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没有言语。

    “他”的眼睛一只纯白,一只漆黑,显然陷入了不可言说的抗争中去。

    这似乎是他们唯一的时机。

    但许娇河清楚,凭借自己的力量,以及法阵的压制,她不可能亲手夺取明澹的性命。

    那么,方法只剩下一个。

    她低下头,望着掌心的匕首。

    ……

    许娇河从来惜命。

    哪怕在最不堪的境遇之内,她也从未想过放弃自己的生命。

    可当她看着苦苦支撑的纪若昙,看着负伤艰难的游闻羽,看着远方吹奏魔音直至呕血的扶雪卿。

    看着无数被阴谋席卷其中,又丧失了宝贵性命的妖魔人族。

    她突然觉得,似乎有比性命更加珍贵的东西。

    许娇河拔出匕首,刺进了心腔。

    剧痛袭来,眼前还未从兰赋手中夺回控制权的明澹发出凄厉的痛呼声。

    真好。

    她守护了想要守护的人。

    也感知了一回真心的情意。

    一切都来得及。

    许娇河笑了笑,闭上眼睛。

    ……

    然后她以为她死了。

    实际上却没死。

    身体是丢失的状态,唯有意识处在一团漆黑的虚无里。

    许娇河听得见外界的声音,但给不出反应。

    周遭固然漆黑,又给予了一种母亲怀抱似的温暖。

    她猜是哪个高高在上、平时潜藏了无数灵丹法宝的修士救了她的命。

    可恶,为什么自己明明也成了元婴期,却还是个被匕首捅一下就会死的废柴!

    许娇河在虚无中无声怒号。

    她漂浮了很久,总是听到在无尽漆黑的远方,传来言辞激烈的交锋。

    譬如,一道压抑着情绪的声音下了定论:“她伤了心脉,救不回来了。”

    而另一道声音立刻反驳道:“我不信!师尊分明第一时间就用法术维持了师母的生机!”

    这时候,又有个青年音横插一脚:“我紫台后山豢养着一对纁鸾,它们的血液有着起死回生的奇效,宋昶愿意献出两只纁鸾,以供炼制救回娇河君的灵药。”

    纁鸾?

    什么纁鸾?

    那不是她用来给纪若昙的腹肌写字的颜料吗?

    话说回来,为什么纪云相、游闻羽和宋阙都开口了,纪若昙却还是迟迟不出声。

    难道他没有守在她的旁边?

    许娇河等啊等啊,从天黑等到又一个天黑,纪若昙仍然没有言语。

    直到她等得困了,困得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才忽然出现个声音伏在身边耳语。

    他说:“勘尘之劫已过,只要我把剩下的莹骨和满身修为给了你,你就能以我的名义活下去。”

    许娇河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在心里疯狂地喊着等等,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熟悉的、比匕首刺进心腔时还要疼痛十倍的感觉,如海浪般吞没了许娇河的意识。

    待许娇河脱离黑暗,重新拥有对于外界的感知力。

    她发觉自己穿着一身白衣,通身毫无珠饰,正处于一座半透明且华美的天梯之上。

    周遭皆是无尽的云海,在天梯的顶端,有恢弘庄严的仙乐渺渺。

    许娇河转头左右打量,脚步不受控制地向上走去。

    说是走,其实状态难以描述。

    那是她活了二十三年未曾经历过的体验。

    像是在行路,像是在飞翔,又像是灵魂升空。

    最后她迈过了一面明显才刚刚补好的契合处——台阶与台阶之间横插着一柄熟悉的长剑。

    许娇河挠了挠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柄剑来自何方。

    仿佛所有关于尘世的记忆,都随着天梯的上升,而逐渐远去。

    最后许娇河来到了天梯的尽头,目光自下而上仰视着一道纤尘不染、光华流转的大门。

    在门口,有服饰奇异的仙官站立迎接,恭敬地拱手对她说道:“恭喜司辰上仙历劫归来,只是您身为上仙之首,还须忘却人间的前尘往事,才能重新位列仙班,受八方香火供奉。”

    仙官说完这句话,没了下文。

    显然在等待着许娇河的回应。

    可他候了许久,发觉立在自己面前的司辰上仙很是懵懂,似乎不知接下去的仪式该是如何。

    他只好又问:“忘却前尘,位列仙班,上仙您愿意吗?”

    许娇河这才如梦初醒。

    答道:“我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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