,护送的巡逻队都要被申请完了。”

    着急的村民们拖出了三轮车,手推车,旁边摆着一堆堆粮食,都等不及分你我,打算算清楚之后,就马上带着粮食冲入府城!

    至于各家要交多少,回来再分!

    村长多少年没算这么细致、这么复杂的税了,也是急得额头冒汗,捏笔的手心都汗湿了。

    有村里老人出主意道:“算不清楚有个大概也行啊,要不咱们多交点?”

    村长嫌碍事的挥挥赶他走:“走走走,净会瞎出主意,你这点小把戏,还能糊弄得了顾大人吗?”

    他可是听宗老爷说了,顾大人一双神眸,全天下的账册都一看便知作假和漏洞。

    又过了会儿,总算是算完了,村长连忙说了个数,早就等不及的村民一手扛起一个粮食大包,放到车上,跟拎鸡崽一样轻松,好像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快走快走,咱千万不能落在最后!”

    申请到了巡逻队的保护,一路上,村里的壮汉们使出吃奶的力气,恨不得让人力车跑得比马还快!

    “冲冲冲!”

    “快快快,再快点!”

    坐在车上,准备再验算一遍的村长:“……”

    这群有力气没处使的混账,他要被颠下去了!

    府城里。

    顾璋亲自坐镇,验收粮食,严防死守多交的情况!

    “顾大人,这是我们村的收成记录,该交的粮食税,都带来了!”

    顾璋表情严肃地坐在桌案前,旁边宗乡和一群衙役负责称量,接过这个村递来的记录,他简单翻看。

    一个村子这点小账目,他看一遍就心里有数,他提起朱笔,在不对的位置改动两处:“李村长,你多算了足足两石。”

    李村长笑容僵硬,他算了好久的,怎么这样随便翻一翻,就能发现他偷偷加了两石?

    顾璋递给他一个牌子,写上了原本粮税,又写了个-2:“罚你村少领2斗良种。”

    李村长笑容顿时变成哭丧脸,想给自己村求情,就被一股凶悍的大力气,撞到了一边。

    后头排队的村长,迫不及待上前,一屁股把意图耽搁时间,叽叽歪歪的人撞到一边,豪气干云道:“该我了!顾大人您放心,我们村最老实,绝对不干这种事!”

    顾璋一检查,嘴角抽抽,这不是你们老实吧,这是想动点小心思都没这个能力,一眼看去就是好几处算错的。

    顾璋无奈,拿着朱笔一处处改正,这个村一共才八十多户人家,他最后改正的数据,足足有二十三处。

    不过这个属于能力问题,顾璋也没罚,将粮税数据写在木牌上,递回去,叮嘱道:“回去好好练练,明年还是这个水平,错多少罚多少。”

    喜气洋洋的村长顿时脸色一变,赶紧老老实实保证:“我回去肯定好好练,明年绝对不算错了。”

    岩武城一个个村子都来缴纳了粮食税。

    其余三个县城,顾璋则是交给了三位县令,想来见过了他查账的能力,也不敢糊弄。

    等收齐了所有粮食税,顾璋站起来,朗声道:“刚赤府地处边关,所收的粮食不会上缴。在成账之后,大多会送到薛将军军队里,成为当年粮草,助将士们勇武杀敌,斩灭匈奴!”

    百姓听了,都觉得心中豪气翻涌,他们即使没能入军营,但是杀敌也有他们一份!

    “杀匈奴!杀匈奴!杀匈奴!”

    “等以后咱们种出了更多的粮食,直接杀得匈奴不敢再来犯!”

    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仇恨,让人团结,让人同仇敌忾,热血沸腾。

    宗乡和辛少昌对视一眼,心中叹服。

    若以此为挟,要求百姓缴纳粮食税,即使收齐了,怕是也会有些不忿,毕竟自己都吃不饱,军中有朝廷供养,吃得可比普通百姓好。

    但是此时此刻,换个说法,让每一个人都与有荣焉,倒是再恰当不过了。

    顾璋趁着气氛正好,又笑道:“宁都府送来的良种就存在我身后的府衙粮仓中,我会按照今日发放木牌上记载的数量,对良种进行处理,让其更适合刚赤府土地,三日后,诸位可来此处领取。”

    “好!”

    “都听顾大人的。”

    “您可别累着,反正是明年春天播种,晚上几日也行的。”

    百姓们高高兴兴走了。

    等过几日,他们就能见到能让他们产量猛涨的、他们刚赤府能用的良种了!

    碗口大的麦粒!

    金山一样的麦穗!

    他们也能种!

    顾璋维持威严的面容,在听到临走百姓的议论时,差点裂开,脚步一个踉跄。

    这年头,真话没人信,吹牛倒是一大堆追捧,岂有此理!

    又过了两日。

    周边三个县的粮税都收上来了,安安稳稳地清算入库。

    百年难得一见的稀奇事,匈奴退兵后,竟然没有再发动任何攻击,无论抢夺某村的粮食,还是小队兵马流窜偷袭,就连探子都没几个。

    这样难得平静的秋,百姓们欢天喜地,但军中将领,顾璋等文人,都能隐隐感觉到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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