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这天,卫泱泱经过三嫂特许,和申明渊在外面赏灯赏到很晚才回来。但她夜里才睡了两个时辰,山茶便来敲她的房门。卫泱泱在床上睡眼惺忪的问:“怎么啦?”山茶隔着门,声音十分急切:“小姐,本来不该扰你,但宋小姐半夜前来,一路哭着进来的,不知道是怎么了,只得请你去看一看。”听到是宋文如出了事,卫泱泱连忙坐起,揉揉眼睛:“哦,你先给宋小姐送盆水,给她洗一洗,我马上来。”她很快穿好了衣服跑去客堂。刚进门就看见宋文如并没有带丫鬟,只身一人前来,已哭成个泪人,谁也劝不住。

    卫泱泱从小一哭便会死人,有时候是敌人,有时候是自己家人。若是别人都没事,那她自己便要重病。因此记事之后,她很少为了什么事情伤心落泪,就连她二嫂和十三叔死时,她也只是躲得远远的,偷偷哭了一场,从来没有当着人的面掉眼泪。宋文如弱质纤纤,现在哭的梨花带雨,卫泱泱是个女子,也觉得对方十分惹人怜惜。可是她并没有什么劝人不哭的经验,她不知所措的开口问对方:“文如,你怎么了?”宋文如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太伤心了,坐在凳子上,伸手一把抱着她的腰:“泱泱,你要帮我!”

    叫卫泱泱去劝一个哭成泪人的女孩子,和叫她去和狼群打架,她宁愿选择后者。现在听宋文如张口求救,她马上不住声地答应:“好好好,只要你开口,什么事我都帮你。”宋文如又哭了一阵子,才慢慢恢复心情,抽抽噎噎的开始讲述:“昨天是正月十六,朝臣们都要去觐见皇上。我兄长从宫里回来后,在家里招待客人。我无意间听到他们谈话,他说凤泉王殿下受伤了!这大过年好端端的怎会受伤?一定是遇到了刺客。我等客人走后,追问我兄长,可是他嫌我多事叫我不许问。”卫泱泱吓了一跳,又确认一遍:“凤泉王?你说,五皇子?那他,他,”她正想问:“他有没有死?”又想到这样问是死罪,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到嘴边临时改了主意:“他有没有事啊?”

    宋文如十分慌乱:“不知道如何了,伤重不重?抓到刺客没有?都不知道。我想去凤泉王府看一看,可是我兄长不许。殿下是亲王,我兄长不给我拜帖,我是进不去王府的。我没有办法,只能半夜偷偷出门来找你。“卫泱泱指着自己:“我?”宋文如梨花带雨的看着她:“是,你功夫那么好,万一王府里还有刺客,你总能帮帮殿下,是不是?”卫泱泱看宋文如哭的伤心,便一口应承:“好好好,我带你去。但你要等我一会儿。”

    她回卧房去,将武器装备了一身,返回时还拿着两根小小的蛟龙,缠在宋文如身上:“这个蛟龙拉开引线便会爆炸。如果我们遇到刺客要伤你,你便拉开引线,扔在他身上。”见宋文如答应,卫泱泱又叮嘱她:“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这在花都是犯法的。”宋文如忙点头应承:“我知道,花都城内不能用火器。我只防身,绝不主动伤人。”卫泱泱收拾好了一切,拿起自己的以德刀:“好,那咱们走吧。”

    马车驶到了凤泉王府隔壁的潘边街,卫泱泱就叫车夫停车,两个人下了车,这时天才刚刚亮起。卫泱泱挥手叫车夫先回桂园去,宋文如不解的看着她:“咱们不是要去王府吗?”卫泱泱解释说:“咱们直接到了门口,要是里面还有刺客,岂不是打草惊蛇?这里离王府后门就一墙之隔,咱们悄悄走过去,趁着天色刚明,可以先观察一下状况。”卫泱泱用的办法,不过是打仗时最常用的侦察敌情,她几乎生下来就会。但宋文如并没有上过战场,见她镇定自若,心里就对了又多了一重依赖和信任。

    两人走到王府后门,并不敢靠近,只隔着街远远站着,王府大门紧闭,完全看不出里面的情况。卫泱泱问宋文如:“咱们要去敲门吗?”宋文如微微摇头:“我不知道,咱们两个并非官员,没有殿下的召唤,是不能主动来拜访的。”卫泱泱想了一想:“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去走一圈看看,看是否有什么地方能翻墙进去?”宋文如马上同意她这个主意。卫泱泱便拉着她,两个人也不敢离得太近,远远地绕着王府四周观察着。

    她俩刚刚走了半圈,才走到侧门,窄巷里便杀出一队府兵,冲她们二人前来。

    卫泱泱见对方来势汹汹,将宋文如挡在身后,拿出以德刀冲了上去,她的刀刚刚和为首的那将官短兵相接,宋文如就在她身后喊:“泱泱,这是王府的人!不能伤他们。”听她这么说,卫泱泱只得收住刀,不敢还手。那队府兵便将她们二人捉起来,压进王府。两个人被关在王府的一处地下室。大概过了两天,只有一个杂役来送一日三餐,并没有人来管她们。地下室十分寒冷,卫泱泱和宋文如依偎在一起。两个人不管如何追问那杂役,那杂役都不回应。宋文如褪下手腕上的金镯子给他,求他向外面的人通传。但申明煌治下十分严苛,那杂役也不敢收,放下饭菜就走。

    随着时间的流逝,卫泱泱看着宋文如不吃不喝,一副快要疯了的样子,只得劝她:“文如,往好的地方想。咱们不管用什么方法,这不是进来王府了嘛。现在还有人给咱们送饭,说明王府里秩序如常。可能殿下没什么大事,只是太忙了没空见我们。”她这样说只是随口安慰对方之语,可宋文如却信以为真:“对对对,也许殿下查到了刺客的行踪,正在忙着抓刺客找主谋,才暂时不能来。”卫泱泱将那饭菜往她面前推:“那吃饭吧,吃饱喝好不想家。”宋文如听到她提起“家”,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出来三天了,也不知道家里该怎样着急。”卫泱泱只能继续哄她:“没事的,你从家里跑出去,你家人肯定知道你去找凤泉王了呀,对不对?”宋文如失魂落魄,只是呆呆点头。

    卫泱泱又指着饭菜:“快点吃饭吧,这天冷,很快就凉了。”宋文如看着地上的盘子,叹了口气:“我从来都没在这么差的环境里,吃过这么差的饭菜。”其实那饭菜已不算差,比起平民百姓吃的,已算得上很好了。但是宋文如从小锦衣玉食,自然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卫泱泱仍是笑嘻嘻地:“这很好啦,你还不知道呢,我们在海西的时候,有时忙着追击敌军,根本都顾不上生火做饭,只能一人发一个硬硬的贴饼子,边走边啃。这菜热乎乎的,还有肉有蛋。要是我们打仗时,能吃到这饭菜,我都能攒点力气,多杀两个敌军呢。”宋文如听她说的轻松,也止住了眼泪,端起碗吃起来。

    夜里,两个人冷的睡不着,便互相说说话。卫泱泱好奇的问对方:“文如,你很喜欢殿下是吧?你别觉得我问的问题傻,是不是为一个男人掉眼泪,就是喜欢他?”宋文如听到她的问题,有些诧异,反问她:“你从来没有心上人吗?”卫泱泱仍是很疑惑:“心上人?怎样才算心上人?”她问到这里,宋文如的脸上,显示出了少女的娇羞:“平日里想起他来,就忍不住笑;但等真见了他,又感到害羞;他受伤了生病了会担心,他做了什么大事,会为他感到高兴。如果,”她说到这里,语气羞涩又坚定:“如果他掉下悬崖,便想跟着他一起跳下去。”

    卫泱泱仍是没心没肺:“那我应该没有心上人吧。我想来想去,没有什么人掉下悬崖,我会跟着跳下去。不过,我的亲人朋友,谁要是敢把他们推下悬崖,我会把这个坏人也推下去给他陪葬!”宋文如听她这么说,才露出笑脸:“你没心上人,难道也没听过、看过,别人相爱的事情?”卫泱泱摇摇头:“没有啊,我在卫家军蓝营,很少见到外人。我一年只能见我父母兄长三四次,其他时间都得住在军营里。我有问我八哥,但是他总说我是小孩子,他不肯告诉我。”宋文如觉得她的回答十分好笑:“令兄是男人,自然没办法告诉你,女子的心思是怎样的。”卫泱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她从小到大不知道见过多少人流血重伤,申明煌目前不知伤情如何,但只要人没死,在她心里,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宋文如这么关心对方,肯定是极其喜欢凤泉王的。她想起来申明煌曾经答应她做凤泉王妃,她并不知道这事是真的还是对方逗她玩。可若是真的,那文如怎么办?她岂不是要被逼死?想到这里,卫泱泱小心翼翼地问:“那殿下喜欢你吗?”宋文如回答的十分确认:“自然。”卫泱泱有点吃惊:“那你怎么知道?男人喜欢女人,会有什么表现?”宋文如更加羞涩:“男人若喜欢一个女人,会想跟她亲近。而且,会娶她做正室夫人,会给她名分。”卫泱泱听到“正室夫人”几个字,更惊讶了:“可是我听说,要娶谁是要听父母的。你,你怎么知道殿下会,会,”她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宋文如却知道她的意思,接着她的话说:“我与殿下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我的家世也坐得起凤泉王妃的位子。殿下的结发妻子,是皇上指婚的,并非他所意。而我家里,是万万不肯我进王府做侧妃的,因此他当时不得不与我斩断情丝。但王妃命薄,婚后两年,便薨逝了。殿下就向我保证,这次定会筹谋,叫我做正妃。”她一边说着,一边还露出甜甜的微笑。显然,她每次想到申明煌对她的承诺,都会发自内心的微笑。

    卫泱泱想告诉她,自己也听过申明煌做同样的保证,但是又怕她听完会发疯,便委婉的说:“那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啊,万一他骗你呢?”若是别人这么说,宋文如一定当场翻脸。但她知道卫泱泱说话没个分寸,非但没生气,反而耐心解释起来:“不会的,殿下在王妃葬礼的次月,就送我定情信物,定会给我王妃之位的。”说着,她将右臂衣袖挽起来,露出胳膊:“这是他当时亲自给我戴上的,天下只此一份。”花都女子并不轻易将手臂给人看,但卫泱泱是女子,看一看她的手臂,自然没有什么关系。

    但当卫泱泱看到她手臂上那串紫色手串时,惊得差点跳到房梁上去!宋文如的右手腕上,带着一串手串,那手串上有十颗天然的紫色水晶,每一颗都又圆又大,一看就知并非寻常首饰。更重要的是,那手串和申明煌送给她的那串,几乎一模一样。更加巧合的是,那手串也是申明煌亲自给她戴上的,也是许她正妃的。卫泱泱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的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不,这绝不是巧合,绝对不是!

    宋文如看她半天不说话,以为她听的入迷了:“泱泱,你不必羡慕我。你这么热心肠,卫总兵在军中也很有威信,你会找到好男子对你的。”她还很主动的帮卫泱泱出主意:“你也不必要求夫君的武功胜过你父兄。毕竟,这天下男子,武学上能胜过令尊令兄的,只怕并不太多。只要家世相当、为人稳重、真心待你,那便行了。”按照卫泱泱的性子,她肯定得马上告诉宋文如,申明煌是骗子!但她见这个傻姑娘这时候还在关心自己,便将嘴边的话重重咽了下去。不行,那手串的事绝不能告诉她,不然她只怕,只怕会上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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