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南揪着尾巴球,又伸手掐了两下泰迪熊的屁股,站在泰迪熊的身后,再伸手捏了一把头罩上支棱着的熊耳朵。

    您好,我想给朋友买个熊,但是又不知道买什么样的。刚想咨询您一下,您就跑了我不是坏人。屈南将自己的手从熊耳朵上收回来,往下落的时候抻了一把泰迪熊的T恤,松开T恤之后再揪着尾巴捏了捏,最后才说,咦,泰迪熊不是没有尾巴么?您是店里的工作人员吗?

    陈双不知道他在自己身后干什么,但是屁股那里总一下一下有感觉,好像他在研究自己的工作服。但是陈双又呼出一口气,感谢这身道具服给自己充当金钟罩,最起码屈南没认出自己。

    您好?这时身后又说话了。

    陈双瞬间将身体挺直,刚庆幸了一下,下一个问题又来了。自己的声音没法伪装,就算伪装了也装不出什么来。

    刚落下的那层汗瞬间被体表温度蒸发,陈双闷在道具服里,像一只走投无路的挂炉烤鸭,周身都是炭火,他还没法动弹,只能任人捅来捅去。

    屈南等了一会儿,才从泰迪熊的身后走到他面前来,自己的脸刚好对着熊鼻子,猛然间,将脸凑近,像是研究熊眼睛后面到底是什么人。

    陈双吓得往后一躲,巨大的熊脑袋猛地一退。

    您好,我只是想买个熊。屈南笑了笑,重新站直,右手轻轻地放在熊鼻子上,戳了戳干燥凸起的黑色布料,您不会是聋哑人吧?如果冒犯了我愿意道歉。

    聋哑人?陈双一愣,赶紧点点头,顺着屈南给自己搭建的台阶滑下来。他这样一点头,汗水就顺着额头滑下来,一不小心煞进了眼角。

    顺手想揉眼睛,却只能用厚厚的熊爪碰到头罩上的熊眼睛。熊眼睛是两个圆形的窟窿,一层黑色的网眼罩着,陈双透过网眼看外面,发现屈南在笑。

    笑屁啊,我都没笑话你在大街上追熊,你爱好很奇怪知不知道?陈双瞪了他一眼。结果屈南一靠近,他立刻把眼光错开,即便隔着头罩也不敢直视他。

    真抱歉,我不知道你是聋哑人,你别生气。屈南看着他无处安放的熊爪,我刚好路过,麻烦您能不能带我进店里逛逛,帮我选一下?其实我是附近大学的在读生,平时只在学校里封闭训练,不怎么逛街,所以不太会挑礼物。

    巨大的熊脑袋点了点,陈双迟疑着转了过去,带屈南进了礼品店。自己也是体育生,封闭训练的滋味尝过,真不好受。那时候自己天天琢磨着翻墙回家,可是一想到只要考过体育分数线就能上首体大找顾文宁了,又无数次地咬牙坚持下去。

    妈的,越想越气,陈双在头套里咬牙切齿。人家屈南每天封闭训练,顾文宁你个渣男。

    店里有一些客人,看的多,真正买的人少,大部分都是来拍照的。陈双紧张得同手同脚走进来,到了展柜台前才发现犯了多大的错误,自己也不会挑礼物。

    你们的店是不是新开的啊?以前没见过。屈南跟着熊屁股,他停下,他也就停了。

    陈双点了点头,随意地指了指前面,意思是你自己过去看吧。玻璃柜里全都是泰迪熊,有女版也有男版,有的穿小毛衣和苏格兰格裙,有的穿衬衫和工装裤。

    这些?屈南顺着熊爪的指引看过去,又转回来,我要送给很重要的人,想买隆重些的。咱们店里有没有礼盒?或者更漂亮的?价格方面没有问题,我有比赛奖金。

    比赛奖金?这么牛逼的吗?陈双疑惑地看他一眼,猜他一定是送女生,没准儿就是女朋友。可是陈双还是摇摇头,他对店里的商品不熟,自己只负责在门口蹦蹦跳跳,没有导购经验。

    这时候,一对儿情侣拉着手走过,陈双太习惯性地转了头,眼神跟着他们十指交握的手走了,只是他头上是头罩,随随便便一个小动作都会被道具放大。

    圆乎乎的熊脑袋转向了右下角,像是在直勾勾地盯着小情侣看。陈双只看了半秒钟,就转回来了,陶文昌劝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不想揣兜兜,就想拉手手。

    忽然,一个人拽住了自己的熊爪,隔着棉花、布,拉住了他的右手。

    麻烦您,帮我看看那边的可以么?屈南拉着泰迪熊的右爪往店面深处走,再往前全部都是精装商品,真抱歉,我朋友太少了,好不容易有一个特别想送礼物的人我很重视这份礼物。

    陈双看着自己的手,哦不是,自己的爪,一脸懵逼地被拽着走。好在屈南不知道自己是谁,否则胳膊拧断了好不好?陈双脑袋里一团乱麻,屈南这人好他妈奇怪,他是不是对泰迪熊有什么想法?

    那个,您看行么?屈南停在最里面的柜台前,右手指着最上层。

    陈双抬起头,脑袋微微后仰才看清楚。最上层的礼品盒都是情侣款,里面的熊都是成双成对的,更豪华更精致,同时也更贵。看来还真的是要送给女朋友啊。

    我好久不买礼物,所以有些眼花缭乱了。屈南的右手放下来,左手还没放开熊爪,要不这样吧,您觉得哪个最好看,帮我挑一个好不好?或者如果有人送您,您想要哪一个?

    陈双赶紧摇了摇头,摇动的幅度非常大。他有收礼物PTSD,以前上小学的时候班里同学搞恶作剧,在自己生日那天给桌斗里放了一个小礼盒。

    自己兴冲冲地打开,结果里面放着一面镜子。

    然后自己就把那个男生给打哭了。打哭了好多次。

    那我自己挑吧,不好意思,占用您时间了。屈南笑了笑,没有继续逼问,霸占的不止是泰迪熊的时间,还有熊爪。他一直没有放开,一人一熊站在展柜前面,一个人在认真看礼品盒,一头熊在计划着什么时候逃跑。

    陈双是想甩开他,可是看着屈南认真挑选礼物的侧脸,他脑袋里的乱麻又自动解开了。现在很少有人用心送礼品了,陈双却很向往这种形式主义,哪怕他喜欢的慢节奏和浪漫在别人听来十分可笑。

    就像自己藏在秘密基地里的漫画书和磁带,可以慢慢听,慢慢看。

    选不出来啊唉。感受到熊爪的僵硬,屈南这时候放开了手,我明天再来吧,今天占用您的时间了。对了,这附近有宠物用品商店么?我在喂流浪狗,想给狗买些好吃的。

    陈双立刻收回手,摇了摇头。

    那我自己去找吧,今天谢谢您。屈南笑了笑,又在店里转了一圈,然后没有再纠缠,径直离开了步行街。

    呼,危机解除,陈双这才敢大喘气,刚才连呼吸声都要放轻,就好像屈南能从自己的一呼一吸间认出自己似的。不过陈双走出店铺,看向屈南离开的方向,这一刻,对这个学校知名的运动明星有了不一样的了解。

    他是一个肯花时间认真挑礼物又有爱心喂流浪狗的运动员,真没想到,都是跳高队的明星,可是人和人的差异这么大。陈双把自己的头罩抬了抬,让凉风钻进道具服的缝隙给自己降温,冲刷他淋遍汗水的肌肉。

    步行街很热闹,东校门的食街同样热闹。屈南骑着摩托车回来,停在小超市门口将双腿一支,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又来拿狗罐头啊?超市老板按时按点地出来,今天还喂?

    喂啊。屈南顺手磕出一支烟来,还是老规矩,先记账吧,等我带人过来吃饭再给您结钱。

    作者有话要说:

    超市老板:屈南你到底行不行啊?赶紧结账!

    第12章 你爱好更奇怪

    老板叫刘东,一听就乐了。都好几个月了,还不给结账?

    屈南低着头抽烟,吐一口白色的烟柱,熟练地掸了一下。等我把他们都带回家。

    别要那条狗了,太难看,又咬人。你小心它哪天咬你一口,还得打狂犬疫苗去。刘东在记账本上写字,和屈南认识三年,赊账也不算什么,他开玩笑地说,你小子能不能换一家超市,别欺负我们小本买卖?

    在你这里买习惯了,我从来不去别的店,怕有假货。屈南笑着说,身上的柠檬香暂时被淡淡的烟草压制住。

    什么不去别的店啊?陶文昌刚好迈进来,南哥你也在?这么巧我徒弟呢?

    放跑了。屈南很平静地说,把烟掐灭掉。

    我就知道。陶文昌拿了两瓶运动饮料,偶然看到超市老板的记账本,东哥这是给谁赊账呢?

    他,他非说在我这里买习惯了,不去别的店。说以后带人来食街吃饭再结账。刘东看向陶文昌,要不你替他结了?

    我不,我的钱还得攒着娶媳妇呢。陶文昌赶紧摇摇头,见屈南走了,他也跟着一起走,既然顺路就一起走呗,你干什么去?

    喂狗。屈南说,一只手指勾着塑料袋,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看你喂狗。陶文昌回答,心里有自己的主意,那条狗要真是西校门体育用品店被偷的,他得想办法把狗送回去。

    屈南也没反对,带着陶文昌走向烧烤店隔壁的后巷。距离垃圾箱还剩下十几米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停下来了。

    有一条大型犬正在翻垃圾桶。它身上的毛是土黄色的,左耳少了一大半,左眼是海盗眼。肋骨上有几条浅印子,像是皮肤受伤后长不出毛来。听到有人靠近,它立刻从垃圾桶里探出头来,嘴上还挂着一片烤肉店扔掉的泡菜。

    我艹真的是它?陶文昌小声地说,见过这条狗,拴在体育用品店的前院里,是秋田犬的串儿。他再看垃圾桶旁边,几个干净的食盒就放在那里,倒满了狗罐头。还有全新打开的罐头,全部一口没动。

    咱们是不是得抓住它啊?他又小声地问屈南。

    屈南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扭过头看着陶文昌的眼睛。蹲下。

    什么?陶文昌没听明白。

    屈南也没有再给他解释,反而自己先蹲下了。那条狗是大型犬,从陶文昌这个角度看还是挺瘆人的,反正他自己走在街上看到这么大的流浪狗,一定不敢招惹。

    它有主人,咱俩把体育用品店的老板叫来就行可他还是蹲下来了,因为那条狗看上去比人还害怕。它警觉地盯着这一边,嘴里快速地嚼着垃圾桶里的东西,正在吃烧烤店扔出来的生肉边角料。

    屈南带着陶文昌蹲行,这姿势对他们的腿长来说比较费劲。每次那条狗一有要跑的趋势,屈南就停住,陶文昌也只好停住。

    还剩下10米的时候,屈南回身摁了一把陶文昌的肩。你别动了。

    陶文昌点点头,他早就不想动了,这狗看着挺凶。离近了之后,他更加确认这就是西校门那条。屈南正单独靠近那条狗,大家都是短袖,看着屈南露出来的小臂,陶文昌不禁捏一把汗。

    这狗要是抽风,一口咬下去肯定要缝针。可是屈南却越靠越近,每一步只挪十几厘米,速度缓慢却坚定,在狗的注视之下停下了。

    还剩两三米。陶文昌的手紧紧压在膝盖上,觉得屈南可能是疯了。逗狗也得有个限度吧。

    然后,他看到屈南伸手朝狗晃了几下,将手背送过去,似乎在让那条狗熟悉自己的气味。

    没事,是我。屈南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翻塑料袋的声音一出现,狗仅剩的那只完好右耳就贴向脑后。他的动作始终很慢,仿佛被剪辑过,一帧一帧地跳动,每次动一下都要观察狗的反应,再决定下一步。

    一个狗罐头被他打开了,放在地上。屈南没有再靠近,而是稍稍一推,将罐头推过去。

    陶文昌不解地看着,以为屈南还会有下一步动作,谁知他倒退着蹲行回来,脸始终朝向狗的那边,倒退着行动。

    到了陶文昌身边,屈南说:别站起来,蹲着出去。

    陶文昌只好跟着他一起行动,两个人土地公似的退出后巷,等退出那条狗的视线范围,陶文昌才问:你不怕它咬你啊?你和它熟吗?

    它认识我。屈南站起来,身上止汗剂的气味没法忽视,这是它第一次见到我来,没有跑。

    那你还靠那么近?陶文昌有安全意识,你知道犬科动物的咬合力多大吗?它一口咬你小腿,你这辈子职业运动生涯报废。

    所以我没让你过去。屈南掸了掸身上的灰,它虽然和我还不熟,可是它习惯我的气味了。它认识我。

    切。陶文昌不信,习惯你的气味?除非你每次来都把止汗剂往喂食的地方喷。

    这时,屈南从裤兜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塑料瓶,先往身上喷了一下,再开始大面积喷洒,全喷洒在后巷的入口处。

    陶文昌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仿佛自己置身于柠檬树下,变成了一颗柠檬果。南哥,你干什么呢?

    流浪动物的脱敏训练。屈南收好塑料瓶,一滴都不给陶文昌喷,接近警戒心很强的动物,必须要循序渐进,不能着急,更不能吓着它,否则很有可能吓得它再也不回来,尿失禁,或者信任完全报废。它刚刚熟悉我的气味,我要让它习惯我的靠近,让它明白我每一次靠近都有罐头。等到它完全信任我了,我会给它戴项圈,带它回家。

    陶文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是仍旧不认为这条狗可以养。找机会去问问原主人吧,看看到底怎么丢的。总不可能是屈南偷出来的,他看起来不像没有道德的人。

    天上响起一声闷雷,提醒东食街的学生们快要下雨了。屈南骑着摩托回校区,存车,准备去宿舍换衣服,晚上室内馆还有训练。

    两周之后就有一次小型赛事,主要面向田径队,一队和二队的人都得上,体院很重视,每个运动员更重视。

    因为他们的生命都是在高倍率之下进行的,运动生涯要赶在凋谢之前赶快绽放,尽可能多得参加比赛,恐怕就是他们增加职业生涯宽度的唯一方法。

    咦,屈南?上楼拐弯时,屈南撞上了一个人。

    他扭头一看,唐誉,学生会新任副会长,和自己同届,不是体院的人但是专业方向是运动新闻,也是学校里叱咤风云的人物。

    这么巧,你来找白洋?屈南看向唐誉的耳朵,这是真正的小聋人,耳朵上挂着助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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