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折子,命人将折子递上去后,第二日便同他的王妃再度启程,准备往河南府而去。

    郑州和京城坐马车也就一整日的路程,不远,谢尧臣的折子,第二日早朝后,就送进了皇帝的勤政殿。

    送折子的大臣一进来,便同皇帝行礼道:“回禀陛下,今日有琰郡王的折子。”

    大部分折子先由他们这些官员整理归纳后,才会捡紧要的送来勤政殿,陛下这半月间,每隔几日便会问有没有琰郡王的折子,今日见王爷递了折子,紧着便给陛下送了来。

    果然,皇帝闻言抬头,随后便将手里正在批改的折子推去了一旁,对福禄道:“拿来。”

    那大臣见状,将其余折子放在皇帝桌上,独将琰郡王的折子,递给了一旁的福禄。

    福禄接过,转呈给皇帝。

    皇帝将折子打开,细细看了一番,随后轻笑,对福禄道:“朕竟不知,他还懂身正而影不曲,上理而下不乱的道理。”

    这句话出自《贞观政要》,乃唐太宗谓侍臣言,原句为“未有身正而影曲,上理而下乱者。”为论君道中的篇章。

    一旁的福禄道:“臣不懂这些大道理,但是三大王毕竟是陛下的儿子,又能差到哪里去哪?”

    “哈哈……”皇帝笑,将手里的折子放去一旁,随后跟福禄嘲讽道:“这两句话,怕是挖空了他肚里的墨水,能引出这么两句来,已是他的造化。”

    他这儿子,这些年那般不着调,能记得这么两句,已是很不错了。福禄在一旁又说笑几句,皇帝这才继续批其他折子。

    河南府距离郑州有些距离,谢尧臣和宋寻月在路上走走停停,为着等牡丹花期,特意放慢脚步,一路上边游玩边走,寻常十日左右的路程,他们二人愣是走了将近一个月,等抵达河南府时,已是四月下旬,天气已然彻底转暖。

    河南府,府治洛阳县,每年此时,牡丹盛开,实乃大魏一绝。

    夫妻二人抵达时,恰是晌午,跟着当地祝东风的掌柜,匆匆吃了顿午膳后,下午便赶着去看牡丹。在河南府,宋寻月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牡丹品种,甚至还有豆绿这般稀奇罕见的品种。她从未见过如此之多又绚丽的牡丹,丢下谢尧臣,自己便率先进了牡丹园,在花丛阡陌中穿梭观赏。

    谢尧臣就在一旁看着,不禁感叹,牡丹园牡丹盛开的场景,果然是夺目非常。大片盛开的牡丹,端庄又大气,不亏赞其为天姿国色。而他的王妃,为了看牡丹,特意换了同样富丽大气的诃子裙,另配大袖衫,站在牡丹园里,竟是丝毫没有被牡丹压制姿色,反而相配得宜。

    谢尧臣唤来河南府祝东风掌柜,低声吩咐道:“抓紧去找个画师过来,给夫人画一张在牡丹园中的画。”

    掌柜行礼应下,即刻便去寻画师。

    吩咐罢,谢尧臣冲宋寻月一笑,朝她走了进去。

    掌柜很快就给谢尧臣找来画师,在附近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坐下,摆好一应所需,观察他们二人游园,着手作画。

    谢尧臣和宋寻月,在牡丹园中闲逛一个时辰,宋寻月这才觉脚累,于是二人便找了个小亭歇脚。

    许是走路多,已是有些热,坐下后,宋寻月从星儿手里接过团扇,徐徐打了起来,目光却一直在亭外牡丹花海中。

    谢尧臣挨着她坐着,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栏杆上,问道:“你可喜欢?”

    宋寻月回眸,抿唇朝他笑,点头道:“喜欢!你之前来过河南府吗?”

    谢尧臣答道:“来过,但是没赶上牡丹花期。上次来的时候是八月,连残花都没得看了。”

    宋寻月笑:“咱们到的时间正正好。”

    谢尧臣点头,正欲再说什么,而就在这时,亭中跟着又进来两位夫人,在离他们二人最远的地方坐下。

    看衣着打扮,这二位年纪夫人应当在三十五岁左右,不知是累了还是怎地,俩人神色看起来都不大好。

    其中一位着夫人对身旁那位道:“着实恼火,本来府里那个贱人,这回能发卖了,结果人买家去官府里办改籍契的事,就愣是拖了半个月没办下来,带不走人。”

    那夫人想是气急,手里的扇打得飞快,接着道:“本来都成了!结果官府这一拖,愣是给了那贱人喘息的机会,昨个又爬上了主君的床,今早起来,人又给留下了!真是气死我了!”

    另外那位夫人蹙眉道:“这可真是糟心,换我能吐半升血出来。”刚到手的鸭子飞了,能不气吗?

    那夫人眉心皱着,摇头叹道:“咱这地方官府办事不利索,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之前总听人说,但我没觉出什么,直到这回事情落我自己头上,我才知道有多难受,但凡官府痛快些,我这辈子就不用再见那贱人了,哎……”

    另外那位夫人伸手拍拍那夫人的手,以示安慰,道:“你也别太生气,人既然已经留下了,还能如何?想来这次的事,你夫君已经恼了她,俩人之间出了裂痕,应当日后还有机会。下次尽量找个当地的买家,不必更籍契,省得外地的又闹出这般的事来。”

    那夫人还能如何,只能凄凄点头。

    谢尧臣在一旁听着,不禁蹙眉,买卖下人改籍契,不是很快的事吗?怎么河南府会拖这么久?

    官员有问题?但是一路走来,自入了河南府地界,便觉处处怡然,尤其是进了城,街上鲜少见衣着不光鲜之人,作为此路首府,繁华富庶远非郑州可比。

    宋寻月留意到谢尧臣沉思的神色,身子前倾,凑到他耳边问道:“当地官风有问题?”

    谢尧臣摇摇头道:“才刚来,还不能确定,等多看看再说。”

    宋寻月点点头道:“郑州的知州,当真是个好官,希望像他那样的官员,能多一些。”

    谢尧臣闻言笑,对宋寻月道:“郑州毕竟里京城近,天子脚下,即便换个品性一般的官员,做戏也得做个样子出来。但郑州知州,确实很好,他那样,是做戏做不出来。”

    宋寻月跟着笑,又道:“我估摸着,现在还没什么,但是等到越远离京城,看见的问题会更多,毕竟天高皇帝远,有些人便敢生心。”

    谢尧臣深以为然,正欲说什么,而就这此时,张立却跑了进来,行礼道:“三爷,东南沿海来了封信。先是送去了京城,这才转送过来。”

    宋寻月闻言问道:“我舅舅?”

    张立听罢低声道:“是魏二爷寄给您的,但是打开后,上头却写王爷亲启。”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眼露不解,谢尧臣朝张立伸手:“拿来我看看。”

    张立将信递给了谢尧臣,谢尧臣取出展开,发觉是成鼎元所寄,不禁蹙眉,细细去看,待看完后,谢尧臣唇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

    成鼎元的信中,先是感激了他的救命之恩,又表达了对他武艺的欣赏,最后则表了一番忠心,表示愿意追随他。

    谢尧臣合上信,叫张立拿去烧了,又对张立道:“去,取纸笔来。”

    第130章

    纨绔祖宗。

    张立行礼而去, 宋寻月缓缓打着手中团扇,侧头向一旁谢尧臣问道:“只有成将军的信吗?我舅舅没给我信?”

    谢尧臣点头道:“嗯, 只有成将军给我的信。是借你和你舅舅的名义送的。”

    “哦……”宋寻月微有些失望, 还以为舅舅也给她写信了,大老远送一趟,何不顺道带一封?

    宋寻月接着问道:“成将军会写信给你,是不是舅舅跟他说了当时的事?”

    谢尧臣点头, 随后冲她一笑, 不屑道:“感激咱们救命之恩, 又表了一番忠心。”

    宋寻月闻言低眉笑, 未成想, 两个皇子拉拢都没成的成鼎元,居然选了她家纨绔。想想成鼎元得知真相时会是什么心情?约莫生不如死,想不通为什么救他命的, 偏生是个混世魔王?害他都不能选个明主。

    宋寻月正想着, 张立已取了纸笔回来, 辰安配合拿砚台,张立则背对着谢尧臣单膝落地,以背为桌,供他们王爷书写。

    谢尧臣选了只较大的笔,在辰安手里的砚台里蘸墨。

    宋寻月好奇看向谢尧臣,不知他要怎么回?想来多半是拒绝, 毕竟他一点都不想拉帮结派。

    宋寻月在一旁看着, 只见她夫君蘸好墨之后, 气定神闲落笔, 笔锋在纸上宛如游龙, 大气的行书跃然纸上。

    然而, 一张信纸,他只在上头写了一个字,等他写完挪开手臂,看清他写了什么字的瞬间,宋寻月眼睛微睁,人也微微后仰。

    但见纸上只有大大的一个字——滚!

    这一个字写得甚是漂亮,谢尧臣神色满意,搁下笔,提着纸头将其立了起来,反复欣赏几遍,对宋寻月道:“多好的字。”

    “呵呵……”宋寻月皮笑肉不笑的冲他笑笑,想来成鼎元看到这封信后的心情,会同她当初看到那张大饼时一样吧。

    待墨迹干后,谢尧臣将手里的信纸递给张立,吩咐道:“再以王妃名义,送回去吧。”

    “等等……”宋寻月阻止道:“大老远送一趟,我顺道给舅舅也写封信,再给他和表哥带些河南府的吃食,尝尝新鲜。”

    谢尧臣应下,便叫张立晚点再去发信,吩咐罢,转头对宋寻月道:“成,那现在回城?买完东西送走,然后咱们去吃饭?”

    宋寻月点头应下,站起身,谢尧臣随之起身,牵过宋寻月的手,夫妻二人复又一道从牡丹园穿出来,往回走去。

    快走出牡丹园时,河南府祝东风的掌柜跟了上来,手里拿着画师画好的话,呈给谢尧臣和宋寻月看:“三爷,夫人,您二位瞧瞧。”

    说着,掌柜将画立在二人面前,只见画上,他们二人携手,立于牡丹园花丛中,彼此相望,取景甚好。

    宋寻月眸中一亮,喜道:“你何时找人画的?”

    谢尧臣示意掌柜拿去装裱,随后对宋寻月道:“刚进牡丹园的时候,以后咱们多画些,留个纪念。”

    宋寻月笑应,夫妻二人复又携手继续往外走。

    回到城中,在掌柜的指引下,他们一起买了些河南府当地的特色吃食,需要能保存且方便携带的,买好后,连同给成鼎元的信一起,叫张立送了出去。

    掌柜复又引着二人往酒楼走,边走边道:“这酒楼,虽不是城里最好的,但做当地菜品,却是最地道的。城里最好的酒楼,是一位京里来的人开的,卖的是京中的菜,便不带三爷去了。”

    那确实没必要再去吃京菜,二人便跟着掌柜,一路到了一间酒楼内。

    掌柜早已给两位主子订好包间,一进去,店小二便迎了上来,同掌柜一道,招呼谢尧臣和宋寻月往包间走。

    路过大堂的时候,谢尧臣忽听右侧传来一声高喝,下意识转头看去,随之便是一片朗声大笑,喧闹不止,堂中其他人也跟着看了几眼。

    谢尧臣凝眸看去,但见右侧窗边的三张桌子上,坐着三桌官兵,正划拳喝酒,甚是高兴。

    谢尧臣本以为是得空出来休息的官兵,便没有管,看了两眼,继续往里走去,怎知没走几步,路过身边一桌客人,忽听身侧客人对同桌人道:“又是巡防的官兵吧?总能碰上他们巡防时跑来喝酒,啧,当兵挺好,又有俸禄拿,又不用干活,以后我生意要是不好了,我就去当个兵。”

    谢尧臣闻言蹙眉,再次看向那三桌官兵,竟是巡防的官兵?若他们在此喝酒,一旦外头出现贼寇可怎么办?

    谢尧臣看着他们痛快喝酒的模样,再次想起今日在牡丹园听到的那番话。他本以为是一些差事上的失误,毕竟河南府富庶繁华,他下意识便认为当地治理不错,可现在看来,这河南府的官与兵,还真有懈怠之意。

    谢尧臣徐徐打量着他们,缓步跟着宋寻月进了包间。

    二人在包间坐下,除了辰安和星儿,随行其余人皆被安排去别的包间里吃饭。

    点完菜后,店小二离去,河南府掌柜正欲离去,却被谢尧臣叫住:“等会。”

    河南府掌柜体态较丰盈,三十出头,姓阮。

    阮掌柜转身回来,行礼道:“三爷吩咐。”

    谢尧臣示意他坐,而后才问道:“今日在牡丹园,偶然听闻河南府官府办事拖延,方才进来,又见巡防官兵跑来喝酒,这是河南府常事吗?”

    阮掌柜似是见惯了这种情况,没觉得有什么,行礼道:“回三爷话,是常事。”

    谢尧臣眉峰缓缓蹙起,宋寻月也不觉微讶。

    谢尧臣问道:“他们这般懈怠,百姓不骂?”

    阮掌柜眉宇间微露不解,随后道:“鲜少听见有人骂。”

    谢尧臣不解,都这样了,怎么会没人骂,他再复问道:“怎会?官兵巡防的时候跑来喝酒,一旦外头有贼寇,有行凶之人,如何能及时赶到?”

    阮掌柜闻言笑了,对谢尧臣道:“三爷您是担心这个?那您委实不必担心,自陛下十年前新政以来,河南府顺乘东风,如今百姓富庶,安居乐业,早已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巡防转一日,也巡不出个什么来,大家伙多不甚在乎。”

    谢尧臣和宋寻月齐齐愣住,宋寻月隐隐觉得,河南府这做派,不对劲。

    谢尧臣愣了片刻,随后一声冷嗤,眼微眯,看向阮掌柜道:“可曾想过,如今是风调雨顺,倘若有朝一日,河南府若遭遇天灾,或洪或旱或震,如此懈怠的官府,如何应对?”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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