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去死”“让我消失”“没办法再这样矛盾痛苦的活下去了”。

    南斯那个爱操心的老头子在平日里看着嘻嘻哈哈,暗地里却一直小心翼翼地对待他, 生怕他厌世了想不开,就去自我了结了。

    尤其是干掉雷切尔,复仇成功后,南斯更是提心吊胆,担心他心愿一了,撒手就要像无数被转化的精灵前辈一样,一脸解脱地奔往阳光底下。

    所以才背着他搞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想用各种办法稳住他, 吸引他的注意力,希望他不要一天到晚生无可恋就想着自杀——虽然南斯想出的办法,一大半都是折腾人的歪点子。

    最近比较有代表性的, 就是把与他莫名其妙契约了的少年带出多谷村,还准备带到他身边来。

    大概是又想搞什么大事了。

    不过看在南斯的出发点也是担心他,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不过, 他也不会跑去给南斯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自己找死这种话。

    看南斯一把年纪了还活蹦乱跳的,挺有意思。

    他不会自己找死——哪怕身体的本能每分每秒都在催促着他自我了断, 他也不会如了本能的愿。

    他会活着, 即便他不畏惧死亡, 即便他期待死亡,即便他确实如南斯所想,生无可恋,已经没有任何在意得非得活着的理由。

    他坚持活着。可如果不得不面对死亡的时候,他也不会遗憾,不会踟蹰,或许还能一身轻松地欣然前往。

    不过今天,还不到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车厢里气氛一触即发之时,他在棺中取出了南斯为他制作的防晒霜,并不能完全阻隔阳光,最多让他在阳光下多坚持那么几秒的时间,不会太快灰飞烟灭。

    他难得的没有优先顾及自己的面孔,而是首先将防晒霜在右手上厚厚地抹上了一层。

    接着他便听到简平直无波的那句挑衅。

    “你,敢出来吗?”

    他在黑暗里嗤笑一声,一会儿出来吓死你哦。

    他也是知道契约作用的。他比阿什还要信任南斯。

    南斯推断契约使他们二人互为半身,彼此守望,那就一定是这样没错。

    他尤其笃定,一旦阿什在外遭遇不可抵抗的危险,他们两人之间就会像巨石堡那次一样,身体互换。

    可伊万和叶列娜要是在他们身体互换之前,就被对面的巫师干掉了呢?

    他嫌弃地低“啧”了一声,感知着外面的魔法波动,抓住了时机,在攻击迎面而来之际,打开了棺盖,为两个小巫师抵消了一波灭顶的危机。

    几乎是同时的,他眼前一暗,熟悉的眩晕袭来。再睁眼,便对上为首月光精灵无机质的眼睛。

    我出来了。

    他冷漠地看了月光精灵一眼,却没有第一时间冲过去,而是先转过身,将一只从松木棺材里伸出来的、已经被阳光炙烤得血肉模糊的手臂塞回去,再重重一下阖上棺盖。

    防晒霜还是一点儿都不顶用。

    他的右手快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了。

    西格妮蹙起了眉,手臂上的伤对他而言是小伤。不过现在在他身体里的是阿什·艾尔温,那个从乡下来的少年,恐怕一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伤害。

    刚才还疼到哭了。

    想到惊鸿一瞥下看到的,自己那张脸哭泣的样子……

    虽然一如既往的好看,但是为什么心里会感到这么烦躁?西格妮捏了捏五指,大约因为少年是代自己受过?

    他抿起唇瓣,目光不善地看向车厢内层层包围了他们的敌人,低声喃喃:“说的不错,速战速决。”提前解决,才好给自己的身体好好疗伤。

    “在这儿等着。”他留下一句话,身形一闪,来到了一个斗篷人身边。

    好快的速度!

    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晃过这个念头。

    这个少年是什么人?莫非并不是少年,而是才从荒野之地回归的某位老怪物?所以才能一眼辨别出有毒的食物,才能骤然带来如此大的压力?

    此间唯有叶列娜猜到了真相。

    她惊喜地几乎要蹦起来,眼眶泛着红:“有救了!”

    阿什再次召出了西格妮呀!

    顶着阿什壳子的西格妮,还怕什么见鬼的阳光!

    哈哈!哈哈哈哈!

    居然还有这一招!她怎么就不记得了呢?还以为这次真要倒霉透顶的全军覆没了呢!

    她几乎是又哭又笑,拉着伊万的手臂,一字一顿:“哥,我们赢定了!”

    伊万不知叶列娜的信心是从何处来的,但他却丝毫不怀疑叶列娜的话。

    他的信心来源于当下的亲眼所见——

    “阿什”毫无顾忌地闯入了敌人当中。

    这一次围剿西格妮的计划中,必须要求有厉害的铭文大师,才能悄无声息的改写列车内的法阵。也因为对吸血鬼近战能力的忌讳,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远程攻击的巫师,或者血脉天赋偏向控制或远攻的魔法生物。

    简而言之,除了简与其中两三个斗篷人,其他人都是近战方面的脆皮。

    被顶着阿什壳子,不再畏惧阳光的西格妮一靠近,就像狼入了羊圈,横扫肆虐。都如嫩豆腐一样,随意一碰就散了。

    他双手像是连接着未知的异次元,任何魔法在他指尖之下,没有遗漏的皆尽消失。

    五环魔法冰风暴,消失。

    五环魔法心灵迷雾,消失。

    六环魔法连环闪电,消失。

    ……

    这是他向魔法执行的死刑。可看在无知的人眼中,却更像是魔法给予他的赦免,像是被世界的元素与规则所宠爱一样,任何的伤害都舍不得施加于他的身体。

    少年单薄的身躯在敌人当中轻盈地穿梭,他不像是在战斗,反而似一场独白的舞蹈,身姿蹁跹,是说不出的优美雅致。却又是在战斗,掩盖在优雅下的举手抬足间,锋芒凌厉,连带起的风声也是凛冽的。

    一半是细雨斜阳淡烟软月的旖旎,一半是杀意凛然锐意逼人的冷酷。

    再没有谁,能如此真切生动地描绘出这般矛盾的画面。血腥与生机并存,看着他,就仿佛看见了欣欣向荣的森林生长在滔天猩红的血海之中——让人怀疑他是被世界所宠爱的,也似乎变得有理有据了。

    这样的少年,足够让世界也降下怜惜,舍不得伤害于他。

    他究竟是谁?!

    这究竟是什么能力?

    明明是个人类,为什么会与堕亡精灵西格妮的血族天赋那样相似?

    倒下的人,还在勉强支撑的人,都在心中发出这样不甘的呐喊。

    为什么从未听说过?为什么情报里完全没有提及?

    如果少年真的这样厉害,那在苔原上被袭击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出手反击,反而要依靠传送卷轴,要依靠西格妮那个叛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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