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瑾澜到了跟前,行了一礼,“见过县主。”

    康平县主眼圈通红,却还是强颜欢笑的给了她见面礼,一只色泽光滑润腻的白玉手镯。

    几人一番寒暄,终于上了马车。

    两家车队都往码头而去。

    都是回京都的,走水路最快,自然是在一个方向。

    今个儿万瑾澜规规矩矩的穿着女装,坐着马车,不过嘴和耳朵可没闲着,从她娘这里听到了康平县主的状况。

    说起来这位康平县主,也是可怜。

    嫁入吴家二十载,为吴家生儿育女,操持内外,可谓是尽心尽力。

    然而几月前,县主发现,她夫君竟然在外头养了一位外室,连那外室的孩子都比她的长子大一岁。

    当初县主未嫁过去时,那吴家家中不过有些许薄产,那吴守仁考中三甲的同进士。

    进士之间的区分可大了,一甲必入翰林院。

    翰林院是何等地方,翰林院学士,被称“法定的内相”,看看那些入内阁的,哪个没在翰林院熬过。

    而二甲三甲,若无意外,大多会被下方地方,从小官做起。

    这下放的地方就很有讲究了。

    吴守仁若不是娶了康平县主,以他当时的状况,没有人脉给他疏通,他也只会下放到一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小地方。

    娶了康平县主就不一样了,有康平县主的母家给他疏通,他被下放到了离京不远的司州雒邑的属县。

    二十载过去了,昔日的穷书生如今已经成了雒邑的大官,往来之人皆是权贵,自己也成功的挤上了权贵阶层。

    吴守仁能爬那么高,没有康平县主母家的帮助是不可能的。

    结果呢,康平县主得到了什么?

    她发现了那外室是吴守仁从前娶的妻室,并不是什么外室。

    这事搁谁身上不会愤怒?

    康平县主出身宗室,身上自有傲气,怎么允许吴守仁欺瞒她糊弄她二十载。

    然而,此时的吴守仁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康平县主娘家的帮扶了,还扬言,若是她敢闹,吴烨的前程也会被闹没。

    吴烨是康平县主和吴守仁的长子,随了他爹,在读书上颇有天赋,在三年前的乡试中还中了头名,当时年纪小,便未参加来年的春闱,明年春,是要下场的。

    康平县主为着自己的儿子,忍了,但她还是和离了。

    听完康平县主的事,万瑾澜的心情都没那么好了。

    和离了是好,不用再见那闹心的人了,可吴家本该属于县主母子的一切,岂不是便宜了别人。那吴守仁岂不是还能继续过潇洒日子?

    万瑾澜唉声叹气的,“娘,县主为什么不选择告发他?”

    沈卿叹气道:“告了后,然后呢?”

    “吴守仁若是在娶县主之前和离了,便不能定他有妻更娶的事,顶多只是欺瞒了一些状况,告发后名声有瑕,乌纱帽可不会掉。”

    “若是他真的是有妻更娶,对于官员来说,处罚比百姓更严格,乌纱帽一定保不住。但吴烨呢?”

    万瑾澜张口就道:“县主属于宗室,吴烨便是没有吴家这个倚靠,也能靠科举出人头地。”

    沈卿张嘴想反驳,可又觉得自家姑娘说的没什么毛病。

    就是太想当然了。

    想要走仕途,自然是助力越多越好,某些方面来说,父族和母族都很重要,父族比母族更为重要。

    康平县主母家虽是宗室,但如今的实权,还不如吴守仁呢。

    县主的选择,沈卿虽能理解,却也觉憋屈。

    第3章 水匪

    一个时辰后,到了码头。

    沿着渭水顺流而下,几日后便能到达京城。

    镇国公府的府兵们将马车上的物件全部搬运到了船上。

    母女二人这次回来,带的东西可不少。

    什么药材、山货、茶叶、当地特色美酒,甚至还有一些玉料原石。

    这些东西京城不见得全都没有,但沈卿身为镇国公夫人,此次归京,人情往来少不得要走动一番。

    不远的地方,康平县主和吴烨也正在看着家仆装船,观其物件数量,万瑾澜估摸着县主将自己的嫁妆应当都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好,不然还便宜那起子狼心狗肺的。

    今个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连风都没有,天空瓦蓝瓦蓝的。

    不过在码头上站了些许时候,万瑾澜额上出了一层薄汗,身上的衣裳被晒的热腾腾的。

    好在府兵们动作快,待坐进了放着冰块的船舫中,万瑾澜才舒了一口气。

    身上的料子再透气再轻薄,也有好几层呢,碰上这么热的天,着实让人遭受不住。

    万瑾澜年纪小身体康健,沈卿这个江南女子不过在外奔波了几日,今天就有了些微中暑迹象。

    一碗冰镇的绿豆汤下肚,母女二人才又舒坦不少。

    对于万瑾澜这种不晕船的人来讲,走水路真是比走陆路舒服多了,立在船上,还能吹吹江风。

    天高水阔,河风徐徐,配上新鲜的河虾鱼蟹,简直不要太美。

    万瑾澜舒坦的很,沈卿就没那么好过了。

    沈卿生了两儿一女,她骨骼小,身子也没那么强健,天气一冷,就容易腿疼,畏寒的很,在三伏天,又容易中暑气。

    一连两日,沈卿都是在船舱中躺着。

    侍奉在侧时看到沈卿病歪歪没有精气神的模样,万瑾澜也是愁。

    康平县主所在的那艘船和她们这艘船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万瑾澜在船上吹风时,还总会看见一身白色锦袍随风猎猎而飞的吴烨。

    春桃说他长的一表人才是没错的,但就是瘦了些,风吹袍角临风而起,她总担心一阵风会不会将他吹上天了。

    这身板,看着是真弱啊,她一只手都仿佛能将人拎起来。

    他那眉头啊,也总是蹙着,仿佛一直在思索什么让他为难又解不开的事。

    万瑾澜看了两眼便不感兴趣了。

    天天见人皱眉头,也怪影响心情的。

    看那红艳艳的火烧云,映在江中,青蓝色的江水都涂上了一层鎏金,壮阔又迷人。

    黑暗驱散最后一丝天光,万瑾澜正在给自己母亲揉捏着肩颈和腰部。

    沈卿晕船,在船上还吃不下多少膳食,便是躺了两日,也还是病歪歪的,浑身还躺的不舒坦。

    女儿贴心,沈卿心中自是极为熨帖。

    “好了,你也累了,回去就歇下吧。”

    看女儿额上的汗珠,沈卿拿着手帕擦了擦。

    万瑾澜也不嫌热的偎着她,“娘要快点好起来,女儿才能放心。”

    沈卿有些无奈,“快及笈的人了,及笈后就能嫁人了,还不稳重些。”

    万瑾澜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嫁人有什么好的?

    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经营一段陌生的关系。

    高门大院内,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便是如镇国公府,看起来风平浪静,内里也有不少龃龉。

    如康平县主这般,当初属于低嫁,还不是落得个被人蒙骗二十年的下场,便是想报复,还要顾及孩子。

    光是想想就憋屈。

    可姑娘家到了年纪都会嫁人,她也不能免俗。

    可将来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也还没想过,因为她总觉得嫁人离她还很远。

    回到自己的客舱内,正准备上榻,就听到了船外不远处传来的乱哄哄的声音。

    她穿上衣裳,出了客舱,到了甲板上。

    不远处,一艘船烧了起来,将江面都映红了。

    万瑾澜看着,惊呼道:“那艘船上住的是不是康平县主一行人?”

    “回姑娘,正是。”

    “快调转,回去救人。”

    也不知康平县主会不会水,若是为了避火落入水中,又能坚持多久?

    “姑娘,您先回船舱内躲躲,有水匪。”府兵的头头老张扬声说道。

    万瑾澜定睛一眼,后头万家包的那艘专门用来放货物的船下爬上来不少身手灵活的黑衣人。

    先前在驿站之时,护送母女二人从西南回京的差不多有近百护卫。

    这世道,也就是看着安稳,官道上都有可能出现山匪的。尤其是西南那一路,山民种族很多,不少行打家劫舍之事的。

    那日将所有货物都送上船时,护卫只留下了三十余人。

    万瑾澜还想着,离京都都那么近了,也就几日的水路了,渭水以南就是京都,最近的码头离京也就二十余里,天子脚下,还能闹水匪?

    沈卿听到动静后也出来了,见到后方景象,眉目紧锁。

    水匪人数远比她们想象的要多,但镇国公府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各个都是上过战场的兵。

    两方人马在后方的船上血拼,还有漏网之鱼上了这艘船,老张和剩下的护卫都相形见绌了,万瑾澜见情况危急,也顾不得沈卿平日的叮嘱了,一拳头快如闪电的砸向了袭来的黑衣人脸上。

    黑衣人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弱不禁风的小娘子的一拳,能有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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