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婢女真回府告状了,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颜宓道:“我祖母归了。”

    她也不怕沈婳笑话,低着头轻轻又道:“她老人家对我好是真的,对我有愧也是真的。”

    提督夫人便是要罚,也得顾及颜太夫人。

    颜宓捏着酒盏的手再收紧,她忽而抬眸,平静的眼眸看向沈婳:“我心悦谢世子。”

    沈婳:“……我知。”

    也就韦盈盈那个没心眼的,同颜宓这么多年姐妹相称,还不知情。

    颜宓涩然的笑了笑。

    她其实挺卑劣的,这些年,一直暗暗的想着,至少谢珣还会记得她。

    这次,他再一次凯旋。

    “这一场战打了多年,他得胜而归,再见他时是在宣府喜宴,那次你也在。他喊我却是颜娘子。”

    处处规矩,处处周到。

    也——处处陌生了。

    她失落有之,可再见他藏不住的欢喜亦有之。

    也同样后知后觉,这五百两,对她而言是救命稻草。对谢珣而言,其实真不算什么。

    尤其,春猎那夜,她再次见了谢珣,回去就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是多年前的模样。周围雾气蒙蒙。

    他说。

    ——颜家的,让你记你还真记啊?

    他深深的看着她,好似在记住女娘长大后的模样。甚至难得不吝啬的朝颜宓笑了笑。

    ——傻不傻?往前走,切莫再回头了。

    雾气跟着弥漫,再也寻不得他。

    那个梦真实的让她心悸。

    醒来后,她才后知后觉,当年,谢珣借的哪里是钱,分明是她的命。

    她喝的有点急,当下醉意浮上心头。身子柔弱无骨的朝桌面趴去。

    她笑容柔美,眼角的泪却往下滚落。

    她喃喃自语。

    沈婳凑近去听。

    “我将欠他的银子全还齐了,往后也算是两清了。”

    第321章 何必装的假慈悲?

    看着颜宓,沈婳的眸色变得复杂。

    阿兄回来了,可颜宓的谢珣早已不在了。窥探了这份秘密,女娘的唇色下意识发白。

    颜宓被很快酒劲儿上来,她额间觅着细细的汗,浑身都发热。

    沈婳刚让酒楼送醒酒茶过来,就见颜家的人很快闯入内,带头的来的婆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嘴角不带笑,显得很是刻板。

    她身后还跟了五名五大三粗的奴仆。

    “娘子,胡闹够了,也该归了。”

    她一抬手,身后的下人齐齐朝颜宓而去。

    影五倏然抽开背后的剑,剑身在光线下闪着刺眼的冷芒,直直抵着几人。

    “出去!”

    下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却仍旧以婆子为首是瞻。

    婆子见状,目光沉了沉。

    她看着半趴在桌上的颜宓道。

    “夫人得知此事大怒,这苦头是左右是娘子吃的,老奴劝您还是配合些好。免得伤了母女之间的情分,这又是何必?”

    婆子再看颜宓稍一抬面色桃红的脸,眸色晕着水气,仿若醉了一湖春水。眉心拧了又拧。

    “明日,便是去卫家探望的日子,娘子如今像什么话?”

    说着。她的语气又软了下来。

    “娘子回去,认个错,低个头,这件事兴许也就过去了。夫人这些时日忙的焦头烂额,您实在不该给她添堵啊。”

    她瞥向低着头摸着茶盏不语的沈婳。也记得来之前,提督夫人的特地嘱咐。

    ——南家虽不比先前,可祖辈也立过汗马功劳的。那女娘虽只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可将南家太夫人贬的一文不值,听说回府后就倒下了,真倒假倒暂且不提,可崔家登门致歉的人都没一个。此事传到了官家耳里,更不曾斥责崔侯半句。

    ——这一回我也算是看清了,阳陵侯府上下都护着她,即便我瞧不上她那狐媚样,老爷同崔侯都是重臣,也是同僚。到底也得顾及一二。你这一趟,且莫同她产生冲突。

    婆子念及此,上前皮笑肉不笑的福了福身子。

    “沈娘子安好。”

    “我们无非是来寻府上的女娘,您的人何至于此啊。”

    “若当真为了我们娘子好——”

    话音未落,沈婳蓦地起身,将酒盏狠狠掷了过去。

    “轮得到你教我做事?”

    她砸的也准,就落在婆子的鼻梁上。‘咚’的一声响,后者猝不及防更是避无可避,鼻血像是不要命似的涓涓往下冒。

    “周婆子!”

    “流……都流血了!”

    “一个表姑娘怎敢如此,我们再如何也是提督夫人的人!这不是打夫人的脸!”

    场面一度混乱。

    但有个抵着剑的影五,这些人有所忌惮。

    沈婳满意的看着这一幕:“前一句夫人,后一句为你好,好坏话都让你给说尽了,反反复复不过是让你们娘子低头认命,也是有趣儿,好好的女娘尽让你们颜家给糟蹋了!”

    “提督府的奴才,一窝蜂闯进来,说的好听是请你们娘子回去,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是来绑人的!”

    “既然做了吃人肉的屠夫,何必装的假慈悲?”

    “你!”

    婆子是提督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平素也被下面的奴才阿谀奉承惯了,便是颜宓在她面前,都要给三分薄面。

    她气的胸脯上下起伏。

    沈婳见她还不服,她正一窝火没地儿撒。却不料手被人拉住。

    颜宓温温柔柔的朝她摇了摇头。

    她说:“我还了银钱,身上已身无分文,只怕要在你这儿赖个账,这次让你请了。”

    她有些站不稳的起身。

    “我也有些累了,也该回了。下回我再请你。”

    沈婳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

    最后,她扯住颜宓的衣摆,唇上下动了动,成成一句:“下回是什么时候?”

    颜宓没说具体的期限,只是笑着问:“担心我出不来啊?”

    她好似很爱笑。笑的如春水绵绵,可只要细细去探,其实更多的是无奈和凄凉。

    等颜宓跟着一群人走后,屋里变得空空当当。

    “一群老货显然没有好安心!娘子怎么就让人将颜娘子给带走了?”影五把剑收回来。

    她面无表情的凑近沈婳,再一次努力又艰辛的为崔韫加好感。

    “娘子若实在担心,也可将颜娘子带回侯府的,您要做的事,爷定然支持。左右他应对想法子。”

    沈婳:……崔韫谢谢你啊。

    她视线尚且还落在大开的门房处。

    “颜宓是颜家女娘,只要她还姓颜,这就得是她不得不面对的。”

    “没法拦,也站不住理儿去拦。”

    她缓缓收回视线:“那婆子向我请安,无非是做场面功夫。”

    提督夫人从始至终,就没将她放在眼里,遑论现在?

    小七:“颜娘子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她都克制着没去下毒!

    沈婳没说话了。

    她只是突然想起来,颜宓在颜家是孤立无援。比当初丰州的她更甚。

    那时候,她还有倚翠的忠心。

    再后来,有阿兄,呵,还有崔韫,当然这个人不提也罢。

    她一直是被人护着的。

    颜宓呢?

    那偌大的颜家,对她最好的祖母,都在算计她。

    她这种女娘,不似沈婳的离经叛道,她自幼读圣贤书,还有一个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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