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星苒被迫仰头看着他,目光所及是他被雨水淋湿全部捋到后面的头发,雨水和着汗水,从他发尖滑落,滚到蹙成小山的眉头上,顺着清隽的脸颊坠落。

    刚要说些什么,就见他单手打开车门。

    再然后,被他推了进去。

    “在里面等我。”

    雨幕被隔绝在外,贺星苒看着他的背影,有刹那失神。

    靳屿是车主,跟交警还有保险公司的交流更简单些。

    很快,堵塞的交通被交警疏通开,雨势渐渐收拢,乔景琛刚好也把车子开了过来,朝两人鸣笛。

    撞坏的车子交给保险公司和4s店,靳屿看都没多看一眼的,开车门让贺星苒下车,又给她塞进乔景琛车子的后排座位。

    自己也绕了一圈坐进来。

    “砰——”

    ‍‍大‎‌‎力‍‌‎关上车门。

    “妈的,哥,这是我新车!”乔景琛看好兄弟一肚子无明业火无处发泄,就先气笑了。

    果然,下一秒,靳屿将矛头对准他:“别废话,开车。”

    乔景琛:“去哪?”

    靳屿抿了抿嘴,又看了贺星苒一眼,意味不明地说:“你先开。”

    乔景琛“啧”了一声,装没心没肺地打趣他:“你前两天说什么来着?”

    不是什么该放手就放手,决定权在他手里。

    那是贺星苒手里有黑洞?这没放两天又要紧握住了。

    还好知道把靳屿在感情里说的狠话都当个笑话听,不能信以为真,否则现在乔景琛都要气死了。

    车里安静下来。

    靳屿也有不修边幅的时候,直接松松垮垮地坐着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又指使乔景琛把前排的纸巾拿过来,胡乱扯出来几张擦了擦,又把整包纸巾扔给贺星苒。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尴尬,并没有和好,但隐隐有些东西变得不太一样。

    贺星苒一边沉默地擦着裸露在外的肌肤,一边复盘刚才发生的一切。

    靳屿……

    至少不是完全不在乎她的吧?

    他们从前也会吵架,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有摩擦。

    靳屿高傲,不是会主动低头认错的性格,但他再高傲也架不住贺星苒拧巴且嘴硬。

    有时候分明是贺星苒错了,但她宁可躲起来偷偷哭也不会道歉。

    靳屿还得想办法在她面前刷个脸,然后相当傲娇地说一句:给爷道歉,说句对不起这事儿就过去了。

    贺星苒从小在不正常的家庭环境里长大,并没有正确处理亲密关系里的矛盾的能力,即便是一点小事,在她眼里也是天大的事。

    她不肯开口,气得靳屿会在游戏里乱杀几把,在别人那里出过气,再次给贺星苒发消息:求和。

    过去的那些美好的酸涩的记忆像一颗香甜的苹果,如今再拾起,已是腐烂发霉。

    靳屿或许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向她低头了。

    不过,现在的贺星苒,经历了不同的人生阶段,也没有从前那样拧巴计较。

    她也搞不清自己为何一定要这样干,但至少这样干,两人还会不可避免地产生许多交集。

    车子漫无目的地开,但终究上了高架,只能向市中心驶去。

    暴雨停了,天际云彩颜色浓稠艳丽,像是一颗流油的蛋黄。

    车上空调温度有些低,贺星苒搓了搓手臂,开口说话,喉咙有些发紧。

    “靳屿……”话还是开口的那句最难说,“赔偿的事,你可以让4s店对接我。”

    靳屿抿着唇:“不用。”

    还是不想再有交集吗?

    那他们两个这段婚姻要怎么办呢。

    贺星苒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忽然间,感觉有热烈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不明所以地看他。

    “你不舒服?”靳屿问。

    下一秒,手腕被抓住,靳屿不容分说地将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下巴线条绷得更紧:“阿景,去医院。”

    贺星苒懵懵然:“啊?”

    靳屿的语气算不上好,但也没那么坏:“你发烧了不知道?”

    他这么一提醒,贺星苒吸了吸气,才感觉胸腔堵得慌。

    对着后视镜照了照,双颊绯红,眼里泛着水汽,可不就是生病的样子。

    贺星苒“哦”了声,没想到靳屿似乎脾更差了些,反问她:“知道自己身体差还冒雨下车,生病了才舒服?”

    谁也不想自己生病,贺星苒被他说得有些恼火:“交警和保险公司的人都来了。”

    靳屿:“你就在车里坐着,我看他们敢拿你怎样。”

    这话里的亲密不显山不露水,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

    狭小的车厢里再次沉默。

    送人到医院,乔景琛觉得自己挺多余的,就没下车,在外面等着。

    靳屿也不惯着他,直接让他去给两人买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还是门诊时间,贺星苒在自助挂号机处挂号取号,靳屿在一侧陪着她。

    发烧,要验血。

    贺星苒逐渐头脑昏昏沉沉,眼睛干涩发酸,眼眶一直红红的,要流眼泪,走路自然也快不到哪里去。

    靳屿整个人呈现出与平日不相符的急躁,腿又长,步子也大,走两步就将贺星苒落在后面,又猛然定住脚步,回头看她。

    见她不舒服,慢吞吞的。

    叹了口气,又走回她身边,一弯腰,给人打横抱起来。

    虽然不是发热门诊病人最多的时候,但还是有很多双眼睛看了过来,贺星苒感觉脸上更烫了,把头埋在靳屿颈窝处,小声抗议:“你放我下来,我能走路。”

    靳屿哼了声:“慢得我着急。”

    贺星苒:“……”

    “那你可以出去等我。”

    靳屿反问:“我出去你就快起来了?”

    “……”

    只要是等着,他就嫌慢。

    贺星苒咬咬牙:“其实你也不用陪我。”

    换来靳屿一记冷冽的眼锋:“我现在扔下你一个人走了,外人该怎么说我?”

    “哦,靳家大少爷无情无义,老婆生病了还要跟她在医院吵架,还转头就走留人家一个人看病。”

    贺星苒:“……”

    好吧。

    既然大少爷这么在乎面子,陪老婆看病是理所应当的,那照顾生病的老婆应该也是理所应当的。

    验血结果出来,就是简单的风寒起热,没太大问题,医生不给吊水,给简单开了一点药。

    贺星苒提了嘴:“现在还是挂水吧,我怕晚上烧得更厉害。”

    医生抬头看了看靳屿:“半夜发烧就吃退热药,刚好你男朋友也在,让他给用酒精擦身体就行。”

    想到这个场面,贺星苒有些尴尬。

    倒是靳屿跟没事儿人似的纠正:“我是她老公。”

    “……”

    因为贺星苒突如其来的发烧,靳屿不得不照顾她。

    又回到了一周之前搬走的房间,阿姨不在,贺星苒难受,胃口又不好,他在外卖软件上订了新鲜的食材,晚上亲自下厨做了饭。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人,而前些天吵架的事情虽不提,但并不代表没发生过,两人鲜少说话,多半时候相当沉默。

    吃过晚饭,贺星苒精神不济,准备睡觉。

    靳屿知道她身体素质和脆弱的免疫系统,怕她半夜发烧喉咙难受,给她兑了一杯蜂蜜柠檬水。

    又把体温枪和布洛芬摆在她的床头柜上。

    前两天还吵得要死要活的人,这两天就互相照顾起来了。

    贺星苒感觉有些尴尬,捏着被角,小声道:“晚安。”

    靳屿“嗯”了声,走到门口,帮她关灯。

    身影在黑暗里屹立片刻,轻声道:“半夜不舒服叫我。”

    没等她的回答,靳屿推门而出。

    客厅里灯光是亮的。

    靳屿坐在沙发上放空了会儿。

    他感觉什么东西变得愈发糟糕。

    明明下定决心放手,就这样吧,结果听到贺星苒出车祸的消息,第一时间仍旧是赶紧赶到她身边。

    底线和理智是是什么时候居然是以贺星苒的意志为转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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