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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喻闻若。”

    李曼菁的眼睛又瞪大了:“你就是喻闻若啊!”

    喻闻若意外地看了看迟也:“你提过我?”

    迟也:“……”

    他好想找棵树吊上去啊。

    第53章

    李曼菁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来, 热情地招呼喻闻若:“动筷!小喻别客气啊,当自己家就行!”

    喻闻若礼貌地点点头,笑道:“谢谢阿姨。”

    迟也没忍住坐在桌边翻了个白眼, 怀疑喻闻若根本不知道“客气”两个字从哪一笔开始写起。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他和喻闻若因为说话被老师从冥想课上赶出来, 李曼菁也静不下心继续上下去了, 下来找儿子。然后这个“体验”也就报废了, 李女士十分不满意。迟也察言观色,跑去给妈妈买一套冥想课,结果被告知最早的位置要到四个月以后。他摘了口罩去刷脸都没用, 酒店销售表示我本人深受迷惑, 但课是真的没位置。

    喻闻若去自己房间把沾了泥的裤子换好,出来跟管家说了两句,把自己的课全都送给了李曼菁。

    李女士喜出望外, 当场忘记了要写信给喻主编批评他这件事。中午一起在酒店的餐厅吃他们那个和冥想课配套的素斋, 李曼菁一听喻闻若从昨晚到暝山居就没见到一丝荤腥, 当即拍板, 喊他晚上去家里吃饭。

    迟也稍稍表示了一下抗议:“他其实本来就挺喜欢吃蔬菜的……”

    喻闻若适时地把面前的秋葵推远了一点,神情三分嫌弃七分无奈, 嘴上却道:“我没关系的。怎么好意思叨扰阿姨。”

    迟也瞪着他,人都傻了。整天拿秋葵加牛奶榨汁当早饭的人是谁啊?这演技爆发得也太突然了!

    李曼菁伸手就在儿子肩膀上一拍:“你这个小孩一点都不懂事!朋友来了带回家吃顿饭不是应该的吗?人家还这么慷慨, 你一会儿把课的钱给人家知不知道!”

    这全套的冥想课上下来近一周,定价要八千多,确实是一份不小的礼了。迟也点点头,掏出手机要给喻闻若转账。

    喻闻若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暝山居是我们发行的合作方,一个电话的事情,阿姨您高兴就好。”

    李曼菁一听便觉得了不得, 儿子搞不定的事,到了喻闻若这里就“一个电话”而已,可想而知是个人物!更要迟也“尽一尽地主之谊”。

    “管家跟我说酒店还有徒步项目。”喻闻若顺杆爬,笑着看着迟也,“那不然下午阿姨去冥想,迟也带我去徒步吧?”

    迟也一口拒绝:“不去。”

    李曼菁毫不手软地在他肩膀上狠狠拧了一下。

    “啊啊啊……去去去。”迟也立刻投降。

    于是下午李曼菁去冥想,迟也陪着喻闻若沿着徒步的栈道一路往山上走——喻闻若还端了个相机,十足像个游客,说是勘景,下次可以来这里外拍。不过这次喻闻若没再偷偷摸摸拽他进小树林,他们俩心照不宣,就跟刚才的事儿完全没发生过一样。迟也蒙头猛走,喻闻若落在后面,时不时拍拍景,也拍拍他。最后回到酒店,把李曼菁接上,又去买菜。回家以后迟也板着张脸往沙发上一坐,喻闻若便笑了笑,要去厨房给李曼菁打下手。李曼菁赶紧把人推出来,说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一看迟也那大少爷的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昨天还觉得儿子哪哪儿都好,到今天已经变成了生你不如生块叉烧。

    迟也不想跟喻闻若在客厅独处,跑进厨房去帮他妈。李曼菁还想推他去陪客人,好在迟良适时下班了。等到迟也出来摆碗筷的时候,看见迟良跟喻闻若隔着一张茶几坐着,中间一块围棋盘,已经杀上了。

    他爸爱好不多,下围棋是头一个。只可惜迟也从小就没耐心学,他爸一直甚为遗憾。迟也折进厨房去端菜,听见迟良难得地发出了极其爽朗的笑声。

    迟也问喻闻若:“你还会下围棋?”

    “不会啊。”喻闻若笑笑,“叔叔在教我。”

    “小喻学得快!”迟良很高兴,“脑子活,比你聪明多了。”

    喻闻若转过头看了一眼迟也:“我只是一点会算计的小聪明,迟也的天赋不在这上面。”

    这话说得迟良心里更舒坦了,笑眯眯地朝他举了个杯:“来来来,小喻,欢迎你来观溪。”

    喻闻若赶紧两只手捧着杯子,跟迟良碰了一下,杯口压得很低,小小一盏白酒,他仰脖,一口干掉了。

    迟也也伸手想倒酒,被李曼菁一筷子拍在手背上:“你不许喝!一会儿要开车送小喻回去的。”

    他悻悻地收回手,感觉短短一天,喻闻若已经把他爸妈全收服了。

    之前他老觉得喻闻若这人说不出的轴。说话做事都显得一派天真,老讲什么原则,道德,听着就是一副没被社会毒打过的样子。有一回去《浪潮》的活动,邹元朗跟他闲聊起来,说喻闻若这人很有两把刷子,他还觉得邹元朗夸张。

    “你别小看他。他这么快就组起自己的班子,至少收买人心上是没的说。”邹元朗当时对他说,“你没觉得他来了以后,bridge的风都换了个方向吹了吗?”

    迟也这会儿才觉得何止是bridge,他们家的风都要换个方向吹了。

    “小喻你吃,你吃。”李曼菁看他没怎么动筷,又给他夹鱼,“我们这边吃的比较辣,阿姨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你要是嫌辣呢,这个红烧鱼好一点,你看看喜不喜欢。”

    喻闻若尝了一口,浓油赤酱,还发甜,抬头问:“这个吃得惯……阿姨上海人啊?”

    李曼菁是上海人,但跟着迟良嫁过来,这么多年口味也没变,就是父子两个都不要吃,她在家做饭,总还是迁就着他们俩的口味,难得来了一个吃得惯上海菜的,越看他越喜欢。

    “小喻也是上海人啊?听口音不像啊。”

    “哦,我妈妈以前在上海生活过两年,学了上海菜的口味,偶尔也会给我做。”喻闻若自如地跟她拉家常,惹得迟也又盯着他看——他们俩相处的时候他怎么从来不说父母的事?

    “那你妈妈本来是哪里人啊?”

    “英国人。”喻闻若解释,“我其实是被——嘶!”

    迟也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喻闻若一脚。

    李曼菁愣在那里:“啊?”

    喻闻若看了一眼迟也,迟也的脚伸在桌子底下,极用力地又往下踩,喻闻若眉间抽了一下,突然改口道:“移民!我爸妈都移民去英国了。”

    “哦……”李曼菁恍然大悟,“那也不能这么说,移民了也是中国人啊!”

    “是是是。”桌子下的脚移开了,喻闻若感觉手心莫名出了一把汗,看了一眼迟也,只见迟也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果汁。

    迟良劝阻妻子:“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查户口啊?”

    “你这是什么话,我就问问!”李曼菁瞪他一眼,又笑容满面地看着喻闻若,“还没结婚吧?条件这么好,阿姨回头给你介绍女孩子!”

    喻闻若还没开口,迟也的手已经从桌下伸了过来,似乎想掐他大腿。喻闻若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了他手腕,面上若无其事地答应着:“这多麻烦阿姨!”

    这意思,还挺高兴。

    迟也瞪着他,喻闻若只作不知,桌子底下却仍旧抓着他的手,大拇指在他虎口处摩挲了一下。

    迟也:“……”

    这人怎么还没被鱼刺卡死。

    迟良刚埋汰完妻子“查户口”,自己也没忍住问:“那小喻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李曼菁抢答道:“杂志主编!我今天去阿芝上班那个酒店哦,大堂里摆的都是小喻编的杂志。”

    “哦。”迟良点点头,“看起来还这么年轻,已经是主编啦?”

    “诶对,小喻你今年多大啦?”

    “我三十……”

    喻闻若话还没说完,迟也又狠狠踩了他一脚。

    “才三十啊!”迟良大为惊讶,比了个大拇指,“那可真是年少有为啊!”

    喻闻若尴尬地谦虚两句,困惑地朝迟也使眼色。

    这怎么年龄也不能说啊?

    “哦对,小喻,正好,阿姨有一句话要跟你说。”李曼菁突然严肃起来。迟也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道:“妈!”

    李曼菁:“我今天看到你那个杂志上写我们家小也的那篇文章了。虽然你们年轻人的东西,阿姨不懂。小也呢,从来报喜不报忧,也不跟我们讲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清。但是阿姨也是念过书的,你们写的那个文章,要讲什么东西,阿姨是看得明白的。”

    喻闻若已经知道她在说什么文章,迟也急道:“妈,别说了!”

    李曼菁为难地看着他,喻闻若道:“没事,阿姨您直说。”

    “那个文章写得怎么样,阿姨也不好说。”李曼菁皱着眉头,“但你既然是小也的好朋友,他遇到了困难,你总应该帮他说句话,对不对呀?”

    迟也把筷子一放,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妈,你什么都不知道,别瞎指挥他。”

    李曼菁缩了一下:“好好好,妈不说了。”

    喻闻若沉默半刻,突然道:“阿姨说得对,是我不好。”

    迟也喉间突然哽了一下,他转过脸,眼眶无法控制地红了一点。李曼菁顿时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小心地打量着迟也:“小也,怎么了?”

    迟良其实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文章,但他拉了妻子一下,轻声道:“小也,去拿爸爸泡的药酒来给小喻尝尝。”

    迟也低低地“嗯”了一声,站起来走开了。迟良又朝喻闻若举杯:“白酒是不是太冲了……”

    迟也把他们说话的声音都抛在身后,径自穿过客厅到了阳台。迟良泡的酒在半人高的大玻璃罐里,上面还罩了一块花布,防日晒。迟也原地找了找,想拿个碗之类的东西接一点。一时没找到。他掀开花布,看见玻璃罐里的人参须像活物一般,在水里轻微地摇曳,只觉得胃里泛上来一股猛烈的酸。他紧紧咬住下唇,没忍住,两滴眼泪争先恐后地坠下来。迟也狠狠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又压回去了。

    他把药酒端回去的时候神色已经如常,迟良跟喻闻若聊得不错,李曼菁时不时插两句嘴,左右总离不开要给喻闻若介绍女朋友。迟也很沉默,喻闻若笑着应两句,时不时地转头看迟也一眼。饭后迟良还想留喻闻若再下一会儿棋,喻闻若看了看迟也的神情,识相地婉拒了盛情,告辞了。李曼菁跟着送到门口,说明天去酒店再见,晚上再跟她回来吃饭。喻闻若刚应下,迟也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抓了车钥匙就往外走。

    喻闻若跟出来,两人下楼上了车,一直到车开上出城区的高速,迟也才终于开了口。

    “你怎么把课转过来的?”

    喻闻若侧头看他:“什么?”

    “那个冥想课。”迟也看着路,有意不看他,“这课是包吃包住一整套,没听说还能走读。”

    喻闻若没说话。

    迟也:“你说这是酒店给你的公关礼,那就更不可能随便转让了。你到底怎么转的?”

    喻闻若:“没什么,我只是给徐穹打了个电话……”

    迟也:“你掏钱了吗?”

    喻闻若又抿紧嘴,不开口了。

    迟也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你掏了多少?”

    “我们俩之间没必要……”

    “是你没必要。”迟也打断他。

    车里安静下来。往景区去的路修得又宽又平,到了晚上没什么车,迟也开得飞快,车灯映亮眼前一小片区域,看久了让人有点恍惚。

    “sorry.”喻闻若轻声道,“i was just being nice.”

    迟也仍旧不说话,他此刻眼前全都是早上喻闻若把他摁在树上的时候的样子。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生气,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气。一拳头打进棉花里,一脚从楼梯上踩空。无缘无故,没着没落。

    良久,他没好气道:“你干嘛这样对我爸妈!”

    “我怎么了?”

    “你干嘛这么讨好他们!”

    喻闻若顿了一会儿,好像也来了火气,冷冷道:“哦,可能是我从小等着被人收养,所以看见长辈就忍不住讨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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