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妩攥紧了档案袋,她的手在颤抖,眼睛一直盯着那草黄色的纸袋,睁得圆圆的,唯恐眼皮子一眯,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鼻子很酸。

    她左右两边的座位是空的。

    而对面的三个座位却挤着五个女人,她们都是同来应聘的,此刻,十道目光齐刷刷的像迷信用的符一样往她罪恶的额头上直冲过来。

    就算不抬头,清妩也知道这五个女人目含鄙夷,她们甚至在用不大不小刚好足以令她听得分明的声音咬耳朵,唾弃她的一切。

    其实这种待遇从清晨下楼在楼道里遇见邻居开始,便一直沿袭下来了。

    她如今当真比大红大紫的明星还要家喻户晓,走在街上,四面来去的行人都盯着她看,跟看怪物似的,目光是冷的,看着她的时候就像看着垃圾桶里馊掉的又冷又臭的食物。

    没有买到早餐。

    因为没人卖给她,寻常坐过牢的人出狱也不会有这样全城公敌的待遇,唯独除了她。

    上午面试过三家公司,一家金融公司,一家广告代理,还有一家投资顾问。

    只有金融公司让她进了门。

    其他两家,步子断送在前台。简历一递,前台秘书便复杂的瞥她一眼,目光很速度,仿佛多停留在她身上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一种污秽。

    然后是打电话,语气夹杂着强烈的个人色彩,一边是不是瞄着清妩一边询问公司高层的意见。

    清妩左右张望,大堂里几乎所有路过的人都停下了脚步,盯着她看。

    这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衣服哪里穿的不对劲,又或许是脸上的妆花了,然则却都不是,只是因为她是段清妩,三年前的案件,三年后她出现在世人眼中,依旧是恶心到了底的。

    秘书挂断电话,冲着她冷漠摇头,“对不起,我们公司不录用有案底的人。”

    其实心脏是受到了重创的,脸上的皮被人生生撕裂那般,传来尖锐的痛楚,秘书说话的声音很大,字正腔圆,那就意味着,大堂每一个盯着她看得人都听得见。

    清妩强自镇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孱弱的身形几乎站不稳,但她还是椅着身体点点头,接过简历,迅速推开旋转门,离开。

    午饭也没吃。

    她后悔没买副太阳镜。她甚至都不敢走进饭店,以免出现三年前从法庭宣判被警察带出来时的那种盛世场面,她害怕激愤的民众吃着吃着就把还没吃完的东西泼向她。

    毕竟,她现在可是万人唾弃的毒妇。

    这是她面试的第六家公司,她根本没注意看是什么公司,只是看到报纸的招聘广告上写着行政助理,便直接来了。

    如今,行政助理都成了她奢望的工作。

    自嘲一笑。

    面试室出来十分钟前进去的三个女人,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出来喊号,清妩听见自己胸前挂着的号码牌被喊到,便站起来,跟着那戴眼镜的男人绕过走廊,走进面试间。

    恰逢此时,电梯门开了。

    肥头大耳的男人扔掉嘴里嚼着的牙签,走出来,目光不经意的一瞥,便扫到盆栽前站着的女人,宁静发白的侧面,细细的眉毛,尖尖的下颌,脸上是类似鸡蛋白一样清澈的肤色,大概是化了淡妆,微微透着可爱的粉,她安静地伫立着,胸前挂着号码牌,简单的白衬衫一步裙,衣摆卡在裙子里,露出玲珑紧致的腰身,那可真是盈盈一握,黑色一步裙衬得她的臀部翘翘的,尤为娇小可爱。

    清妩无聊的转了个头。

    呆呆的站在电梯门边的肥硕的男人立刻两眼放光,油腻腻的肥手指着脑袋,眼珠子转了转,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常立新饶有兴致的笑了笑,冲身边的男人偏了偏脑袋,指着盆栽前清瘦细致的女人,低低笑出来,“怎么,她是来你们公司应聘的?”

    身旁的男人见常立新两眼放光,立刻注意起盆栽前的女人,他的这家公司才上市半年,好不容易请来新材料开发界的翘楚,常立新,素问这个男人有些粗鄙的癖好,对美女情有独钟,眼见他对前方那位好像有那么点意思,这不是天赐良机嘛!

    “可不是!常总,莫非对她有那么点兴趣?”于是连连赔笑,一边招手找来助理,使了个眼色让他留意这个应聘的女人。

    常立新意味深长的盯着清妩婉约幽韵的侧面,目光一时痴迷不休,有些怔忪地想起三年前和嘉宇国际那场签约合作晚宴,这个女人当时可是把他给迷晕了。

    “故人。”常立新故弄玄虚,似笑非笑,“张总,不如卖我一个面子,把她留下,好让我单独和她叙叙旧。”

    “呵呵,常总都发话了,我岂能不遵命?肯定给咱们常总留下,好让常总和这位故人叙叙旧,好好叙旧。”那名叫张总的一看就是精明人物,立刻心领神会。

    常立新去休息室之前,想起什么,哼着歌回头,“对了,今早的晨报,记得给我送过来一份。”

    “好的,没问题!”张总立刻遣人去取报纸。

    再说面试间那头。

    清妩端端正正坐在最左边,面试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三份简历匆匆一扫,抬头,问了清妩旁边坐着的两个女人一些问题,短短几分钟的面试,他甚至连目光都没施舍给清妩一个半个。

    “好了,等待通知吧。”中年男人把简历给两位助手,助手分别送还给面试者。

    清妩愣愣的,心灰意冷起身,终究不甘心,张了张嘴,干涩着一上午未开口的嗓子,“请问……没有问题要问我吗?”

    “啊?”中年男人有些错愕地看着她,目光是陌生而冷漠的。

    “我以前参加过新材料加工的一些研究,对于新材料和新能源的利用开发有专业的知识储备,我想我很适合贵公司的这份工作……”

    中年男人从上至下打量着清妩,看得清妩很不自在,忽然,他大笑起来,严肃眼里却并无笑意,只有浓浓的嘲讽,“鼎鼎大名的段小姐,我想你既然自诩工作经验丰富,那么面试经验也应该很丰富吧?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像我们这种上市的具备一定规模的公司,对前来应聘的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有案底免谈!不管你具备多么专业的知识,多么丰富的工作经验,我们带你出去面对客户时,该怎么介绍?难道说这位是我们研究部的职员,她就是三年前栾城鼎鼎大名的绑架未遂事件的主犯,为了钱财不惜想要杀死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

    男人双手一摊,旁边的两个助手包括来应聘的两个女人都捂着嘴笑起来。

    尖锐的刺耳的笑声就像刨土豆皮的刨子,一层一层刨掉清妩脸上的自尊,直至痛得死去活来,直至血肉模糊。

    他们笑得很欢畅。

    可清妩却握紧拳头僵硬成一座化石一般站在那里,就连哭,也无法顺利的哭出来。

    “段小姐,给你一点建议,以你的知名度,我看你不适合出来找工作,或许呆在家里每天让狗仔队拍拍照,你能赚不少钱呢!”

    “哈哈……”

    那一张张讽刺的笑着的脸孔像万道冰锥,冲着她的胸口钉下来,像是对她执行某种死刑。

    清妩哆嗦着,上下牙齿打颤,她慌乱地收拾公文包,攥起她的那份简历,大步跑出了面试间,一边踉跄一边流泪,眼前的走廊晦暗而看不到尽头,加上迷蒙的视线,她在里头盲目的穿梭着,越来越绝望,她觉得自己出不去了。

    很难过。

    如果说三年前她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只是为了保护凌衍森的骄傲,无怨无悔。

    那么现在,屡屡受挫,受尽嘲笑和冷落,她的心也是肉做的,即便不曾后悔,却还是埋怨起凌衍森来。如果他肯放手多多,她也就不会这么遭罪。但说到底,要想给多多一个良好的无忧的生活环境,这些坎坷是她必须跨过去的。

    跑出长廊,在盆栽前等电梯。众人瞩目中,电梯门总算开了,一脚刚要踩进去,汗湿的微微抖动着的肩却被人拍了一下。

    清妩如同受惊的鸟,睁大眼睛戒备着回头,却见是个陌生男人。

    那男子扫她一眼,并没有细看,便很有礼貌伸出手,“你好,常总有请。”

    “什么?”清妩愣住。

    “常总是你应聘的这家公司老总的好友,他看了你的简历,对你非常感兴趣。”陌生男人一字一句说道。

    清妩眼睛一亮,她没有意识到陌生男人眼底闪过的精光,按照她的思维,看过简历感兴趣,那便是对她的专业性认可了。这么说,总算有个识货的不在乎世俗目光的伯乐看中了她!

    她立刻捋了捋凌乱的汗湿的头发,整了整衣襟,站的笔直,礼貌地伸手与男子交握,“你好。”

    “有时间的话,请跟我往这边走。”

    “有的有的!”

    清妩殷切地回答着,男子已经转身,清妩把包里的简历拿出来,跟着他就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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