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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阴曹地府,是人间倒影,是三界之渊,这儿依旧能看到人间百态,只是除却了生老病死之苦,又添了不得轮回的怨。

    “虽说久仰大名,酆都鬼城,果真名不虚传啊”霓旌不由感慨。

    步清风道:“听闻阴曹地府本没有这么大,只是占了一座山头,但岁岁年年长此以往,因罪过太深或是执念难消,暂且不能轮回转世的魂魄囤积地府,无处可去,十殿阎王和各路鬼差忙得焦头烂额,却是束手无策。

    据说那时地府的鬼魂都挤到忘川河里去了,人间还是不断有鬼魂从黄泉而来,涉过忘川,等在鬼门关外。为解决此事,地府主君命判官崔珏,与十殿阎王,五方鬼帝一同出力建造了这座酆都城,收容鬼魂暂居。”

    “暂居?”余念归不解的望着他。

    “嗯,暂居。”他点了点头,“酆都并非久留之处,长居于此的只有鬼差,如孟婆,日夜游神,牛头马面之流,五方鬼帝分别居于酆都四面的桃止山,嶓冢山,酆山,罗浮山和抱犊山,十殿阎王则都在桃止山附近,酆都城中的鬼魂,一旦赎清生前之罪,或是了却未成之愿,便会前往奈何桥,饮下孟婆汤,投胎转世。故而这里,并无长居之魂。”

    “能建出这样一座都城,着实令人敬佩啊”四周的千万鬼火,熙熙攘攘的长街短巷,还有仿佛依山而起的座座屋舍,简直令人难以相信这儿是地府,“不过那地府主君是哪位啊,也住在酆都城吗?”

    闻言,步清风无奈地摇了摇头:“端华长老讲课时又走神了吧。这阴司本是由仁圣大帝掌管,然仁圣大帝不幸早早陨落,自那之后,能支撑起这座地府的主君,便只有一位,北阴酆都大帝,幽荼帝君。”

    云渺渺顺势接过了话:“听闻这位帝君在位数万载,司掌地府诸事,从未出过岔子,性子更是捉摸不透。倘若被他发觉活人闯入地府,咱们怕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闻言,余念归抖一激灵。

    “这么个大人物,应当不会那么倒霉就被咱们碰上吧”

    桑桑默默垂了垂眸,欲言欲止。

    “小心谨慎些,应是不会。”步清风道,“帝君日理万机,可不会如鬼魂,在酆都城中四处游荡,多半在罗酆六天宫中,待找到那鬼差和三危镇镇民的魂魄,我们即可离开。”

    云渺渺看向还在暗中探查的灵心玦:“怎么样,还能找得到吗?”

    余念归屏息凝神:“还能探到一点在西边!”

    闻言,他们立即朝着西边赶去。

    天空中渐渐飘下了细雪,却并无一片雪花落在地上,伸手去接,也仅仅是虚无缥缈。

    “地府还会下雪吗?”云渺渺不由诧异。

    “这不是雪。”重黎收拢了掌心,看了她一眼,“这是从十八层地狱里飘出的魂魄,不堪折磨,自愿散灵。”

    十八层地狱,一层比一层可怖,寻常鬼魂落入第十层就已经受不住了,每日自愿魂飞魄散,求个痛快的鬼魂不计其数。

    起初阴司是不允许鬼魂自戕的,生生世世留在地狱的烈焰中饱受折磨才是那些不得宽恕之人最后的归宿。

    但自那位酆都大帝上位后,便立了一条规矩,忍不下苦楚的鬼魂,灭去三魂,散尽七魄,化为酆都的尘埃,不必再苦苦煎熬。

    这规矩听来仁慈,却是实实在在地将魂魄从天地间抹去了。

    有时候生与死,存与消,谁都不晓得到底那一边更为残酷。

    那雪渐渐化开了,冰冷的雨铺天盖地地泼下,虽沾不湿衣衫,却激起迷蒙的雾,前路模糊起来,四周高耸的屋舍,仿佛变成了一片石林,寂静而神秘。

    云渺渺看了眼仍在她身旁的重黎,总觉得他今日的脚程较之平日慢了不少。

    “您是在等我吗?”她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毕竟她腿短,已经是件没什么可争辩的事实了。

    重黎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呵了一声:“你想得美。”

    话虽如此,他这回倒真不是出于想等等她的心思,只是不知怎么的,自从进了这酆都城,便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他,气息不稳也就罢了,步子也愈发沉重,几级台阶罢了,竟能让他觉得气喘。

    他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小丫头,酆都阴气甚重,她倒是能扛得住,赶路赶得急,跑得脸颊红扑扑的,比起平日里那般模样顺眼多了。

    等等她,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他生气的事儿。

    他们跟着灵心玦的指印,在迷雾中穿行,四周的鬼魂越来越少,屋舍却是越来越高,翻过一座悬于半空的独木桥后,一束灯火忽然透了过来。

    余念归猛然顿住,错愕地望着手中的法器:“糟糕师叔,渺渺,那气息断了。”

    闻言,众人吃了一惊。

    “怎么会这样?”霓旌上前看了看她手中的玉玦,只怕是弄错了什么。

    余念归也颇为慌张:“那气息突然就不见了,明明方才还探的到啊!咱们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

    “先莫慌。”云渺渺环顾四周,雾气浓重,几乎看不清前路了,唯有那一束光,微弱却坚定不移地停驻着,仿佛在呼唤他们跟来,“这儿只有一条路,若那气息是在这断的,或许线索就在前头。”

    若是已经被司幽发觉,那么这光,多半是他点起的。

    酆都错综复杂,他们已经闯入,该不该一意孤行一回呢?

    桑桑看了她一眼,道:“主上,被司幽发现总比被其他鬼差撞见要好,至少他是这地府中,唯一一个帮着您的人。”

    闻言,她陷入了沉思。

    的确,她虽然已经死了两回,兜兜转转,鬼魂见过不少,地府的路也认清了,但说起鬼差,却只见过一个。

    无论是育遗谷中他找到她后带她去招摇山借尸还魂,还是在她被压死后坐在忘川河畔,等到他来找她,从始至终,她都不曾见到什么黑白无常,牛头马面。

    司幽,是她在酆都认识的第一个,也是仅有的一位鬼差了。

    她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手段,帮她瞒过了阎王的审判,但他既然救了她那么多次,总比这儿的其他鬼魂来的可靠些。

    她转而看向步清风:“师兄,可要过去看看?”

    步清风看了看四周,权衡之下,还是决意一探究竟。

    三危镇的真相究竟如何,似乎都系在这位唤作“司幽”的鬼差身上了,此时收手,必将一无所获。

    众人毅然朝着那道光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终穿过了这片雾气,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座屋舍。

    不算大,却仍有亭台楼阁,满园芳菲。

    很难相信,阴曹地府,竟也有这等繁花似锦的一幕。

    青砖黛瓦,有如人间别院,走上青石台阶,迈过门槛,院中灯火如昼,小径两侧,种满了白梅,暖黄的光辉映照其上,仿佛要将那如雪的花瓣照出无尽的辉光来。

    青丝蒙华,绯衣欲燃,树下的人正缓缓放下一盏温茶。

    第一百三十二章 :真的什么都不能说吗

    灯火葳蕤间,白梅如生光,树下的人似乎已经在那等了许久,竟连衣裳都换了一套。

    比起那件墨底染山花的袍子,这身茜红的长袍反倒更合适些,在见他穿红色之前,云渺渺想象不出哪会有男子如此适合这样绮丽的颜色,可他偏偏穿出了不可逼视的堂皇,仿佛那色泽就是为他而生,旁人都配不上似的。

    他散开了长发,辉光映照在发梢,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琥珀色,他转过身来,望向他们,盛着暖辉的眼中仿佛有一抹笑意,便是这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这满园繁花都变作了陪衬。

    余念归扯了扯云渺渺的衣袖,磕磕巴巴地问:“地,地府鬼差,都长得这么锅国殃民的么?”

    她干咳一声:“应当就他一个。”

    桑桑眼一眯,不以为意:“就他一个这么骚包。”

    “背后说人坏话容易遭雷劈的,小东西。”他显然是听见了,事实上桑桑那嗓音八成也没打算悄悄说,眼见他走了过来,含笑的眉宇间竟还有一抹金红的印记。

    步清风下意识地先拉着二人往后退了半步,同他保持距离。

    “余师侄,那些魂魄可在这?”他低声问。

    余念归暗暗催动灵心玦,却发现法宝竟全然没了反应,面色一僵。

    “师叔,灵心玦无法探知,进了这座院子后,便失灵了。”

    “什么”饶是云渺渺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望向眼前的男子,若是没有猜错,这儿十有八九已经设下结界了,能坦坦荡荡地放他们进来,却不一定会痛痛快快地将他们放出去。

    司幽莞尔:“好歹也算故友重逢,你这丫头却用这等眼神瞧着我,枉我这些年时时记挂着你,着实没有良心。”

    半玩笑半认真的口吻,教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在三危镇看见了你。”她单刀直入。

    他一扬眉:“哟,你也在那啊。”

    说着,竟然笑了起来,仿佛此刻在说的,不过是家长里短,没有半点可心虚之处。

    他复又看向她身旁的四人,目光落在重黎身上时,略略顿了一顿,旋即一笑置之。

    “你这架势倒是挺大,像是来寻仇的。”

    “我同你有什么仇,只是恰好看到你带走了那些凡人的魂魄,想问个明白罢了。”看着他的眼神,云渺渺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客客气气地同他介绍,“这是我师兄步清风,这是我论辈分应算是师侄的同门余念归,至于这二位”

    见她转向重黎和霓旌,他抬了抬手,折扇一展,笑盈盈地看着那二人:“这倒不必,我与这位公子也算熟人了,对吧?”

    “诶?”她怔了怔,错愕地看着重黎。

    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绯衣男子。

    “是了,旧识。”

    八年前,大摇大摆闯入魔界,在崇吾宫前让他吃了一瘪的人,居然只是个地府鬼差?

    一个横眉冷对,一个笑容熠熠,怎么看都不是能开口询问因由的时候,云渺渺还是识相地将话咽了回去。

    僵持了片刻,司幽收回了视线,丝毫不觉得突兀地开始逗弄起了桑桑,大有便是被啄烂了手也死不悔改的架势。

    “我还怪哉是谁胆子这么大,追着我一路进了酆都,你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当真不晓得这儿是什么地方?”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而后手背上先挨了桑桑一爪子,他缩了缩手,倒是没有生气,转而揉了揉它的脑袋,只是这娴熟的手法,仿佛要将一只乌鸦精薅秃噜了才罢休。

    桑桑忍无可忍,狠狠啄了他一口!

    “臭流氓!不要脸!”

    他依旧笑着,显得这气急败坏的叫嚣倒有几分无理取闹的意味。

    “酆都鬼城,自然晓得。”她道。

    他哑然失笑:“这几年胆子倒是见长嘛。若发现你们的不是我,你们这会儿应当都被抓起来了,酆都,可不是活人能来的地方。”

    他看了看他们周身的灵气,还好,不算蠢,还晓得掩藏气息,混入鬼魂中不惹人注意。

    “所以你们追过来,就是想问问我带走的那几个鬼魂?”

    她点了点头:“我们这几日都在三危镇,那儿有妖邪作乱,凭镇中百姓神魂与血肉搭筑幻境,你带走的魂魄,是其中还未耗竭神魂的,尚有不少疑点未能解开,你为何会出现在那?”

    “鬼差勾魂,很奇怪吗?”他道。

    “不要避重就轻,那些人分明阳寿未尽,你勾魂时,难道就不曾发现异常吗?司幽,我不是在怀疑你,你救过我的命,我信你,但此事人命关天,个中蹊跷太多,前来勾魂的不是黑白无常,而是你,这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她原本也不愿多想,但他出现的太过突兀,就好像早就知道黑白无常不会来,毫不犹豫地勾走了那些魂魄。

    细想来,当年在育遗谷,她也未曾见到那两位勾魂使。

    地府规矩森严,越俎代庖之事是不合规矩的,便是再忙不过来的时候,也断然不会随意寻个鬼差前来草草了事。

    他出现在那,必定有着不得不为之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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