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到她家吃晚饭,以往总是在公司拖到八、九点才走的英浩,开始准时下班。

    洗过澡,正准备到她家敲门时,他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他的大姊京田英代。

    「姊。」接起电话,他闲闲问道:「有事吗?」

    「你调查得怎样?」电话那端,英代焦急地问着。

    「你别急,才第三天呢。」他说。

    「你见过她了吗?」她问。

    「当然。」他一笑,「我正要去她家吃饭。」

    英代一怔,「你说什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懂吧?」

    「她请你去她家吃饭?」

    「嗯。」他忍不住开起她的玩笑,「你这个弟弟还挺有魅力的。」

    「你在胡说什么?」她轻啐着。

    「别担心,有消息会通知你的。」他安慰着她。

    英代意有所指地说:「我现在可能要担心你了。」

    他微怔,「什么意思?」

    「瞧你说到她时多高兴。」

    他听出她话中意指,皱眉一笑。「姊,你想太多了。」

    「她若有本事迷惑诚一,就可能会迷惑你。」她说。

    闻言,他心头一震。

    迷惑?他已经被她迷惑了吗?也许,但他相信他还够清醒、够理智去处理这件事情。

    「你别自己陷下去。」英代提醒着他。

    「我不迷糊。」他语气坚定。

    「那最好。」英代话中对疑似丈夫外遇对象的女人,有着浓浓敌意,「别忘了她是狐狸精。」

    狐狸精这字眼用在拓音身上,不知为何让他觉得刺耳又不舒服。

    他当然可以理解姊姊此刻的心情,但他不喜欢她用这种字眼形容河合拓音。

    「姊,她不像那种女人。」他说。

    听见他严肃而认真的语气,英代一怔,「什么?」

    「她不像那种女人。」他沉吟了一下,「她生活单纯,人际关系也非常简单,

    下班后就立刻回家,每天自己下厨,还有……」

    「还有她很漂亮。」英代打断了他,有点不悦地说:「还说你没迷糊了?」

    「姊,我的意思是……这可能是一场误会。」他说。

    「你是说我迷糊了?」她反问他。

    「不,我是说……也许不是她。」

    「你在替她说话。」英代直言。

    「姊,我就事论事。」

    「我比你更希望这是一场误会,但诚一他经常出入她的住处是事实,我曾亲眼看着她应他的门,而他走进她的房间。」

    听出姊姊语气中的气愤及伤心,英浩没有说话了。

    他不该替「外人」说话而忽略了家人的感受,就算他真的认为这是一场误会,也得在他有了确切证据之后,才能替河合拓音辩驳。

    「你放心。」他语气严肃而坚定,「她到底是不是姊夫的情妇,我会查出来的。」

    电话那头,英代沉默了许久。然后,他听见她轻泣的声音。

    他一震,「姊?」

    「英浩,」英代声线哑然地道,「我不想变成疑神疑鬼、歇斯底里的女人,我不想被他讨厌,我……」

    「我明白了。」他打断了她的话,「我刚才不该那么说的,对不起。」

    「不,我拜托你帮这种忙,是我对不起你……」

    「姊,」向来心高气傲的姊姊,因为这件事而在他面前暴露出脆弱的一面,实在教他不舍也不忍,「我是你弟弟,我不帮你,谁帮你?」

    「英浩……」

    「好了,你放心吧,我会尽快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

    「嗯。」

    「那么就这样,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英浩神情凝重的杵在原地,脑子里不断地想起姊姊刚才的那番话。

    有那么明显吗?即使隔着电话,姊姊却还是察觉到一丝的不寻常?他是不是真如她所说的「迷糊」了?

    当她说河合拓音是狐狸精的时候,他为什么觉得不舒服?为什么要帮她辩驳?为什么没跟姊姊同声共气?

    他的立场究竟是什么?莫非才短短三天,他就真的让河合拓音迷得晕头转向?

    不。他浓眉一虬,眼底精芒乍现。

    他桂英浩不是那种迷糊蛋,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不会迷糊。

    忖着,他打开门,走上楼去。

    ************

    看着安静坐在对面吃饭的她,英浩有点恍神了。

    眼前这个温柔娴静的女人,会是那种抢人老公的第三者?

    「你怎么了?」拓音睇着他,「你今天有点闷闷不乐……」

    「该不是我煮的不合你胃口吧?」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如果是这样,你千万别勉强自己来吃晚饭,我……」

    「不是。」他打断了她,语气坚定而真诚地说,「不关你的事,你的厨艺很棒,我只是有点累。」

    闻言,她放心地露出浅浅的微笑。

    「跑业务很累吧?」她问。

    「嗯。」他点头,「得应付形形色色的各种人。」

    「你老家在哪里?」她问。

    「老家?」他一怔。

    「你一个人住,表示你老家可能不在东京。」她说。

    他撇唇一笑,「不,我家在东京。」

    「那么你……」

    「我们家的孩子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就会被赶出家门。」

    她一愣,「赶出家门?」

    他撇唇一笑,「其实是搬出去住啦。」

    「一般是结了婚才搬出去,不是吗?」她好奇地睇着他。

    「我妈妈常说,男人得离开母亲,才会有另一个女人愿意照顾他。」

    听了他的话,她忍不住笑了。「这么说来,你妈妈真是用心良苦。」

    「没错,而且她真的说对了……」

    「咦?」她一怔,不解地睇着他。

    他深邃的眸子不经意地锁住了她,「不是吗?」

    迎上他的眸子,她心头一悸,顿时面红耳赤。

    他指的是什么?他是想说……她就是那「另一个女人」吗?

    老天,她对他还一无所知,怎么会有那种荒唐的想法?

    「你很像混血儿。」为掩饰尴尬,她话锋一转。

    「我是啊。」他说。

    「ㄟ?」她一怔,惊讶地回道。

    「日德混血。」他睇着她一笑,「干嘛那么吃惊?」

    「因为我没有跟混血儿接触过。」她说,「混血儿很吃香吧?」

    「还可以。」

    「你几岁了?」

    「三十二。」

    「是适婚年龄了……」

    「你呢?」

    「二十五。」

    他一笑,「也是适婚年龄。」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不假思索地回应。

    他微怔。从没想过?她是个不婚主义者?她不婚,却选择介入别人的婚姻?

    「你应该有不少的追求者吧?」他试探地问。

    她淡淡一笑,「我不想谈恋爱,也不想走入婚姻。」

    她是个私生女,一直以来渴望着完整的家庭,但也因为这样的不完整让她感到自卑。

    曾因私生女的身分被对方家长发现而遭到嫌弃的她,实在不想那样的事再次重演。

    「不想谈恋爱?」他眉心一虬。

    不想走入婚姻而成为第三者还有点道理,但「不想谈恋爱」又为何会选择跟已婚男人交往?难道她跟已婚的姊夫过从甚密不是因为两人之间有情愫?

    她图姊夫什么?单纯只是金钱上的资助吗?

    不,再迟钝的人都看得出,她并没有在姊夫身上得到什么。那么……她到底要什么?

    「嗯。」她肯定的点点头,「那么你没结婚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结婚?」他反问她。

    「咦?」她一怔,「你结婚了吗?」已婚的男人为何会独居在这栋老旧公寓里?

    看见她惊疑的表情,他一笑。「不,我还没结婚,有吓到你吗?」

    「有一点。」她蹙眉笑叹。

    「我没结婚是因为我一直在工作。」他说。

    「你是个工作狂?」

    「与其说是工作狂,不如说我有强烈的企图心。」

    看着他熠熠有神的眸子,她莞尔一笑。「有目标是好事。」

    「你对人生没有任何规画及目标?」

    「我?」她唇角微微勾起,若有所思地睇着手边的茶杯,幽幽地说:「我只想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走入婚姻会让你的人生不平静吗?」他旁敲侧击的问。

    她摇头一笑,「也许会,也许不会,而我不想赌。」

    「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他睇着她,「不会有觉得寂寞孤单的时候?」

    「会。」这一次,她的回答还是非常的肯定。

    「妈妈过世后的这三年,我非常的孤单,常常觉得这世界上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但是现在……」她顿了一下,「我不是一个人了。」

    是的,她还有哥哥,虽然还不是太亲密,但她知道他是个好人。

    不过现在她心里有一个比哥哥还更觉得亲近的人,那就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怕生又总是搞自闭的她,居然能跟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同桌吃饭,而且地点还是在她的屋里,不知不觉中他已贴近她的心房……

    听见她这么说,英浩心里一撼。

    她不是一个人了,那另一个人是……姊夫?她跟姊夫确实是那种关系?

    他可以跟英代姊回报了吗?不,这还不够,他还不想这么快论断。

    「你听过单身公害这名词吗?」他问。

    她一怔,惊疑地望着他。「你的意思是……」

    「有很多现代女性选择不婚,却在有意或是不小心之际介入别人的婚姻……」

    「我不会。」她神情一凝,严肃地直视着他。

    看见她那样的表情,他心头一震。

    她不会?那么说,她也绝不会是介入英代姊及姊夫婚姻的第三者?

    不知怎地,他有点雀跃起来。

    「我不会做第三者。」像是担心自己讲得不够明白,也像是要他清楚的知道般,她又一次肯定地说道。

    她母亲是第三者,她是第三者生下的孝,她知道做一个第三者及第三者的孝,是多么痛苦的事。

    她母亲是软弱又温柔的第三者,从不为自己争取什么,她们母女俩所受的苦是外人无法体会的。

    她不会让自己变成那样,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变成那样。

    「我……不会。」她唇片歙动着。

    英浩定定地看着她,发现她眼里隐隐闪着泪光。

    他胸口一抽,顿时感到心疼。

    是的,他相信她不会成为第三者,他完完全全的相信。

    因为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清澈、她的语气是那么的坚定、她的表情是那么的不容怀疑。

    他想,英代姊应该可以放心了,她绝不会是介入别人家庭的女人。

    忖着,他勾唇一笑,注视着她。「我知道。」

    听见他的话,再看见他那温柔又信任的眼神,拓音只觉心情一阵激动。

    她的胸口在沸腾着,她忍不住鼻酸,竟掉下眼泪。

    她尴尬又不知所措地别过头,抬手拭泪。

    她的眼泪让他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锤打般感到疼痛,他不想把她弄哭,也没想到她会因此而落泪。

    「我不是有意惹你哭……」他语带歉意地说。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别哭。」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去,轻轻地端起了她的脸。

    她两眼泪汪汪,一脸惊讶地望着他,像是不解他为何会有此举动。

    他警觉地抽回了手,为掩饰尴尬而淡淡一笑。

    由她刚才的激烈反应看来,她应该「还」不是英代姊跟姊夫之间的第三者。只是若她不是,那么她跟姊夫是什么样的开系呢?

    他发现她跟姊夫之间似乎有着一层不能公开的关系,那层关系跟男女之情有关吗?

    如果无关男女之情,姊夫为什么没让英代姊知道?

    但若真是男女之情,她又为何激动表明自己绝不会成为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这其中的纠葛有种越来越复杂的迹象,尤其是在他对她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情愫以后。

    是的,他对她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及情愫,而此刻,他开始担心起来……

    ************

    结束跟客户的会面后,英浩跟特助角谷和朗来到一家餐厅用餐。

    「阿朗,我今天下午会提早走。」用餐时,他顺便交代了一些事情,「那个企画案替我交给老二。」

    「我知道了。」角谷点头,却难免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提早走?」

    跟在他身边工作了几年,这还是他第一次提早离开办公室。

    不过细想,他这几天几乎都非常准时的下班。有一次桂家老二来找他时,还扑了个空。

    「有点事。」英浩随口回答了他。

    「老大,你最近真的很奇怪。」角谷睇着他,「那一天二副还问我你去哪里了呢。」

    二副指的是桂家老二,桂英和,角谷通常以二副、三副及四副来称呼桂家其他的三兄弟。

    一听老二问起他的行踪,英浩神情严肃而紧张地说:「你没说什么吧?」

    角谷摇摇头,怪笑一记,「我没说出你有秘密公寓的事。」

    英浩虬起浓眉,斜觑了他一记。「算你机灵。」

    角谷得意地笑笑,「那是当然。」

    「记得不管谁问起都不准说。」他耳提面命地道。

    「我知道,不过……」角谷狐疑地瞅着他看,「老大,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没回答,给了角谷一记「不关你事」的眼神。

    「你最近老是神不守舍、迟到早退,真的很奇怪。」

    「我每天都准时上下班,哪里迟到早退了?」英浩眉心一拧,严正驳斥。

    「对,准时。」角谷挑挑眉,「对以前总是提早半小时到公司,下班时间过了两、三个小时才离开办公室的你来说,你的准时上下班就已经算是迟到早退了。」

    没错,他早上为了送河合拓音上班,所以比平常还晚到公司;晚上为了吃她做的饭,所以比平常还早下班。

    所以严格来说,他确实是迟到早退。

    「不过这样也好……」角谷突然抿唇一笑,一脸的幸福灿烂。

    英浩瞥了他一记,「为什么?」

    「以前你老是七晚八晚才走,害我不敢太早离开,我家宝贝还为此抱怨了很久。」提起他的「宝贝」,角谷笑得更开心了,「最近这几天我准时回家,她不知道有多高兴。」

    宝贝是角谷即将结婚的女友,他们已经同居了几年。

    看他一脸幸福洋溢的模样,英浩突然有点羡慕起来。

    角谷三十二岁,家里有个每天期待着他下班返家的人,而他呢?一样是三十二岁,却独居七年,每天只能面对空荡荡的豪宅。

    所以现在他觉得,住在小公寓会比住在豪宅好多了。

    从小住在大房子里的他,就连在国外念书时,父亲也为他们四兄弟在美国买了一栋别墅,他根本无法想像,自己会有住在那种一眼可望尽的小公寓的一天。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会连夜逃离小公寓,但现在……他却乐于回到那个地方。

    为什么?他想原因无他,只因为那个地方有人等着他。

    这一刻,他赫然发现到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孤独。长子及长兄的身分让他自幼就严以律己,他努力地做弟弟们的榜样,除了抽烟,他几乎没有其他的「坏习惯」及兴趣。

    他的兴趣是工作,他的生活是工作,他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却孤独又寂寞……

    「老大?」见他不知想起什么而失了神,角谷轻唤他。

    他回过神来,「嗯?」

    「你又恍神了。」角谷语带促狭地说。

    英浩蹙起眉头,瞥了他一记。但他没有觉得愠恼,反倒撇唇笑了。

    见状,角谷有点吃惊,他怔怔地望着英浩,一脸怀疑。

    「有好事,对吧?」他试探地问,「我发现这几天,你脸上常挂着浅浅的微笑。」

    英浩微怔,「有吗?」

    「有。」角谷想也不想地说,「非常明显。」

    英浩唇角一勾,笑而不语。他知道这样的改变全是因为她——河合拓音。

    他从来没想过,光是知道有个人在等他就足以让他心情愉快。虽然一开始他对英代姊的安排颇不能接受,但现在他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甚至他希望这件婚外情疑案,不要那么快水落石出。

    「老大,」角谷嚼着口中的牛肉,囫图地说:「你什么都可以忘了,就是别忘了我下个月底结婚的事。」

    「我知道。」英浩挑挑眉,「你的终身大事,我哪敢忘了!到时我会送你一份大礼的。」

    「那就好。」角谷满意的笑了。

    ************

    连着半个月,他们彼此过着早上搭便车及晚上吃便饭的「睦邻」生活,而一种微妙的情愫也在这样的互动中滋长。

    他喜欢提早十分钟敲她的门,然后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光是那样看着,他就觉得心里有着一种工作所不能给他的满足戚及充实戚。

    他从不知道除了工作外,这么微不足道的事情也能带给他愉悦及喜乐。

    而且最令他开心的是——这半个月来,姊夫从未出现过。

    如果她真是姊夫的情妇,姊夫没理由这半个月一趟都没来啊!有个这么年轻漂亮、厨艺一流的情妇,哪个男人不想每天往这温柔窝飞奔?

    看来,英代姊是白担心一场了。

    「唉呀!」突然,厨房传来她的惊叫。

    闻声,英浩立刻站起,并快步走向厨房。

    「怎么了?」见她右手握着自己左手的食指,他心头一紧,「你受伤了?」

    她转头看着他,尴尬地一笑,「没关系的。」

    他神情严肃起来,「什么没关系?」说罢,他走向她,并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靠近及碰触,让她心跳加快,面红耳赤。

    她想把手抽回,但却发现他已牢牢地抓住了她。

    「我看。」他说。

    「真的不用!」她脸颊发烫地说,「冲冲水就行了。」

    他抬起眼凝睇着她,神情很认真的问:「你有药箱吧?」

    她摇摇头。

    「你一个人生活,连药箱都没有?」他难以置信地说。

    「我有Ok绷。」她讷讷地说。

    「Ok绷不是药。」他浓眉一虬。

    「我还有肖士面速力达姆。」她咬咬嘴唇,羞赧地说。

    他蹙起眉头,笑叹一记。「好,它勉强可以算是药,在哪里?」

    「ㄟ?」她一怔。

    「我说肖士在哪里?」

    「在电视柜的抽屉里。」她说。

    他没说话,拉着她的手在水龙头底下冲了一下。看她蹙起眉,他温柔地问道:「疼?」

    「有点刺刺的感觉。」

    他望着她一叹,眼底充满了怜爱。而那怜爱的眼神,又令她一阵心悸。

    「走。」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我们到客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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