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庄中的老板热情地迎了上来:“哟,这位公子想买些什么?“

    有男子陪着自家妻子来择选布料,却少有见着男子自己来买衣料子。

    布庄中一干姑娘眼睛都看直了,甚至还有胆子大的姑娘想问问这公子可有婚配。

    老板演技手快,现将他请入了内室。

    …

    他从业如此些年,选嫁衣的倒是不少,就是新朗一人来买的到死少见。

    这眼前的公子还是个眼盲之人。

    只是如此,他却能准确的比划出裁定嫁衣所需的女子身子的尺寸。

    料子也是靠摸出来的。

    “此面料是我们这次卖的最好的,制成的嫁衣不易走形,新娘穿出来也是最好看。

    谁知拿拿少年摸摸料子却摇了摇头。

    “她喜好穿一些绵软的衣料。”

    少年回想之时,神色和眼尾处还勾勒着半分笑意。

    布庄老板虽是个男子,却到底还是有几分羡慕道。

    “公子同家妻感情真好。”

    谁知这公子听他如此说,笑意却淡了几分。

    含糊道。

    “嗯。”

    老板将殿中最为绵软的衣料有适合做嫁衣的全部拿来摆在他面前。

    少年从其中选了最是适合的料子,敲定了衣料版型后,才道。

    “可否三日后来取?”

    老板有些迟疑,不过嫁衣的绘纹复杂,若是想要短期内拿到成品,拿便需要数名绣娘连夜赶制。

    “这…可以是可以,只是价格估计会归=贵上些…公子您看……”

    少年点头只说。

    “劳烦店家,我三日后来取。”

    他将定金付下便离开了。

    *

    三日后。

    今日是交成衣的时日,白日间却不见那少年来人。

    他在店中坐着,从白日等到午间,再到日落西山,屋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他这才确认了,今日那少年是不会来了。

    虽是定金,却也是价值不菲的一笔。

    深夜。

    这几日夜间常有雷雨。

    几乎天黑后,玲珑镇街道上便见不着一个活人了。

    店店闭门谢客。

    “咚咚—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夹杂着雨声和电闪雷鸣在漆黑的街道中回响。

    这孩子老婆炕上热,屋外更深露重,谁愿意这时候被吵醒?

    老板这才有几分烦躁地起床,提着桌上的灯去看究竟是何人。

    他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隙,只看了一眼,却神色惊恐地想将门拉上。

    谁知。少年将手中的剑横着,抵住了门边。

    少年的面容之上没有半分血色,他呼吸有些起伏,喘了许久的气,才开口。

    “我来取嫁衣。”

    他身后是雨水蜿蜒,竟由他脚下蔓延出一条血色的细流。

    老板一下便清醒过来了。

    他细细看才知,此人就是前几日来他布庄中定制嫁衣的白裳眼盲公子。

    这少年似乎来时未曾带伞,街道太过于黑,少年倚靠着门边,他只觉得少年的衣裳不知是墨色还是赤色,总是泛着点红色。

    少年将怀中的银锭递到老板手中。

    老板这才回神,接过那少年手中有几分湿润的银锭。

    “我…我进去帮您拿。”

    进屋内取今日晨间便打包好的嫁衣拿起来又仔仔细细包了一遍,用箱子装起来。

    他甚至将屋中角落处那把油纸伞一并交到少年手中。

    那屋外吹进来的寒风冻得老板一哆嗦。

    “公子拿好,还有这伞,公子不必还了。”

    “新婚快乐,祝公子同妻子百日好合,早生贵子。”

    少年接过盒子却未曾拿老板手中的伞,因为他的另一只手实在是抬不起来了,更别说握住伞柄。

    他闻言却一怔。

    抬起那双在黑夜中尤其漆黑空洞的眼眸。

    在黑夜中他那张泛白如纸张的面容,轮廓却越发明显,他的指尖扣住手中的箱子,缓缓朝老板点头。

    “嗯。”

    黑色的身形在雨夜中渐行渐远,布庄老板这才见着少年有几分蹒跚的脚步和身后的雨水蜿蜒开的浑浊血色。

    *

    祝如疏手中抱着他视若珍宝的箱子,停驻在少女房门前。

    冷冷的雷电将他无措的神色照了个透亮。

    他双眸漆黑无神。

    少年想起。

    那时,沈知节同他说。

    “那人的灵魂并非属于我们这世界,等时日一到,她便会离去。”

    “届时,无论如何,你都会抓不住她。”

    他想将她留下,想将她留在他身边。

    *

    林鹭今夜本就睡不着,屋外的雷声轰鸣就像打在耳边。

    这几日的鬼天气啊。

    少女缩在被窝里睁着眼眸如何都睡不着。

    指尖拉着被褥的边缘,望着屋外有一下没一下的闪电,一会儿就将窗户打亮一下。

    她眼眸盯着门窗处,却突然见着一个虚影,那影子一晃一晃的,又在原处立着。

    闪电再打下来,却只打在那虚影旁边的门窗之上。

    林鹭知晓,屋外大概是有个“东西”。

    至于是何物,她不知晓。

    毕竟此处是合欢宗,那屋外是何物也不奇怪了。

    林鹭蹑手蹑脚从床上起来,将一旁的厚衣裳披在身上,悄然将门打开了一个口子。

    她转眸,恰巧同屋外站着的少年“对视”了一眼。

    少年好似被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倾盆大雨淋成了落汤的狗狗,狼狈之极。

    他好似听着了林鹭出来的动静。

    林鹭见着少年苍白的面容和削尖的下巴,又恍然觉得最近自己是不是都未曾好好看过他。

    他好似真是瘦了些。

    他穿着那一身黑,手中还拿着一个漆黑的箱子。

    林鹭这次倒是学聪明了,先嗅嗅他的衣裳。

    不嗅不要紧,一嗅便蹙紧了眉心。

    重重的血腥味。

    他悄然将手中的箱子往身后藏了藏,好似不想让少女看见。

    林鹭这才又注意到,他另一只手自然的垂着,像是抬不起来。

    少女抓住他湿润的衣角,去碰他另一只手,那只手垂着,软到使不出一点力气。

    好像是骨折了。

    不知是在何处‎‌‍同‍‌‌‍‎人‎‍‌‌‍恶斗后骨折的。

    他竟能忍着痛来她房门前,而非先去将手弄好。

    林鹭感觉手中湿润一片,再抬手才见着方才扶着他衣角处,却摸了一掌心的血。

    少年湿润的眉眼,神色一片落寞,好似需要安慰。

    林鹭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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