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了圆月门,萧和泽一直紧绷的脊背松下,后背竟不知何时沁出了一身冷汗。

    他眸光沉沉,如浓稠的墨色化不开,唇角抿成直线。

    ……

    淑妃宫里,淑妃拉着沈筠曦柔胰,含情的桃花眼中晕开一层欣慰,她语笑嫣然,秾丽绝色的容颜一时艳若桃李:

    “看着你平安本宫就安心了。”

    “托娘娘福,还要多谢二皇子殿下救命之恩。”沈筠曦柔声道。

    淑妃唇角翘起,她摇了摇头,笑道:“沈姑娘不必客气,和泽是宁愿舍了自己性命也不愿你伤一分一毫的。”

    看了眼沈筠曦低垂着眼帘,长睫一颤一颤,淑妃拉住她的手,悠悠叹了一声:“当年你母亲救了本宫和未出世的和泽,对本宫和和泽都有大恩,这么多年,本宫敢念于心,是一直把你当亲闺女看待。”

    沈筠曦点了点头,睇了眼淑妃,声音软甜:“娘娘待民女的好,民女都记得。”

    淑妃红艳饱满的丹唇勾起,睨了眼沈筠曦靡颜腻理的容颜,转了转眸子:“当年你母亲在世时,本宫同她约定个娃娃亲,结为儿女亲家。”

    沈筠曦忙抬起头,小声道:“民女未听母亲和父亲提及。”

    淑妃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萧和泽,这要若是儿女婚事,便是萧和泽与沈筠曦。

    淑妃幽幽叹了一声,桃花眼里登时漾出了水光,放开沈筠曦的手,转眸用帕子拭了下眼睛:“本宫与你母亲闲聊间刚起个头,你母亲便猝然离世,本宫悲痛欲绝,这事便也不了了之。哎,不知你母亲与你父亲可曾提及,沈姑娘回府可以问问。”

    沈筠曦峨眉似蹙非蹙,轻轻颔首。

    沈筠曦又同淑妃聊了些时新的珠钗首饰等,她腹中微微有些饿意,开始口齿生津,伴随着饥饿感卷上一种反胃感。

    沈筠曦掐着手心压下胃里的翻滚,忙起身朝淑妃告退。

    “姑姑留步,我认得路,自己回去就行。”出了淑妃的宫殿,沈筠曦好言送她的宫人止步。

    那宫人已经见怪不怪,朝沈筠曦做礼。

    见宫人转身,沈筠曦忙从袖中拿出一颗糖放入口中。

    “马车里备着今早稻香楼的桃花酥,姑娘再忍一会儿。”云巧小声安慰。

    沈筠曦微微点头,甜蜜化开,入了肺腑,她方压下胃里的饥饿感,也才压下去因为饥饿而翻腾的反酸。

    “我们快些走,”沈筠曦边走边和云巧交待,三步并作两步,却不想甬道转头,鼻子一下子撞到一个温热的硬挺。

    沈筠曦忍不住溢出一声呜咽,闭着眼睛揉了揉鼻子。

    清雅的玉兰香撞入怀中,萧钧煜揽住不盈一握的柳腰,护着沈筠曦,见她闭着眼睛揉着鼻子,情不自禁关怀道:“是鼻子伤了,让孤看看?”

    玉石相激的清冽磁雅的嗓音响起,沈筠曦耳蜗不由得一苏,她反应过来,眉头一蹙,手撑在萧钧煜挺阔的胸膛上,退了一步,她淡淡行礼:“太子殿下。”

    若有似无的幽香离了,萧钧煜心头一空,长睫低垂,看着沈筠曦疏离而恭敬的福礼。

    “免礼。”萧钧煜道,他看沈筠曦小动作想去揉自己嗯鼻子,心中心疼,进了半步:“抱歉,孤方才没注意。”

    转角处,视线盲区,他大步流星,一时没有察觉甬道来人。

    玄色的锦靴进半步,沈筠曦又朝后退了一步,她侧面,避开了萧钧煜的手。

    看出了沈筠曦的疏离,萧钧煜心头一滞,他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朝后退了半步。

    方才沈筠曦手掌撑在了他心脏重伤之处,萧钧煜屏气,慢慢缓下喉间的痒意。

    两人之间空出了两步之距离,可萧钧煜身上隽永的木质香缭绕在沈筠曦鼻翼,让她眉心紧紧隆起。

    上一世爱屋及乌的熏香现在闻见就心烦,嘴里的糖已经化完,隐隐的饥饿感又开始作祟,沈筠曦朝萧钧煜盈盈一礼:

    “太子殿下,容民女先行告退。”

    “沈姑娘。”萧钧煜启唇,他从袖中抽出一卷轴,递与沈筠曦,声音温柔且悦耳:

    “以前沈姑娘送孤姚砚,孤曾应了送沈姑娘一幅画,抱歉以前忙于公务,迟了这么久。”

    沈筠曦盯着萧钧煜手中的画轴,微微一愣。

    以前,她挖尽心思去讨好萧钧煜,绞尽脑汁各方打探太子殿下的喜好,竭尽全力去寻世间奇珍异宝送予萧钧煜。

    她送了好多东西,都没有送出去。

    萧钧煜志高清廉,也或许是他身为太子殿下金尊玉贵,什么都不缺,什么奇珍异宝都唾手可得,看不上她这般的心思和礼物吧。

    就在她有个垂头丧气,心灰意冷认识到太子殿下皎皎如夜空明月,可望而不可即,想要放弃时,她的一个礼物终于送进了东宫。

    那是一块鹦哥绿洮河石砚,色泽细腻,世间罕见,是她整整三十多日寻遍了沈家商号和京都城所有墨行,刚才寻到的。

    萧钧煜破天荒收了她的礼物,还邀请她饮茶说要谢她,她那时想和萧钧煜更亲近,便红着脸小心翼翼央道:“听闻太子殿下书画无双,太子殿下闲时为我作一幅画吧。”

    那时萧钧煜并没有应,她却忙岔开了话题,假装萧钧煜应了,这世日后的一年时间,她总是会时不时向萧钧煜讨要这个谢礼。

    上一世,在东宫里,她百无聊赖,更会缠着萧钧煜为她作画,可是最后到死,她都没有收到萧钧煜的画。

    沈筠曦眸光攸冷,她眨了眨翘密的眉睫,勾唇问:“太子殿下作画用了多久?”

    “三个时辰。”萧钧煜不明所以,没有思索,据实轻声道。

    沈筠曦低低轻笑一声,胸膛为震,唇角的弧度越大,杏瞳却冷得如同浸了三九天的冰水。

    原来三个时辰,上一世,萧钧煜都不愿匀给她,可笑,她上一世竟傻得什么都不清,或者不愿看清。

    “沈姑娘?”萧钧煜见沈筠曦眸色不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低声唤了声。

    沈筠曦抬眸,她明瞳里的冷道让萧钧煜心脏停滞,一时失声。

    “可是孤又做错了什么?”萧钧煜轻声问。

    萧钧煜不再沉默,上世的沈筠曦多次直白道不喜他在她生气时不追问,太过清冷矜傲,他愿意改了自己的性子。

    第63章 棍刑 孙霞薇趴在地上捂着脸崩溃大哭……

    沈筠曦看着萧钧煜凤眸里的深情和小心翼翼,只觉讽刺。

    唇角也不由得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纤眉微微上挑,她睇着萧钧煜笑得自若:

    “太子殿下说笑了。”

    “太子殿下的大作,民女无福消受,太子殿下自留着吧。”沈筠曦淡淡道。

    胃里因为饥饿反酸,翻涌上来的酸水让沈筠曦恶心,她懒得再与萧钧煜废话,福礼作别:“民女先行告退。”

    她等了下,不耐萧钧煜的迟疑毫不留情得转身。

    萧钧煜一怔,想要启唇说什么被沈筠曦应激反应甩开。

    手中的画轴被打落,登时落在地上,绸线松开,画轴如水慢慢散开,画上的美人当即映入眼帘。

    沈筠曦蹙眉,不想看到的是自己的画像。

    栩栩如生的肖像画,沈筠曦看着画中人娇俏含羞的神色,那水灵灵的杏瞳粲然若星,眸光中似有惊艳又有欢喜,像极了原先的她,情与态惟妙惟肖,打眼望去,画中人破画欲出。

    坊间香传太子萧钧煜文武双全,武可带兵定西北战无不胜,文可口若悬河怼外宾扬我国神威,更有人道太子萧钧煜“书画一觉绝”,今日一看,名不虚传。

    不过,此时和她又有什么干系,沈筠曦漫不经心想到。

    这许是以前的她,沈筠曦一眼只觉得熟悉,却记不起是什么时候。

    萧钧煜蹲下身,纤长如玉的手指一点一点将画轴卷起,动作珍而重之。

    可能是萧钧煜生得好,举手投足自有一翻娴雅别致的气派。

    沈筠曦却眉头紧锁,目光落在画卷,看萧钧煜站起身,她突然开口:“太子殿下的画是要送我?”

    “自是。”萧钧煜轻轻颔首,凤眸微亮。

    他双手将手中的画卷端至沈筠曦面前。

    沈筠曦未接,乌溜溜的眸子睇了一眼萧钧煜,曼声询问:“可是我若收下,便是我的东西,与太子殿下无关?”

    萧钧煜眸光含笑,凤眸晕着一丝笑意,梦里沈筠曦有时候会问一些这样的话,带了些娇俏又有一些娇纵,或者无意识的撒娇。

    萧钧煜心头微微一动,心中软了几分,望着沈筠曦温柔道:

    “是的,孤送给了沈姑娘,便是沈姑娘之物,可任沈姑娘处置。”

    “那多谢太子殿下。”沈筠曦面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抬手接过萧钧煜手中的画卷。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两手展开画卷端详画,心脏怦怦一跳,心头蓦得升起一种满足和欣喜。

    怦怦,心脏如擂鼓,心底的欢喜真挚而热烈。

    梦里,他画了许多张沈筠曦的肖像,许多许多张,他想送给沈筠曦,在一个合适的机会。

    却不知为何,昨天在画这幅画时,心中又闷又痛,猝然一滴清泪莫名其妙坠落,难以言喻的感伤和失落让他迟迟不能落笔。

    此时看着沈筠曦收下他的画,心中的雀跃和满足仿佛跨越了前世今生,萧钧煜垂下眉睫,敛住情绪。

    还是有记忆埋藏在深处,他和沈筠曦前世的记忆,萧钧煜眉骨高高隆起。

    目质落地的声音,咕噜噜滚了几圈,撞到萧钧煜的脚面停下。

    萧钧煜从怔松中回神,见画轴滚在自己脚旁,他弯身要去捡起画轴,却其中装裱的画被撕去。

    萧钧煜一愣,抬眼望去,正见沈筠曦将他精心装裱的画卷捏在手心,她纤细莹白的五指一上一下捏住画,交错用力。

    福明见沈筠曦姿势不对,察觉到什么,他急上前一步,高声阻止:“沈姑娘不可!”

    撕拉!是纸张被撕碎的声音。

    福明看着沈筠曦动作干净利落撕碎画纸,正中开撕,相互交叠,再自上而下撕开。

    “撕拉——”

    福明觑了眼面无表情的萧钧煜,皱着一张脸,气鼓鼓道:“沈姑娘您这是大不敬!”

    沈筠曦三下五除二将画撕得一条一条,又横折,再撕,最后一片一片指甲大小的碎片,她心里舒了一口气。

    将碎片随手掷在地下,这是紫禁皇城不合适,沈筠曦随手扔给一旁的云巧,拍了拍手,又抽出一方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擦了擦手,当抬眸。

    剪水明眸悠悠滑过萧钧煜,落在皱眉冷目的福明身上,纤翘如蝶的密睫眨了眨,饱满红润的樱唇微微嘟起,拉着轻而柔,娇而慢的声音无辜道:

    “太子殿下到这是民女的东西,民女可以随意处置,不知福大人所言民女大不敬,是不敬在何处?处置自己的东西,如今还要请示了不成?”

    这,这简直偷换概念,强词夺理!

    太子殿下赠送的东西,便是送了你,也是天潢贵胄当朝太子送的,不说尊着珍藏,怎能随意损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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