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豆腐似的手在狗毛间捋,越捋越快,小狗不懂主人的焦虑,抬头咧着它的嘴哈气。

    连续十天,朱邪都没来医院上班,而翟星不得不离开了。

    这十天,他在病房里日日做着春梦,梦里看不清朱邪口罩下冷清的表情,越梦越困倦,头顶的灯以肉眼不可见的频率高速闪烁着。

    姜财务真能把她伤到这个地步?让她不得不避开她,顺带着也避开了自己。

    代餐竟是我自己。

    楼下没有其他患者时,翟星就牵着小狗在财务办公室门口晃,一来二去,竟和可恨的姜思焰混熟了。

    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女人,无财无名,依附有钱人生活,却可以自信地在他面前说:“朱医生只谈过一次恋爱,她喜欢的类型太难找。”

    姜思焰并不知道他偷窥了她们的奸情,茫然无知的炫耀反而更扎心。

    好在她印证了他的猜测,朱邪不懂男人,甚至不懂怎么和男人做爱。

    只要他能治好病,只要他能再次硬起来……

    “哟,四号回来了。”

    化妆间里,男团的队长和翟星打招呼。

    化妆镜前的队友们于是纷纷回头来瞥一眼,体面地笑笑,继续面向镜子涂脂抹粉。

    翟星错过了新专录制,固定时长的歌舞,少一个人,他们每个就能多分到几秒,从各种意义上,看见翟星都让队友们心情愉快。

    现在是歌曲分part,解散后是进整个娱乐圈的名利场分蛋糕,从来都是做蛋糕的人越多越好,握刀叉的人越少越好。

    今天是男团所属娱乐公司总公司的年会,要走短短的红毯,给领导们跳一遍主题曲就散,官方会拍视频定向投放给粉丝。

    不是面向大众的工作,才敢让舆情漩涡的翟星出来露个面,试试市场反应。

    毕竟包装他花了大钱,他的起落影响整个团体风评,公司不可能轻易放弃。

    三天前,公司放出一则媒体稿,以知情人士口吻,讲述翟星母子如何被负心老赖抛弃,配图全是翟星母亲在歌舞场所打工的落魄模样。

    给翟星巴结女老总的行为添了一层缺少母爱的感人解释,很是赚了把眼泪。

    他剩下的粉丝全都信了。

    事实上,能坚持到现在不脱粉的,给什么样的理由都会信,不如说她们急切盼着一个理由成全她们爱的合理性。

    这边操纵着舆情,那边车晓辰仍不屑现身网络,只是名下某品牌支线的官方账户,手滑点赞了几条“成年男人尿床怎么治”的广告,遥遥暗讽。

    路人的热闹,粉丝的誓师中,翟星被推回镜头下。

    “咔——”

    他下意识闭眼,嘴巴却微微张开,想起朱邪的手套抚过舌根的触感。

    “不习惯闪光灯了?”身旁二号队友抬掌挡在他眼前,立刻引发了更急促的闪光连拍。

    嗑死我啦!翟星在心里模仿CP粉的语气直犯恶心。

    贱人又来倒贴他卖腐了。

    滚啊,挡住小爷的脸是怕小爷的脸暴杀你们这群油腻男吗?

    有这心思多扑几层粉遮遮你脸上的褶子。

    翟星撑着标准的营业微笑,刚把二号的手摁下去,就感到另一侧六号在挤他。

    哎呀,六号不会真以为自己的人气比他高吧?还在做进高位圈的梦吗?

    翟星借着对红毯右前方媒体打招呼的动作,抬肘把他挡回了身侧。

    他就像应试教育环境下,请假几天后重返校园的高考生一样,有点跟不上同学们为了排名竞争互踩的节奏,但依然能沉浸感知班级氛围的压抑恶心。

    骂骂咧咧走完红毯,跳舞时跳错了一个动作,幸好大家都有跳错的地方,应付完敬酒环节赶紧回后台喘息。

    想念小狗。

    想念送小狗的人。

    医院的酒精味干净,尿味都比这些人干净。

    化妆间的灯突然暗下去,又亮起来,开始疯狂闪烁。

    不习惯闪光灯了?翟星突然想起二号的问话。

    他跑到门口,拧门把手,发现门被从外面反锁上了,往裤兜里摸手机,才想起时尚圈设计的傻屌衣裤没有一个兜。

    “他好像害怕闪光……”门外传来分不清谁的窃窃私语。

    中年男人的啤酒肚突然贴上后腰。

    “小星星,听说你喜欢老的,缺母爱——缺不缺父爱?”

    翟星捂住脑袋,感到天旋地转。

    如果是从前的他,一定会努力转过身,对着老头子的秃顶赔笑,虚与委蛇,直到经纪人来帮他解围。

    可他没有经纪人了,也不再是从前的翟星,他待在闪光灯下,苍白的房间看起来那么像医院的病房。

    对,他现在肯定是在病房,在医院里,没有比姐姐更可怕的人,有姐姐就没有更可怕的人。

    他一拳砸在老头位高权重的脸上,拍着门开始大骂。

    “是你们谁干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哪有什么兄弟如手足,从来都是煮豆燃豆萁。

    翟星开始像报菜名一样冲着门怒吼:谁给谁卖屁股,谁给谁卖鸡巴,谁当过网黄,谁在背后编排女明星,谁一周约炮几次,谁不带套搞大别人肚子,谁三代还宗吃绝户,谁迷恋萝莉梦想做幼教,谁学历造假,谁整容,谁身高比百科简介写的短了十厘米……

    没有特别针对谁,单纯是在扫射诸位。

    把队友从第一名骂到末一名,门开了,门外站的却不是队友。

    是不知谁放进年会现场的媒体记者和搞直播的大网红。

    翟星身后倒着一脸血的娱乐圈大导师,远处是惊慌逃逸的队友,他却咧开嘴笑了,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气度,笑得像没心没肺的柴犬。

    “大家一样烂!”

    他的事业完了,他再也回不去了,但也许内心深处,他根本不想回去。

    当晚,“翟姐sy”登上热搜第一,他不满地撇撇嘴,夸就夸呗,不把他夸成女人就不会夸人吗?

    被锁在男团宿舍关禁闭的翟星,只能从宣传总监的手里瞄一眼热搜,往下看,不远处有一条“金乌房地产总裁被追债致重伤”。

    父亲受伤了!?尽管不服他的管教,看见重伤二字,翟星绝望的心还是疯得更彻底了。

    这条新闻正是翟星朝思夜想的姐姐搞出来的,一切,要倒回十天之前。

    扔掉姜思焰的纽扣,朱邪回家大睡一觉,第二天中午吃过饭才启程。

    她向城市边缘的烂尾楼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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