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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对手,公孙太平还是被他这样不正经的态度气到仰倒,若是他儿子,早就要抽鞭子了。

    拿戟在下指着他,如同教训小辈一般:“这里是战场,没人教你收起你那股子‍‍‎‌‎浪‍‌‎荡‍‍‌‎‎劲儿吗?无知小儿!还有你趁早换了你那一身白,真是不知所谓!即便你再武功高强能力出众,战场讲的是运兵帷幄,不是你一个人单枪匹马!你早晚要被射成筛子。”

    千军万马避白袍初始说的是陈庆之,身着白衣,战场所指之处无往不利。后来就延伸成战场上穿白的不好惹,毕竟一身白,确实相当风骚,与活靶子无异,敢这么风骚的要么是愚蠢无知的莽夫,要么就是万夫莫开的猛将,五五分的概率有胆子的大可赌一赌。

    聂照甩了甩又有些积灰的头发,混不在乎弹弹已经染血的银白盔甲:“自然没人教,您也不必替我操心,穿白就当提前给您戴孝了。”

    说罢勾了勾手,墙头的人就随着他消失在视野里了,随后城门大开,似乎在迎接他们进城。

    副将问公孙太平:“他们看似已经撤退,是否攻城?恐是空城计啊。”

    “小子狡诈,不可不防,”公孙太平摆手,“但他让出落山郡也是早晚的事,你先带一队机灵的人进城试探。”

    副将拱手领命。

    他们小心翼翼进城,却听到喜庆的鼓瑟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接近,所有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睛中瞧见了不解和警惕,下意识握紧了兵器背靠背围成一圈。

    不久,一些穿红着绿的百姓吹吹打打成群结队走过来了,对着他们敲锣击鼓,好不热闹,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是过节祭祀还是敌军破城,众人眼中迷茫更甚。

    一位老者颤颤巍巍走过来,问:“将军嘞?怎的不见恁们将军嘞?”

    这看起来定是普通百姓了,副将心情千回百转,难不成是聂照那小子横征暴敛惹得民怨,因此大军进城,才受到百姓夹道欢迎?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将剑收了,道:“老人家这是……”

    “俺是郡里最最最有名陈家家族的族老,那个,那个聂公说他要走了,恁们马上进城,他说恁们都是好人,让俺们热烈欢迎,热情欢迎,”说罢老者举起手,“乡亲们,敲起来打起来啊!”

    话音一落,欢快的乐声更加振奋了。

    副将如丧考妣,这还不如聂照临走前给他们布置些暗器,现在怎么看怎么心里不舒服,是,现在城是他们的,但这算怎么回事?

    但在场都是无辜百姓,一个个欢欣鼓舞的,他只能紧握剑柄,丧着一张脸回去给公孙太平复命。

    公孙太平:“啊?”

    副将:“啊。”

    “啊?”公孙太平一张浑圆粗犷的脸第一次展露出如稚童般懵懂不解的表情,他在战场淬炼多年的大脑此时停摆,喜庆的乐声从城内飘进他的耳朵里。

    他咬了咬牙,只能下令:“进城。”

    城内百姓可以说是夹道欢迎了,喜庆的跟过年似的,但公孙太平和副将一样,如丧考妣。

    你说这是欢迎吧,他实在感到了莫大的羞辱;你说这是羞辱吧,百姓确实在毫无一点羞辱意思的在欢迎。

    他奶奶的,聂照,竖子!真想把他活撕了!

    公孙既明在马车中微微挑了帘子,表情既凝重,还带了些许的无奈,这小子,还真有些意思。

    小瓦跟着聂照骑马转向积风谷,一路上他都皱着个脸,实在忍不住,终于勒马过去:“主君,就这么把城内百姓给他了?”

    聂照舌尖一卷,吐了嘴里地狗尾巴草,神秘勾勾食指道:“你怀里肉饼给我,我告诉你我的计划。”

    小瓦巴巴把自己没舍得吃的肉馅饼递过去。

    “我的计划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聂照说完,小瓦才惊觉自己被耍了,想要追回肉饼,聂照已经咬了一口,勒马窜出老远。

    小瓦磨牙,又被骗了肉饼!

    公孙既明至今参与的战事共一千零八场,无一场伤过无辜百姓,甚至会解军中粮草补给城中百姓,聂照临走挖了落山郡四分之三的粮草,剩下的刚够秋收前城里的百姓吃,以公孙既明的仁义道德,落山郡不止不能成为他的补给,甚至还会成为负累。

    加之城里鼓瑟相迎,难免会令他们产生疑心,疑心城里百姓如此听他的话,是否会里应外合,疑心生暗鬼,这城给的还不如不给。

    聂照叼着肉饼纵马走在前头,眼睛忽然发干,这肉饼的味道实在熟悉,他记得当年第一次从军中给姜月带肉饼就是这个,也是从小瓦手里骗的。

    远在抚西的姜月打了个喷嚏,李宝音的头又从窗外钻出来,笑眯眯道:“想我了?我打探清楚了,近一年因为政令缘故,早就没人敢往河中倾倒垃圾了,所以这些油纸至少应该是一年之前的。”

    “一年之前的……”姜月不自觉喃喃。

    作者有话说:

    小聂真的,其实还是蛮闷骚的。

    一般也是穿得越素越闷骚。

    第119章 第 119 章

    ◎积风谷◎

    护城河每年都会在结冰之前进行清洁打捞, 所以河里应该不会有太多垃圾才对。

    李宝音又要翻窗进来,姜月这次长教训了,四下看看周围, 聂照绝没可能回来,才把她拉进来。

    “怎么搞得跟偷情一样?”李宝音嘀咕了句。

    姜月拍她肩膀:“别说了,你再拿我的令牌去一趟,让他们再捞一遍。”

    李宝音点头, 又要从窗子翻出去, 姜月这次终于来得及一把拉住她:“走正门。”

    “啊?”

    “以后进出都走正门就是。”

    李宝音不解:“那我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出岂不是很麻烦?你们的戏还要怎么演?”

    “我们两个吵架, 又不妨碍下面的人听我的话,”姜月把令牌捏在手心里抛了抛, “房契地契卖身契都在我手里,我愿意给他个面子, 他才有面子, 不过外人不知道, 我既然和他有了矛盾,现在他退居积风谷形势不妙,难道不是我这个女主人清除他残余势力的好机会?什么都不做才会像个傻子。”

    李宝音这么一想, 也觉得很对,双手接过她的令牌,又从窗子翻进来, 谄媚敲了敲她的胳膊:“所以能告诉我下一步你们要做什么吗?给我一点参与感。”

    姜月把一碟桂花糕放进李宝音手中:“以你的角度, 现在聂照被打得节节败退, 我和他已经闹得不死不休,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李宝音恍然:“那当然得抓紧集合旧部了!”

    姜月打了个响指, 表示赞同。

    之前姜月是有一队亲兵的, 有千人数, 是在入住抚西后聂照分拨给她的,一直由她亲自训练,因为夫妻二人离心,姜月被幽禁,所以这些亲兵也受到了冷待,就连此次迎敌,聂照带走了抚西和逐城八成的兵力,唯独这一千人分毫不动,甚至派人严加看管,足可见不信任。

    姜月但凡有点儿心气儿,趁着聂照失势,这是最好的反扑时机。

    抚西为西北地域代称,既是一座城池,也是方位,抚西城位居六城中央,西是逐城和远城,东过积风谷是落山郡,南北分别是贡州、邯城。

    公孙既明已侵落山郡,姜月又占抚西,届时在所有人眼中,聂照就是腹背受敌。

    “什么时候出发?”李宝音眸子闪闪地问。

    “就在今晚!刚得到消息,他们已经到达积风谷了。”姜月举起手,李宝音会意,和她击了个掌,心情无比激动,嗐,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这么重要的活动呢。

    远在积风谷的聂照打了个喷嚏,小瓦急忙关切:“主君,是不是那块肉饼吃着伤风了?”

    聂照神色复杂:“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幸灾乐祸?”谁家吃块饼还能伤风了?

    小瓦挠头:“没有,哪能呢,嘿,嘿嘿,嘿嘿嘿……”

    聂照追着一巴掌呼在他头上:“嘴都要咧到耳朵后面了,吃你个饼可真够记仇的,回去让人给你做一盆,吃不完我拿漏斗给你塞胃里。”

    小瓦立马收起咧着的大牙,别吧,这样真的容易撑死诶。

    “去,闲着没事再带几个人巡逻。”聂照把火把扔给他,小瓦立马屁颠颠儿去了。

    暮色降临,黑暗逐渐笼罩这片土地,夜空中间或划过几只火把燃烧时的光芒。

    都督府的大门由内徐徐推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仆从皆是沉默着垂手而立。

    原以为主子和睦,他们做下人的日子好过,算是来对地方了,谁知道没由来就吵起来了,现在越吵越凶,都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他们能怎么办?当然是谁在家听谁的了。

    姜月胯下一匹红鬃骏马,身披轻甲,满面冷肃,让人瞧了根本不敢发一言。

    李宝音在她身后,抓着马缰的手都有些颤抖,克制许久才压抑住笑容。

    气氛凝重、胶着,死寂如一潭混着泥沙的水,闷得人深感窒息。

    正沉默着,府中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乎在不远处,姜月听这哭声熟悉,心中一紧,暗道不好,急急勒马要走,却还是晚了一步,来人抱住她踩在马镫上的脚,噗通就跪下了。

    “哎呀我的老天爷啊~呜呜呜呜,老天爷你开开眼吧~”阿葵哭得千回百转,赶上灵堂里哭丧的大孝子了,哭天抢地,“你们为啥要吵架啊~呜呜呜呜,你们吵架了闹分家,我跟谁啊?我是六月里热到心浪厢, 十二月里冷到骨髓里,谁怜我阿葵泪眼汪汪~”

    所有人都悄咪咪抬起头,实在不想错过这番热闹。

    姜月捂脸叹息,大感丢人,踹他又踹不开,低声呵斥他:“松手,你真哭丧呢?又偷着去谁家吃丧宴了学的这些?我和聂照还没死!”

    “我不!”阿葵一扭头,又哭起来,仰着头嚎,那张漂亮脸蛋哭得通红,坐在地上跟个耍赖的孩子似的,“你们不许吵架,呜呜呜,天上下雨地上干,那是我的眼泪往心里翻!山下打雷山上晴……”

    他左手搂着姜月的腿,右手护着头,还没忘记上次这么跟聂照哭的时候,聂照把他打得满头包。

    阿葵心里甭提多委屈了,哭得愈发响亮,他是为他们好,和好如初和和美美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吵架动刀动枪的?

    “停停停!”姜月被他哭得汗毛倒立,算是怕了他了,连忙制止,她是真怕阿葵把都督府大门哭成灵堂,“这样,咱们打个商量。”

    “嗯?”阿葵的眼泪说停就停了,泪眼汪汪看着她,“你要去找哥哥和好了?这样我们一家人又能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这样,到时候我们活捉聂照,交给你处置怎么样?”姜月说。

    阿葵急了,转念一想,交给他处置好啊,交给他处置,他肯定不会杀了大哥,到时候他就当着家主的面儿对大哥用刑,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不信家主会那么狠心,一刀杀人容易,一点一点折磨人家主肯定看不下去,到时候肯定会心疼的。

    然后他就哭,哭得两个人心软重修旧好。

    要是这个法子不行,那他作为替补,正好和家主成亲,到时候他一定好好吹枕边风,早晚有一天两个人还能和好。

    稳赚不赔!

    阿葵觉得自己的计划简直天衣无缝,举起手:“好!不许反悔。”

    终于甩开这个麻烦精,姜月立刻驾马跑出老远,长舒一口气,回头看看,那傻孩子还在冲她拼命蹦着高儿地挥手,她立马跑得更远。

    李宝音刚才缩在角落里压根儿没敢出声,生怕被缠上让她主持公道:“好家伙,知道的是你哥给你打包送来的男宠,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你和聂照的儿子呢,爹娘闹分家,儿子在这儿又哭又闹的。”

    “咦~你别说了。”姜月刚觉得阿葵还挺可爱,一片赤诚,被李宝音说得恶寒,搓搓胳膊,一想到自己凭空冒出来这样大年纪的儿子,简直想投湖自尽。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随即严肃起来,朝着城外营房的方向赶路。

    阿葵哭得嗓子都哑了,捏捏嗓子,吭哧吭哧咳嗽几声才好受些。

    实不相瞒,自打姜月和聂照吵架,他就没有一天是不害怕的,好不容易有人疼有人爱了,哥哥给他买新衣服,家主也给他钱让他出门玩,这两个人,他哪个都不想失去。

    他推了一把阿兰,骄横指责他:“你怎么回事儿?你刚才怎么不跪下和我一起哭?”

    阿兰幽幽地看他一眼,像看个小傻子。

    城外营房。

    自打聂照将大部分人都带了出去,这里就冷僻寂静了许多,守着营房的人围坐着烤鱼,姜月手下的人正被圈禁在此,一个个急得团团转,不知怎么是好,忽地听到外面传来马的嘶鸣,还有争吵的声音。

    营房守卫苦着脸:“千户,不是我们不让您进,是主君临走之前,令我们好好看守这些人,非调令不能让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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